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岁平安》禾草春生

6、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

　　过了几分钟，裴子阳端着粥喝煎蛋走过来，将盘子轻轻放在她面前，又给她盛了一晚粥递过来：“小米粥，昨晚看你胃不太舒服，喝这个暖暖。”

　　李生安接过粥，内心酸酸的，不知为何眼泪又爬了一脸。

　　“怎么哭了，我做的粥有这么难喝吗？”裴子阳连忙凑过来，把她揽入了怀中。

　　“裴子阳，”李生安哑着嗓子：“你早干嘛去了······”

　　裴子阳的心猛地疼了一下，他的心里除了李生安以外其他人都是调剂品，消遣一下他无聊的生活罢了。如今刺激倒是追求过了，他和李生安的关系却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发生了变化。

　　他心里清楚的知道，李生安绝不是因为粥难喝而哭，但他也说不清楚她行踪的委屈到底有几分是因为自己，他作祟的自尊心也不允许自己去深究。

　　裴子阳抽出纸巾，小心翼翼擦去李生安脸颊上的泪痕，像哄小孩似的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别哭了，等这个项目做完，我元旦多陪你几天。”

　　爱之深而恨之切，恨之切而爱愈深。李生安把头贴在裴子阳胸口，静静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胸口的起伏。

　　“阿阳，”好一会，她终于开口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

　　裴子阳身体一怔，他绝对没想到她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心中竟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又瞎说了，怎么会不在呢？”

　　一阵剧烈的恐慌与紧张感在他心里涌起，因为他心里也清楚，李生安是不喜欢说胡话的性子，往往说过什么就一定做到，态度坚决强硬。

　　难道是她察觉出了些什么，可裴子阳觉得，这么久来，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演技很好，每一次回家都把自己隐藏的很成功，不然，为什么李生安一次都没有怀疑过呢？

　　当然，裴子阳觉得的怀疑是指直接挑明的对峙。

　　也许是昨晚自己的动作过于粗鲁，弄疼她啦？看着怀里的人儿脆弱到好像马上就要消失，裴子阳心里揪地疼了一下，像针扎一般。

　　“对不起，”裴子阳语气里带着温柔，丝毫不见昨日的威风气势，“昨天不该强迫你的。”

　　李生安看着裴子阳罕见不知所措的样子，淡淡的笑了笑，原来只是对不起这个，裴子阳你没有心。

　　李生安也不是没看过各种小说电影，她知道男人的恶劣习性。出轨是会渐渐养成习惯的，最开始一两次你会感到惶恐不安，对着伴侣愧疚不已，恨不得当成星星月亮供起来去补偿。

　　慢慢的，你装作没发现，他心里的负担也就会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

　　李生安说不清现在裴子阳对她还剩下几份愧疚几份爱。

　　裴子阳这边，其实他也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偷摸行径会被李生安抓包，但他总觉得那样的话，两人刚好可以大吵一架，只要他说句对不起然后哄上两句，李生安是不舍得不原谅他的。这样自己理亏，被她牢牢拴住也就乖了。

　　但后来，裴子阳发现李生安似乎对他不回家在外面犬马声色的日子毫无反应不闻不问，每次一连几日不回家，她都像无事发生一样，重复着他听了不知多少遍的问候和唠叨，他也就越来越放纵了。

　　他其实也是渴望来自她的管控、撒娇和吃醋，可她的性子永远都是不咸不淡的，毫无新意，裴子阳心里像闷着什么不通畅一样，但在外面却玩得更花了一点。

　　裴子阳用勺子舀了白粥送到李生安嘴边，李生安也没拒绝，张嘴小心咽了下去，温顺的就好像两人的关系还和从前一样，丝毫没有裂痕。

　　一顿早饭就在两人各怀心事的沉默中结束，裴子阳收拾好桌子，留下一句“我出差几天，你在家好好待着，出差完一定多陪陪你。”后，就拿上大衣出了门。

　　好不容易有点人气热闹起来的家里，又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了李生安一人。

　　李生安呆呆的坐在沙发上，早上流的泪痕早已干透，但是心里的阴霾却迟迟没能散去。

　　腹部开始坠着痛，李生安这才意识到今天早上忘记了吃药。等不及凉水烧开再变温，她就着还剩下一点早餐冷掉的牛奶，胡乱吞下一大把药丸，腹部开始迎接另一阵翻江倒海的不适。

　　恶心的感觉开始席卷她的全身，李生安咬紧牙关，痛苦地蜷缩在沙发上变成小小的一团，全身冒着细细的冷汗。

　　屋里开了空调，温度其实不低，但她还是感到侵入骨髓的寒冷。

　　她突然想到自己辞职陪裴子阳出去干事业的那几年，两人因为手头紧，只能挤在城郊一间小小的出租屋里。那个时候的冬天可比现在要冷得多，屋子里空调暖气什么都没有，就算有，两个人为了节约一点电费也舍不得开。

　　白天两个人为了去市里谈合作，总要早早起床坐最早一班的公交，从偏远的城郊花费两个多小时挨到市区。

　　李生安体寒，身子总是暖不起来，在公交车上坐不了多久就会手脚冰凉。那个时候的裴子阳总会紧紧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口袋或者衣服下摆里给她暖手。

