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魇》涩莓枪

23、出口成谶

　　经济舱内拥挤闷沉，高空状态下/体感更糟，起先还有小孩儿因缺氧难受哭闹不停，几小时后，罐头一样的空间内连低声聊天的动静都没有了。

　　姜松禾膝盖顶着前座椅背坐得板正，几次入睡都张着嘴巴被颠簸噎醒，于是换成双臂环抱头靠窗的姿势，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

　　【这一趟过得飞快，眼睛一闭一睁，18个小时过去了。

　　【落地后，他在行李提取区听到不远处有一男一女正兴冲冲地对话，他并没有听墙根儿的癖好，只是在曼尔听到瓷文，对话内容就自动被耳朵优先识别了。

　　【女孩：“下了没下了没？官网说扫一扫门票上的条码可以解锁专属提示音。”

　　【男孩：“马上马上，好了！扫，一，扫……领取，OKK~~~”

　　【女孩：“我给你发我给你发，快把音量调大点儿~~~”

　　【姜松禾为摆脱被动偷听的境地，正准备站远些，突然听到一声久违的、专属于那个已经终止的“纯爱约定”消息提示音。

　　【“Honey honey，I’m waiting waiting——”（宝贝，宝贝，我在等你，等你——）”

　　【姜松禾不自觉停步，倒退着走近了些，人在传送带前，眼睛和耳朵的关注点截然相反。

　　【男孩：“啊啊啊啊~~~~~就像Janus在耳边说的一样啊啊~~~~~~”

　　【女孩：“你再给我发一个~~~”

　　【男女同抱一部手机，头顶头盯着听筒位置。

　　【“Honey honey，I’m waiting waiting——”（宝贝，宝贝，我在等你，等你——）”

　　【男女一起：“好好听啊啊啊啊啊啊~~~~~~~”

　　【姜松禾被两人的尖叫声吵得皱了皱眉，又翻了个白眼，才不是因为“专属”不再“专属”。

　　【女孩过了兴奋劲儿，突然语气又担忧起来：“Janus已经快一个月没更推了，只有蔻奇拉（音乐节）官方还在发物料，仔细想想，就是酩蒂仙派对Ryan被爆丑闻后没的消息，他们不会真的有什么吧？我J千万不要和骗婚猥琐男沾上关系啊……”

　　【男孩捂住女孩的嘴巴，说：“小声些，这是曼尔！Ryan要是真的骗婚，Janus也会受影响！不过，他俩的CP真的很好磕啊~我听圈里的姐妹说，他俩去派对是要竞争酩蒂仙代言人，J和R那晚都喝好多酒，最后是J不忍心选择成全，即兴唱了首贼伤感的歌就先离场了…..”

　　【女孩把嘴上的手扒拉开，叉腰忿忿：“你管这叫好磕？要我说就是Ryan那个渣男在卖弄演技吧！曼尔这么开放却还要骗婚，不就是舍不得女性市场么？！既要又要的烂黄瓜，活该被拍，这下看他拿什么惦记代言人，呸！”

　　【两人接着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姜松禾却听不进去了。

　　【快一个月，派对，应该就是乔纳昔说结束游戏那天晚上。

　　【果然是去啃别人了。

　　【喝很多酒？不是烟酒不沾？呵，哪是竞争？怕是助攻吧。

　　【成全？伤感？没消息？

　　【好好一个顶流歌手为什么要啃渣男？

　　【……他好个屁。

　　【姜松禾回过神，发现自己的行李箱早就出来了，而且已经转到传送带的对面半圈，烦躁去追，还没追几步，听见身后传来男孩的惊呼：“啊！有人爆料Janus前段时间出了车祸，可能无法出席明天的音乐节了！”

　　【姜松禾脚下一僵，回头看那对聒噪的男女。

　　【女孩：“不会的不会的……怎么可能呢？早不爆晚不爆，偏在Janus新单发布前一天，还是临近无条件退票限期的时候！一定是有人存心搞事……”

　　【男孩：“可Janus的确消失了快一个月啊！天爷呀，为了来曼尔见他，我可是吃了两个月的土啊……你看，明天可能见不到他了，咱们不如把票退了去别的地方玩？”

　　【女孩：“你这个假粉丝！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肉疼你先回国好了，我明天自己过去！我一定要亲眼确认Janus好不好！”

