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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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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秦岩因为身体素质差,经常生病,便被父母送去学习少儿武术。
那个教练资历很深,年轻的时候赢过很多比赛。秦岩在那里上的第一节课,就是讲如何正确防御。
防御是教你如何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再去寻找机会进攻。
如果你学不会如何保护好自己,那么盲目的进攻只会让你输得更快更惨。
秦岩一直把这句话,默默记在心里,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段话,会在此刻,他跑向陆秋的这几秒里,清晰又深刻地响在脑海里。
这世界上很多人都不懂得这一点,包括陆秋。
他要是不让陆秋回家就好了,他要是能早点去找陆秋就好了,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最合适最完美的时间。
他明明有那个能力的,却迟了这么多年。
看着陆秋从三楼掉下来的那一刻,秦岩感觉自己的灵魂,小死了一下。
一个体重超过一百斤的成年男性,从大概九米的高空自由落体,落地时所产生的能量,足以破坏所有在他下方的物体,包括他自己。
周浅站在秦岩身边,眼看着对方就要不管不顾地空手接陆秋,连忙用力扯下某户人家正在晒的厚被子。
在秦岩要接到陆秋的前半秒里,给秦岩垫了一下。
随后,陆秋的身体就摔在了那条被子上,同时也摔在了秦岩的怀里,在如此强大的冲击下,两人瞬间齐齐倒在了草地上。
周浅没有秦岩的那个体力,在陆秋还算平安落地的瞬间就跪在了草地上,幸亏他眼疾手快用手撑了一下,要不然他膝盖就得废在这儿。
但好在那条被子接住了陆秋,也间接保住了秦岩的胳膊。
周浅大喘着气,把散开的头发往后一缕,拿出手机先打了120,缓了好几秒,才断断续续和急救人员说清楚了地点和事件。
把电话一扔,周浅脱力,直接坐在了草地上,问道:“秦岩,人怎么样了?”
虽然被周浅扔过来的被子挡了一下,但秦岩的胳膊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他咬着牙简单动了动,便开始察看了陆秋的情况。
陆秋的脸上、胳膊上和裤子上都有血,小腿也在落地的时候磕到了石块上,还在往外流着血。
这时已经有四五个人围了过来,窃窃私语。
秦岩克制着自己慌乱的心跳,迅速撕下衣服先给陆秋的小腿止血,然后拍了拍陆秋的脸,又凑近探了探陆秋的鼻息,不敢随意乱动他,“陆秋,醒醒,秋秋,秋秋。”
落地瞬间伤口的撞击和撕扯刺痛感让陆秋稍微疼醒了一下,然后他就听到了秦岩焦急慌张的声音,他艰难地动了下嘴唇,想睁开眼告诉秦岩自己真的没事。
可他睁不开眼睛,也回应不了秦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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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来得很快,秦岩和陆秋上了救护车,周浅没敢开车,打了一辆出租车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陆秋腿上的伤看着最吓人,一路上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急诊的医生和护士便直接把陆秋推进了手术室。
秦岩和周浅被拦在了外面,秦岩在门外等着,周浅去交钱,还办理好了入住。
回来时看到秦岩还维持着刚才的样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盯着手术室,看起来落寞又可怜。
周浅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和手腕,慢慢走了过去,“还得等一会儿,别担心了,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没事,不用。”半晌后,秦岩才收回目光,扭头看向了周浅,“哥,谢谢你。”
周浅被这一声自从秦岩成年后,就再也没有听到的一声“哥”叫得都愣住了,他本来还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却在看清秦岩认真又黯然的目光后哑了嗓子。
周浅心里叹了口气,拍了拍秦岩的背正色道:“放心吧,你都接住他了,陆秋肯定会没事的。”
闻言,秦岩慢慢扯出一个苍白的笑意,重新看向了手术室。
两人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医生才从里面出来。
医生摘下口罩,说道:“病人暂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胳膊上的伤较浅,已经处理好了,腿侧面的伤口有点深,我们进行了缝合,以后可能会留疤。”
“我们在清洗病人伤口的时候,在里面发现了碎的玻璃渣,应该是玻璃割伤的。”
“还有他的小腿,是最严重的地方,但幸好你们给他做了缓冲,部分软组织损伤,万幸没有骨折,已经给他做好了固定,别让他乱动,二十四小时内可以适当冰敷,之后热敷。以后可要多注意、好好养。”
“请问你们是他的朋友吗?他为什么跳楼?”
“不是,我们是……家属。”秦岩心里堵着一口气,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一点不会错,“他没有要跳楼,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药效退了应该就会醒,从呼吸的平稳状况和其它生理指标来看,现在病人的状况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你们先陪着他吧,后面护士会教你们怎么护理,如果中间有任何事,也可以去值班室找医生。”
了解完陆秋的情况,人也从手术室被推出来了。
秦岩和周浅一路跟着护士,一起推着陆秋进了单人病房。
安排好陆秋后,一个护士拿着一个透明的袋子,递给了秦岩,“这是病人的衣服和身上的东西,家属收一下吧。”
秦岩伸手接过,说道:“谢谢。”
护士:“没事,那我先走了,有事可以去护士站。”
护士走后,秦岩这才仔细看袋子里的东西,有几个小物件,一张银行卡,一串钥匙和两张不是很完整的照片。
钥匙上有不认识的,也有秦岩家的,照片是两人的合照,皱皱巴巴的,像是曾被人用力抓过似的。
周浅看了看照片,忽然指着那张明显和现在不太一样的照片惊道:“诶?!这张是什么时候拍的?”
