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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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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以前,久到陈尘自己也记不清,大概初二初三的光景,离姐姐考上一中并没有多久。又是一个父母不在家的夜晚,通常姐弟俩都会很开心。
他们肆意的在地板上光着脚走,点了一堆在平时会被禁止的垃圾食品外卖。最后两人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披着被子一起分享完最后一份泡面的。
家里的灯全被关掉。他们刚看完一部日本恐怖片,这种时候谁都不敢去开灯。一片黑暗之中,姐姐抖着手,放了一部音乐剧试图缓解气氛。他们看的是汉密尔顿,电视的声音被放到最大,之前弥散在空气中的恐怖氛围,随着结局的一声枪响,被打散了个彻底。
最后不知是谁去开的灯。但两人看着对方脸上未干的泪痕,相视一笑。从此,每当他们需要举起杯子,只要对方在场,都会不约而同的哼唱同一句歌词。是亚历山大汉密尔顿一生成就的开始,也是他死前的绝唱。
“Raise a glass to freedom!”
音乐剧向来不是什么特别大众的品类。他遇见过的人里只有姐姐一人喜欢看音乐剧,于是他想当然的认为姐姐很优秀,音乐剧也一定是一种很少人会欣赏的“高级”爱好。他并不是什么附庸风雅的人,但他很喜欢汉密尔顿,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喜欢和姐姐一起,还是单纯的音乐剧本身。偶尔寂寞,他也会时不时的拿出来再看一遍。但当他在酒吧里捕捉到熟悉旋律的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没再见到姐姐的日子,和没再听过汉密尔顿的日子一样久。
那只是一个选段,由于快速的鼓点和唱词,被单独截出来,加速再配上另一个劲爆的BGM,一个山寨DJ版就这么问世并被酒吧放出来。他几乎是在识别出的那一刻,就站起来举起酒杯,附和着第一句歌词。但这次没有了和他一起举起酒杯的人。他看向四周,没有了那双熟悉的含笑灵动的眼眸,有的只是吵闹的人群,没人给正经受头脑风暴的他分去一个眼神。
尽管他在刘初眼里并没有消沉多久,但他在那几十秒里想了很多。大多是走马灯,有姐姐,有老师,甚至有沈景铄,也有江浔,最后停在两个人交缠在昏暗里的身影,和眼前的两人重合。他眨眨眼,强行把自己从洪水般的思绪中拖出。再望向刘初,他清楚自己此时肯定听不进去对方的话,但他还是继续发问,
“你刚要说什么?”
“……不都是从喜欢上直男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是gay吗?”
他听到这句才缓过神来,想起当初沈景铄当众出柜的搔操作,笑容爬上嘴角。
“我不是,”他为自己能坚定的否定这一论调而高兴,
“我是从决定给gay当舔狗的那一刻才开始意识到的。”
“哦?”刘初坐直了,不再懒散的靠在卡座上,“什么意思?谁啊?咱们学校的吗?”
“不是,我们那边高中的,”陈尘把面前的酒喝完,“现在应该在A大。”
“前任?”
“不是,还没轮到我上位,给他当了快三四个月的舔狗吧。”
“那这得是什么gay圈天菜啊。”
“还好吧。”陈尘仔细回想了一下,沈景铄长相并不算出众,只能说是算有气质,在不了解他的人眼里,天菜倒不至于。
这个话题就停在这。刘初很有眼色,看出他不想多聊。两人又呆了一个多小时,说些有的没的。陈尘喝完了第二杯酒,已经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看台上群魔乱舞了。他看看时间,没有多久就要关寝,刘初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心下了然,放下酒杯,摇摇晃晃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陈尘酒量并不好,喝完第一杯鸡尾酒胃就已经有些不舒服了。他在镜子面前站定,向脸上泼了泼水。
沉思了一会,他掏出手机,在江浔的对话框上停留很久,直到他听见越来越逼近的脚步声。
他果断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还没来得及揣回兜里,一个巨大的身影笼罩过来。他被抱住,刘初的声音在他耳边暧昧不清。
“给谁发消息?嗯?”刘初的手不轻不重的在他背上划了一下,“告诉室友你今天不回去了吗?”