　　【男孩：“情侣套票怎么退一半啊？再说，我等签证就等了两周，请年假陪你来的，你让我回我就回啊！！”

　　【女孩：“什么叫`陪我来的`？我说喜欢Janus，你说你也超喜欢我才问你要不要拼好抢的情侣票！不想的话你当初可以拒绝啊！是你自己上赶着要跟我一起，别给我背锅！”

　　【男孩：“我！”

　　【……

　　【争吵声引得来往旅客侧目，传进姜松禾耳朵里却像被降噪了一般，只剩呜呜糟糟的闷响。

　　【他呆立着抽了一口冷气，视线逐渐失焦。

　　【他仔细回想那晚乔纳昔出门前拿没拿车钥匙离开，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加上回国后他刻意剥离那段记忆，这样小的细节，他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行李箱在传送带上慢悠悠地再转一圈，经过姜松禾的时候，他又错过了。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关联呢？

　　【那个在姜松禾31年人生里，除了弟弟，无论在心理还是身体上纠缠最深的人，能与之联络的，只有那个已经被卸载的阅后即焚APP。

　　【姜松禾摸出手机在应用商店里搜索出METEOR，悬停在“重新下载”图标上的指尖有些发颤。

　　【有什么意义呢？

　　【不是早知道结束，再下一次也不会有任何消息的吧？

　　【可除了它，已经没有别的关联了。

　　【良久，他还是按下图标，花花绿绿的APP虚影再次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网络怎么这么慢？

　　【姜松禾下意识抬高手机，像在大山里找信号一样，突然觉得自己蠢得可以，又无奈放下。

　　【等的过程中，心跳缠着思绪，一团乱麻。

　　【想新闻，有的上市公司为了稳定股价，会刻意对外界隐瞒重要人物的健康状况，风波过去了，才知道人已经死了。

　　【想自己，自己常因事与愿违，不知在心里咒骂过那个“不怕死”的人“爱死不死”多少次。

　　【出口成谶？不可能，他的话如果那么灵验，就不会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草！草！！草！！！

　　【不是真心希望的！！

　　【别死啊他妈的！！！

　　【METEOR方块由虚转实，姜松禾用其余四指攥了下发凉的拇指，点击，登录。

　　【“Honey honey，I’m waiting waiting——”（宝贝，宝贝，我在等你，等你——）”

　　【。

　　【姜松禾呼吸一滞，定睛去看屏幕上弹出的泡泡，竟有好几个。

　　【J：被你夹伤的手指还没好，你说要照顾我到好为止对吗？

　　【啵儿。

　　【J：我喝很多酒，开不了车，希望你像个男人一样来接我。

　　【啵儿。

　　【J：不回消息的话，我要把松允一藏到底咯。[威胁杀.gif]

　　【啵儿。

　　【J：开玩笑的，我才没那么小气，我自己开车回去哈哈，再见，男人。

　　【啵儿。

　　【酒后，开车，车祸，消失。

　　【消息泡泡依次炸开、无踪，只剩他对乔纳昔说的最后一句话赫然留在对话框里。

　　【那晚姜松禾等回信等了37分钟，这些消息，是在第38分钟开始发的。

　　【啵儿，啵儿，啵儿，啵儿……心跳声与没完没了的幻音浑然一体，占据听觉。

　　【“游戏既然结束了，希望你像个男人一样，别去为难松允。”

　　【是这样一句冷血的话。

　　【像一记回旋镖，将自己当初没留下拿来推敲的口实那种庆幸，全部转换成揪心，重重回击。

　　【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了解那人的心性，习惯那人的套路，他现在甚至只凭文字就能脑补出那人如果当面说这些话时，会是什么样的动作和神情。

　　【那人会眯起狭长的眸子撑着下巴，五指轮敲脸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等他自投罗网。

