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岁平安》禾草春生

11、演戏

　　李生安坐在餐桌旁，手中的筷子无力地搅动着碗里的粥。她没有什么胃口，每次勉强吞下一些东西，胃里都会翻涌起一阵酸涩的痛意。

　　“怎么吃这么少？”裴子阳的眉头微微皱起，眼底里掠过一抹关切。他伸手夹了一筷子她最喜欢的菜放进她的碗里，“多吃点，瞧你瘦的。”

　　“嗯。”李生安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低头又喝了几口粥，动作显得机械而敷衍。

　　她想自己应该是被早上的事气到了，胸口很闷，呼吸都有些不通畅。

　　“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菜做饭你好好休息。”裴子阳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只是随口问着。

　　“随便。”李生安放下筷子，声音很轻，“我先回房休息一下。”

　　她刚站起身，脚下一晃，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脑袋里是火烧火燎的痛感，浑身像扎满了钢针一样难受。

　　“安安！”裴子阳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他快步绕过餐桌，一把扶住了她。

　　“我···我没事。”李生安虚弱地挣脱开他，负责椅背站稳，努力掩饰自己虚脱的模样。

　　“你都站不稳了还说没事？”裴子阳伸手去探她的额头，烫烫的，“发烧了，走，我们去医院。”

　　“不用了，我休息会就好。”

　　裴子阳皱起眉头，语气多了几分强硬：“生病了逞什么强？我送你去——”

　　“我说不用！”李生安陡然提高了声音，话出口的瞬间，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裴子阳怔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李生安发这么大的脾气，她一直都是温柔隐忍的，哪怕两个人有矛盾吵架的时候，她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失控过。

　　“安安，我······”他刚开口，话语却被她打断。

　　“子阳，我只是有些发烧而已，吃点退烧药休息会就好了，真的不用去医院。”李生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但声音里还是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我想安静休息一会好吗？”

　　裴子阳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最终还是妥协了。他点了点头，语气里满是无奈：“好，那你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立刻告诉我。”

　　李生安没有应声，只是转身回了卧室。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像脱了力一般滑坐在地板上，双手紧紧抱住膝盖，指甲几乎嵌到了肉里。

　　她觉得裴子阳现在的关心就好像是施舍下来的怜悯一样，明明早上小三还张牙舞爪地敢找到家里来，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如果不是他的纵容与默许，人家姜妍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现在小三走了，又开始例行公事一样给予自己星星点点的关心，以为自己还会想以前一样好了伤口忘了疼吗？

　　你早干嘛去了裴子阳？

　　挤压在心里久久的阴霾终于在一刹那彻底爆发出来，她忍了太久了！李生安用手猛地扫向床头柜，“啪——”，床头柜上的小物件纷纷落到地上，砸的支零破碎。

　　李生安此时如同失控的野兽一样，横冲直撞。她掀开衣柜，把里面的衣服哗啦啦翻到稀烂，然后找到很久以前裴子阳送给自己的那件大衣，找了把剪刀，毫不犹豫地对着中心就是几剪刀下去。

　　裴子阳在客厅听见卧室传来的声响，心里一惊，想要打开门却发现已经被反锁，于是在门外用力拍打房门：“安安！怎么啦！你别吓我······”

　　李生安听见了裴子阳的喊声，但并没答应，仍旧自顾自地用剪刀狡着那件大衣。

　　在外等候的裴子阳着急地用脚踢着门，想要破门而入。奈何门过于结实牢靠，他又是脚踢，又是靠东西砸，依然没有半点作用。

　　没过多久，李生安开门了。

　　裴子阳焦灼地握住她的双肩问到：“怎么啦？怎么一直不开门？”

　　“我不想见到你！”李生安用尽了全部力气喊出这句话后，开始抱头痛哭起来。

　　裴子阳心里想不明白她这究竟是怎么了，生病了不去医院，一会儿又在卧室里打砸东西，现在又说些莫名其妙不想见到自己的话。这要是在外面，谁敢这样对他？偏偏自己还要在家里受她的气。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裴子阳强压住内心的不爽，依旧温和地问道。

　　“我要干什么？”李生安抬起头，眼里满是泪光，但更多是绝望，“我什么都不想干，我指向让你离我远一点！你让我一个人好好待着，行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像是要把所有压抑在心底的痛苦一口气宣泄出来。

　　裴子阳看着她的模样，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想要说一两句狠话到嘴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安安······”他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无奈，“那你好好休息吧，等你好了，我们再······”

　　“等我好了？”李生安冷笑道，眼泪一滴滴砸在地板上，“裴子阳，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我最恨你总是把一切都推到未来，好像只要等下去，所有的问题都会自己解决一样！”