“是也不是,”陈尘把手机息屏,手放在胸前轻轻推了推,“我告诉室友来接我。”
他感觉刘初的呼吸顿了一下,手上渐渐松了劲,低头眯着眼睛观察着自己。
陈尘没躲避他的眼神。良久,他才听见刘初说,
“我送你出去吧。”他拍拍陈尘的肩膀,“我看看是谁。”
两人一起走出酒吧,刘初没放下搭在陈尘肩膀上的手。陈尘也没拒绝。他们都想当然的以为要在门口吹很久冷风,毕竟距离陈尘发出消息还没过一分钟,自己也一直没收到对方的回复。但刚拉开门,比寒冷的北风先出现的,是倚在墙边,正在低头抽烟的江浔。
陈尘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被冻住了,如果不是在卫生间洗的几把脸,他会觉得自己今天喝的不是两杯酒,而是整个对箱吹了才会出现这种荒谬的幻觉。他看见江浔转过脸来,刚点燃没多久的烟被他藏在身后,怼灭在墙上。
刘初悄悄拍了他一下,陈尘看过去,对方脸上罕见的露出无措的表情,向前幅度很小的点点头示意。陈尘明白他在想什么,他此刻是真想不顾场合的揪着刘初的衣领对他武断的gay达嘲笑,那句话又在他嘴边盘桓一圈,
你错过了全世界。
陈尘扁扁嘴,叹了口气,然后被黑着脸的江浔一把拽过去。
“不好意思了学长,”江浔顶着很不礼貌的一张脸礼貌的说,“陈尘我就先带走了,他今天玩的很开心。”
他说完转身就拉着陈尘走掉,连道别的时间都没给两人留,剩下一个刘初独自站在风中凌乱。
江浔拽着陈尘的一个手腕,大步流星的在前面走。陈尘脑子里全是各种关于江浔为什么会及时出现在酒吧门口的猜想,一个他想都不敢想却又无比合理的原因浮现,那就是江浔不知道怎么搞到的他们聚会的地址,一直在门外等。他顶着满脑袋杂草,一开始还勉强能跟得上江浔的脚步。后来各种混杂的鸡尾酒劲儿上来,他几乎是被拖着走路。在又一次差点失去平衡摔马路牙子上之后,陈尘狠狠甩开,揉着自己被抓疼的手腕,大声吼道,
“你就不能走慢点?!我喝多了!!!”
江浔停下脚步回头,看陈尘靠着电线杆喘的厉害,低头看看自己空了的右手,沉着嗓音说,
“喝多了还能在门口跟人眉来眼去的?”
“......”陈尘拧眉,“我什么时候......”
他猛然想起来,他正在为刘初错过了全世界而惋惜,在江浔看来却是自己在旁观他们两个人眉来眼去的世界。
他歪着头看着江浔,心里升起一股愧疚和心虚。那等对方发现自己的围巾其实不是送给他的怎么办?
甚至还是把沈景铄不要的东西丢给他。
“......我没跟学长眉来眼去。”他想了想,只能选择别扭的解释,“我们就是——”
江浔走上前,重新牵住陈尘的手腕,只是这次力度轻了很多。
“快关寝了,不快点走你等着被关外面?”
“那你——”还在门口等?陈尘话到嘴边没问出口,索性直接蹲地上抱着头耍赖。
“我不管我喝多了!”他破罐子破摔,“你不背我我不走了。”
他抬头,对上江浔吃惊的眼神,继续坚持道,“信不信我抱这个电线杆睡一晚?”
江浔那副惊掉下巴的表情没变,挑挑眉,撂下一句“随你”,转身就走。陈尘真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住电线杆,闭上眼睛,心里默念,
江浔,我数五个数还不回来,你就不是男人!
他刚默念到三,就听到远处的脚步声停了,然后快速向他靠近。他被一把捞起来,睁眼碰上江浔咬牙切齿的表情,
“真怕了你了,”他在陈尘面前蹲下,“上来!”