　　【如果被他拒绝，狡黠的笑容会更盛，很快就抓到他的漏洞，软硬皆施地耍无赖提条件。

　　【明明预想得到。

　　【但他，不愿意相信承认，也没再多等一分钟。

　　【胸中的堵闷引起恐慌，细密的冷汗从脸颊蔓延至头皮，刺刺麻麻，又痒又蛰。

　　【他不禁反思为什么抵触乔纳昔的靠近，却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任。

　　【是乔纳昔那双笑眼他抵触，因为能看穿他深藏的一些本质，看穿了却用一种戏谑的方式直接说出来，还加以利用。

　　【是乔纳昔明知故犯他放任，因为犯进他死水一般的人生里，在阴暗的水底缠住真实的他，却不知死活仍说我要你。

　　【就像现在，他身体力行地诠释乔纳昔曾给他定过的性，他总是“预设最坏的答案”。

　　【这样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么想退，转手卖了不就好了？！你卖你的！我看我的！互删吧再见！”

　　【吊高的嗓门将姜松禾拉回现实，姜松禾把撒一把脸，抬眼看去。

　　【那话显然是女孩说的，只见她费劲巴力从传送带上搬下半人高的行李箱，男孩要搭把手被甩开，女孩掏出手机点了一通后，头也不回地和男孩分道扬镳了。

　　【“欸！你至于吗？！”男孩朝女孩远去的背影喊了声，见女孩没搭理的意思，小声叨逼叨，“你是千金，我是牛马，大老远陪你来了，不就是装gay没装好么，为个白毛儿偶像说删就删！”

　　【男孩抽出自己的行李箱拉杆却没动地方，立在原地有点迷茫，丧气地回头，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大高个子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大喝一声：“卧槽！”

　　【刚才还夹夹的，可不是这个动静。

　　【姜松禾听男孩磁性浑厚一声吼，挑了挑眉，正色后直奔主题：“请问你的门票卖么？我要了，出三倍票价。”

　　【男孩上下打量姜松禾，没好气地问：“大叔，你怎么偷听我们讲话？太猥琐了吧？”

　　【姜松禾被一口老血哽住，硬着头皮解释：“……抱歉，都是瓷国人，很难听不进去。”

　　【男孩：“你…也是Janus粉丝？”

　　【姜松禾：“……嗯，没买到票，你卖么？”

　　【男孩从内怀掏出音乐节门票捏在手里搓，犹豫不决，过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地问姜松禾：“大叔，我看你挺帅的，应该很有经验，你说，如果我陪喜欢的人去见她喜欢的人，是不是很傻逼？”

　　【姜松禾好像一下GET了两人关系的前因后果，也开始纠结。

　　【若是如实说“很傻逼”，那他大概率能轻易从男孩手里买到票，若是违心说“不傻逼”，那他可能为了助力别人爱情，失了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要去确认死心还是安心的机会。

　　【姜松禾扫了眼男孩手里那张门票上“情侣套票”的字样，叹气，献上来自注孤生寡王的鼓励：“不傻逼，为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傻逼。”

　　【OK，他也是个傻逼。

　　【男孩和姜松禾对视了一会儿，眼睛突然亮了，反倒把票干脆地塞到姜松禾手里：“大叔，我看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这票让给你了，你说出三倍票价对吧？！说话算话哦！”

　　【。。。

　　【现在这年轻人可真……昂？

　　【苦情劲儿就这么翻篇儿了？

　　【姜松禾舔着后槽牙笑出声，没绷住阴阳怪气地问：“怎么，发现喜欢还是没钱重要？”

　　【男孩嘿嘿一笑，掏出微信收款二维码，伸过去：“哪能啊？都重要！我突然想到现在应该很多人会闹退票，这票给你，我浅浅赚个差价，一会儿就去捡漏~~大叔你该给我……瓷币27740，情侣套票便宜一点，给你抹个零，转我两万七就行~~大叔你绑银行卡了吧，不然限额~~”

　　【姜松禾：“……”

　　【可真行。

　　【姜松禾如数给男孩转了账，男孩财迷地数余额里激增的数字，数完心满意足地自夸：“牛马怎么了？我是个会赚钱的牛马！我就拿这笔钱给她买专辑，买周边，她想要多少我买多少！”

　　【姜松禾见男孩畅想的模样，阴阳怪气消了，有种弥补一桩憾事的快慰油然而生。

　　【男孩重新拉起行李箱拉杆，迷茫之色全无，和“大头金主”道别后正要走，像想到什么又回身说：“那个，METEOR的专属提示音我刚已经扫票兑换了，你想要的话，我实在没办法补给你……”

　　【不料Janus的“大叔粉”却说：“没事，我已经有了。”

　　【真是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