　　她现在听不得以后、未来这样的胡话，她李生安还能有几日未来？她现在是恨透了，恨不动了。

　　她伸手抓起茶几上的花瓶，狠狠砸在地上，声音尖锐而刺耳。

　　“滚！”她红着眼大喊：“裴子阳，你给我滚！”

　　裴子阳站在原地，有些委屈，拳头攥得死紧，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裴子阳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一直到夜色降临，他一个人走进了酒吧，他需要一些酒，来麻痹自己的情绪。

　　他点了几杯烈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眼神逐渐变得迷离而空洞。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到了李生安朝自己走来，裴子阳喃喃自语地喊着：“生安···安安···”然后彻底不省人事。

　　再次醒来的时候，裴子阳头痛欲裂，眼前的景象模糊了几秒，才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他和姜妍躺在一张床上。

　　想到自己说过要和姜妍彻底断了关系，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裴子阳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生气地穿好衣服下床准备离开。

　　一旁的姜妍也醒了：“怎么，现在又要翻脸不认人要断干净关系吗？”

　　裴子阳鹰一般锐利的眼神朝姜妍瞪过去，姜妍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冒了一身冷汗。

　　裴子阳迅速穿好衣服，没有再理会姜妍，摔门而去。

　　“是的，助理可以换新人了。”路上，裴子阳给宋经理打了个电话，然后就匆匆往家的方向赶去。

　　下雪了，路上打滑，马路上车堵到水泄不通。

　　裴子阳站在街头，微微仰起头看着那些细小的雪花从天而降。它们缓缓地、无声无息地落下，融化在他的脸颊上，带来一丝冰凉。脚下的地面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踩上去时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是一种孤独的低语。

　　他想到李生安还发着烧在家里，不禁有些着急地加快了脚步。此时此刻，他是挂念着她的。

　　雪的寒冷和她虚弱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交织成一种令人坐立难安的情绪。

　　风渐渐大了，雪花像破碎的羽毛一样，扑簌簌地落满了他的肩膀和头发。裴子阳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家书店。

　　那个地方，他很熟悉。

　　李生安刚陪他出来闯荡的时候，有一个冬天，也是这样下着雪的天气，两个人为了等一个客户，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好不容易碰到了一家书店，想进去坐会。

　　结果店员告知他们，要消费才能够入座。

　　两人窘迫地拿起菜单，看着上面昂贵的点心和饮品犯了难，小小一杯茶的价格就够两人拼死忙活半天了。两人捉襟见肘地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尴尬地出了门。

　　那个时候裴子阳觉得自己以后要赚很多很多的钱，那样李生安就不用再跟着自己在外面吹冷风吃苦了。

　　后来，他确实有了很多很多的钱，可以无需关心价格地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他也越来越忙，忙到再也没有好好地和李生安一起出来逛街了。有时候忙是因为公司的事多，有时候是因为些可有可无的应酬和逢场作戏花了时间。

　　其实那些都是现在的裴子阳可以拒绝退掉的，裴子阳有时候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他也觉得自己挺对不起李生安的。

　　那就只有以后再好好弥补她了，裴子阳边想边加快脚步回家。

　　家里，李生安躺在床上一夜未眠。她吃了点退烧药，现在身体上的烧是退下去了，但身体的疼痛感愈演愈烈，她好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浑身都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眼泪缓缓爬了李生安满脸，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离开。

　　她费了好大劲摸索出自己的手机，犹豫了一会，拨打了一个电话，向对方交代了一些事情。

　　挂掉电话之后，屋子内又陷入长长久久的冷清与寂静。

　　裴子阳回来的时候，李生安身体好受了些，正窝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看着电视。昨天被李生安砸了满地的玻璃碎片早已收拾地干干净净，一切好像都和原来一样，没有什么异常。

　　裴子阳心里舒了一口气，他其实挺害怕自己不在的时候，李生安会出什么事情，但现在看来，一切都好像和往常一样，她温顺地窝在沙发上追剧，等待着他的到家。

　　他不想再去追问昨天的事情，他想，是自己这些日子亏欠了她，只要日后他断了那些不干不净的来往，再次好好待她，两人的感情肯定又能恢复如初。毕竟李生安的性子，他觉得自己再了解不过了。

　　裴子阳小心坐到沙发上，把李生安揽入怀里，又用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发现烧退了，“我最近两天就不去公司了，专心陪你。”

　　李生安小小一团，身子骨瘦弱的好像下一刻就会散架一样，她点了点头，眼神里看不出情绪。

　　裴子阳拿出毛毯，轻轻盖在李生安身上，语气温柔：“病好了，想去哪里玩？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李生安淡淡地笑了笑，心里的酸楚和难过更甚：裴子阳，你是当我是傻子吗？你身上那么浓的香水和酒味，当我闻不到吗？一边彻夜未归，一边又对我柔情似水，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逢场作戏、演技高超的人？

　　好，既然你要演，哪我陪你一起演戏，就当是我们之间最后的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