陈尘心安理得的趴上去,双手自然的环住江浔的脖子,向上一跳,江浔托住他的双腿,没费多少力就把人背起来。
他加快速度往前走,又顾忌着身上的人。陈尘双手圈的对方更紧,他脑里闪过刘初在卫生间挑逗的行为,犹豫了一会,接着靠近,几乎是用气音在江浔的耳边说,
“你可以快点,”他说到最后连声都没了,只剩下温热的气在江浔耳廓里肆意荡漾。
“毕竟我骑车那么不稳都没给你摇下来。”
他亲眼看见江浔的耳垂变的红透,一路延申到胸口,熟了一片。
江浔不自然的偏偏头,咬着牙恶狠狠的骂,
“我没像你这么不安分!”他言不由衷,”再往我耳朵里吹气我就把你团吧团吧丢垃圾箱里头!”
陈尘后知后觉自己今天应该真是喝多上头了,他清醒的时候根本不不敢对江浔说这些话。
“是吗?”他不知死活的非得凑过去,疯狂试探江浔的底线,“那你抱我抱的那么紧,都要勒死我了还死活不撒手。”
江浔猛地停住,身形一踉跄。陈尘也跟着晃了一下,他微睁睁眼,在路灯下,精准捕捉到了对方衣服里的一抹闪光。
他借着酒劲,胆子大了起来,大咧咧把手探进去,毫不客气的抓了一把,捞起了那个吊坠。他眯眯眼,隐约看清是枚素戒,心凉了大半,突然意识到,江浔也会像自己一样有很多事情瞒着对方。陈尘有很多东西是送给别人的,江浔也会有很多东西是送给别人的,甚至也许有些送给他的东西也会是别人不要的。
别人不要的……
手上一松,那枚戒指重新掉入黑暗里。他还想伸手去捞,结果先是感到强烈的失重感。他回过神来回头看,自己半个屁股已经要进垃圾箱里了。
“别别别!江哥!别!我错了!”
他不敢挣扎,双手牢牢捆住对方的脖子,两条大腿也往上提一提,死死夹住江浔的腰。
“错了,真错了。”陈尘没察觉到继续下滑的趋势,松了一口气。
“陈尘,”江浔保持着要把他扔进垃圾箱的动作没动,他艰难的转过头,紧盯着陈尘的眼睛。
“你今天真喝多了?”
“......好像是真的。”
“叫哥,”江浔平静又残忍的宣布了审判,接着又把身上的人往垃圾桶里倒一倒。
“啊啊啊!别,别哥!我叫,我叫!”陈尘更大声的喊叫起来,还好现在街上没什么路人。他顿顿,及其别扭的压下声音,轻轻的在江浔耳边快速叫了一声。
“哥哥......”
他感觉江浔身体一颤,然后把人往上颠了颠,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往前走。
陈尘觉得难为情,把脸埋进继续颈窝里一动不动,整个身体紧贴着江浔的后背。他听了很久自己快速的心跳声,然后才猛然察觉出是从对方后背传递过来的强劲的鼓点声。
“原来是你的心跳声啊?!”陈尘惊讶的直起身来,心里想着什么就说什么了,过了几秒钟才觉得很暧昧,只能又接了一句。
“很响,吵到我了......”
江浔本来还很尴尬,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我该怎么办?心脏不跳了就死了。”
“那你就去死。”陈尘又反应了几秒才想抽自己一个耳刮子,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没事,我也会去死的。”
他绞尽脑汁勉强挤出这句话,身下的人又笑起来,
“谢谢,真是有被安慰到呢。”
他又贴过去,凑近对方的耳畔,很久没有动静,只有均匀的喘气声。就在江浔以为这人睡过去了的时候,突然暴起发神经般的发出一声大吼,江浔感觉自己的鼓膜在巨大的冲击中骂出了很脏的话,但他还是听清了对方的字眼。
“I remember that night I just might !”
江浔勾起嘴角,他知道陈尘又开始扮演那个音乐剧里爱而不得的大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