秦岩用手指把照片压平,凑近了看,也有点不敢置信,“这好像是……我和陆秋高中时候的样子。”
周浅这下更震惊了,“啊?!陆秋怎么会有这种照片?难道他想起来了?”
秦岩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又看了眼另一张在便利店的合照,皱眉道:“这两张照片,应该是别人给他的。”
这个别人十有八.九就是陆秋的父母。
“没事,等他醒了不就知道了嘛。”周浅安慰完秦岩,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下午三点半了,“我现在出去一下,你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秦岩背对着他点了点头。
周浅离开病房后,直接去收费处挂了一个骨科的号。
来都来了,顺便看看自己的手腕和胳膊,然后再问问秦岩的情况,需不需要亲自来看医生。
他这个哥当的可真是尽心尽力,今年年底的奖金一定要问秦岩多拿一点。
周浅走后,病房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秦岩把袋子放到沙发上,搬了个凳子,坐在了病床边。
他把手轻轻附在陆秋的一只手上,很冷,秦岩便用双手紧密地握住,不敢离开一点。他静静地看着沉睡中的陆秋,脑袋里想了很多事,但又下意识恐惧思考。
他一路赶来,全凭一口气撑着,只是几个小时不见,陆秋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陆秋在机场平静的和自己说“明天见”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从阳台上掉下来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那张照片又意味着什么?陆秋真的把他想起来了吗?
他这些年,到底是怎样走过来的?他宁愿独自去面对未知的危险,也不愿意把任何人牵扯进来。
秦岩这时候忽然明白了,陆秋原来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拒绝他,他在醉酒后说的“以后”,全部都是真的。
他搬出去也只是想有天能自己养好自己的伤口,不想连累自己。他千疮百孔满身伤痕,却还是让自己学会了怎样好好生活。明明不喜欢被人安排好的路,即使无法抵抗也从来没想过要放弃前程。
人要拥有怎样强大的意志力,才能这样一年又一年的走下去。他从来都没有认输,更没有放弃,看起来这么瘦弱温和的人,却有着如此倔强又不屈的灵魂。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执着还这么傻的人?
和高中的时候,一样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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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岩其实并不热衷上体育课,要不他上次也不会在屋檐下休息,然后无意间被陆秋浇了满头可乐。
今天的体育课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距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老师有事离开了,大部分人也已经离开操场了。
秦岩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想看的人。
继上次可乐事件后,陆秋吃饭找过他一次,虽然两个人之间话也多了起来,但好像也没到要互相报备行程的地步。
秦岩嫌弃地看了眼头顶上的太阳,把校服外套往肩上一甩,打算先回趟教室再去食堂吃午饭。
这会儿教室没几个人,秦岩刚一进教室,就看到了在桌子上趴着的陆秋。
秦岩挑了挑眉,走过去才看清陆秋是在睡觉。
他的手也放在课桌上,护着一个胖胖的玻璃杯,玻璃杯里面放着剥好的石榴,满满当当。
秦岩没想叫他,但想看一下玻璃杯,结果杯子一动,陆秋也动了。
秦岩立刻缩回手,迅速坐到了自己座位上,然后放下手里的衣服,看着陆秋慢慢苏醒,问道:“这么困吗?昨晚没睡好吗?”
陆秋这下是彻底醒了,拍了拍脸然后回答了秦岩的问题,“睡了睡了,就是起的比较早。”
“起那么早干ma……”秦岩的话还没讲完,就看到陆秋把手里的玻璃杯放到了他课桌上,眉眼弯弯,笑着对秦岩说:“秦岩,这个是给你的。”
他们的位置靠窗,无数颗鲜红色的石榴果粒就放在刚才秦岩还在嫌弃的日光里,色泽通透绚丽,一颗一颗,像血红色的宝石。
秦岩看着那瓶石榴,忽然间忘记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很呆地问道:“为什么要给我剥这个?”
“啊?我之前不是说过要给你石榴的嘛。”陆秋以为秦岩忘了,更没有听懂秦岩话里的重点,又慢慢重复了一遍,还贴心解释道:“可是这次的石榴太小了,所以我剥了三个,我是洗干净手剥的。”
“那你刚才不上体育课就是在忙这个吗?”
“不是啊,”今天的石榴送到了,陆秋一边收拾桌子上的书一边说道:“刚才有老师来找我,我也和体育老师请过假了,所以就没出去,悄悄睡了一会儿。”
那就是昨天晚上或者今天早上剥的。
秦岩喉咙轻轻滑动,舌尖抵着尖尖的牙齿,看着陆秋的侧脸,他叫道:“陆秋。”
陆秋整理书没有回头,“嗯?”
几秒后,秦岩笑了笑,把玻璃杯藏进了桌斗里,“没事,快下课了,我们去吃饭吧。”
陆秋站起来:“好啊,走吧。”
后来,秦岩把那个杯子收进了家里的储物柜里最显眼的地方,那是陆秋消失之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陆秋留给秦岩的记忆太少了,这些记忆,在秦岩失去陆秋的那几年里,被秦岩反复拿出来想。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陆秋的?他到底为什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喜欢上陆秋?
可想的次数多了,连秦岩也分不清心动的源头。
陆秋就像落在秦岩心里的一粒种子,秦岩每想一次,就是一次浇水施肥。
到后来,秦岩因为创业的事情越来越忙,等他喘口气再回头看的时候,种子早已变成了树苗。
秦岩这才惊觉,原来想念不是浇水施肥,时间才是。
从可乐撒在他头顶,到他抬眼看向陆秋的那一刻起,时间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