　　时间久了，就连司机师傅也眼熟了两人。每次两人上车，师傅总要打趣到：“哎哟，恩爱的小情侣又来啦！”

　　每到这个时候，李生安总会不好意思的把头埋的很低，脸颊通红。而裴子阳却不一样，他很享受这种占有欲被满足的感觉。他们的爱能够被发现，被祝福，他高兴得意的像个考试得了满分的小孩，张扬与傲气全写在了眉眼之间。

　　忙完一天，两人再坐着末班车回到出租屋。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李生安会因为生理期再加上白日的奔波而感到不适，回到家的时候就只想摊在床上一动不动。

　　那个时候的裴子阳温柔体贴的不像话，不管有多筋疲力尽，都会耐心烧了开水，泡一碗浓浓的红枣姜茶给李生安暖身子，剩下的再灌倒热水袋里睡觉的时候给她暖小腹。

　　挤在小出租屋第一年的新年，两人久违得到了一天珍贵的休息日。李生安记得那年除夕夜，她靠在裴子阳怀里看着破旧布满灰尘的小窗外一阵接着一阵燃起的夜空烟火，静静等待着新年倒计时的来临。

　　她听说在新年来到的那一刻对着满天的烟火许愿会特别灵验，今年她一定要对着神灵许下一个愿，愿各路神仙保佑她最爱的人平平安安，一生顺遂。她不求能够大富大贵，她不怕吃苦，她只愿裴子阳能够健康幸福，那样她也就幸福了。

　　倒计时结束后，裴子阳突然让李生安闭上双眼，一脸神秘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大大的礼盒：“安安，我要送给你一个礼物，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李生安睁开眼，发现精致的包装袋里装着一件美丽厚实的大衣。她慢慢拆开包装，然后穿上了大衣。

　　大衣剪裁得当，版型很正，十分合适，她穿上后兴奋地原地转了一个圈，然后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脱下了大衣，翻开衣领打算看上面挂着的标签，却发现标签早已被剪下。

　　“怎么了，不喜欢吗？”裴子阳问道。

　　“阿阳，你实话告诉我，这件衣服花了多少钱。”李生安温和的眉眼间带了些忧郁，她知道这个分量的大衣绝对不会便宜，对现在的她和裴子阳两个人来说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

　　“害，”裴子阳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没多少钱，你喜欢就好。”他从后环抱住她，把头埋进她乌黑柔顺的秀发中，有些高兴又有些得意。

　　他知道这个傻女人心疼钱，舍不得对自己好一点，所以买来的时候就剪掉了吊牌丢了票据。一整个寒冷的冬天是多么难熬，那个时候的裴子阳，根本不舍得她受一点苦，总是竭尽全力给她自己最好的。

　　不像现在，他明明有了可以买各种奇珍异玩的钱，却再也没送过她一件带着真心的礼物。

　　李生安有时候想起这些陈年旧事，也会自嘲地想，怪不得自己会越陷越深，伤痕累累地也不愿意离开。没有人可以拒绝那个时候的裴子阳，即使如今心中生了无法原谅的恨，也难以忘记那个时候他待自己真真切切的爱意。

　　好一会后，李生安觉得身体变得舒服了些，起身去了书房。

　　她拿起那本倒数日记，再次用笔记录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时光。

　　人在忧郁低沉的时候，说话写字都会变得深沉起来，就好像诗人一样，蚌病生珠。李生安也不例外，尤其是当往事的温馨与现实的残酷交织在一起时，她就感觉内心中像是有数不清的蚂蚁在撕咬着自己的血肉，她有千万句话想要对裴子阳说，可到开口的那一瞬间，却都变成了悲伤的哀鸣。

　　李生安写了一首小诗：

　　“站在镜前

　　一遍遍细数着自己

　　我看见千疮百孔的□□拖拽着一缕濒死的灵魂

　　我看见你的出现然后又消失

　　如同星子划过我漆黑的天空

　　在一千万次决心和解的瞬间

　　开始第一千万零一次的动荡

　　然后是我一千万零二次的放逐

　　你不爱时

　　我便坠入凡尘”

　　李生安刚和裴子阳在一起的那几年里，她总会是不是给裴子阳写点什么。有时是自己脑袋里突然蹦出来的奇思妙想和几句情话，有时是最近看到的优美句子，她也摘抄给她。

　　她的字娟丽秀气，十分好看。李生安买了一大摞花花绿绿好看的色纸，还有各种颜色的笔，每次都挑着花样写给裴子阳。

　　裴子阳也是喜欢的不得了，特意准备了一个精致的铁盒用来盛放这些小小的卡片。他说要把这些都留下来，给未来的孩子们看。等他老了，记性差了，看着这些情话，也可以总想起她。

　　后来两个人忙着天南地北的跑项目谈合作，李生安也就忙得没有时间来去做这些精细活了。但是每次搬家，裴子阳都会宝贝似的带着那个铁盒，生怕不见了。

　　但最后那个铁盒还是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呢？两人从小出租屋换到大一点的房子，又换到现在的高档小区之后，铁盒就不见了。

　　李生安依稀的记忆里，应该是在搬到现在的高档小区的过程中不见了。她也问过裴子阳，裴子阳只说没见到，应该是搬家公司路上弄掉了，她也就没再深究。

　　其实那个时候，她们的感情就在慢慢变淡了，她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