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时过期》百响

11、为什么，为什么

　　“纪予辰，怎么样？老刘跟你说啥了。”
　　纪予辰刚走到教室门口，周亦轩冷不丁从身后拍了他一把，纪予辰吓了一跳。

　　“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吓死人。”
　　“明明是你吧，刚才叫了你好几遍都跟丢了魂似的不理我。”周亦轩觉得很无辜，“诶，怎么着，老刘没好好整整你？”

　　“我吉人自有天相，没事儿了。”纪予辰挑了挑眉毛。

　　“不应该啊，老刘刚才看着可快要气死了，你就这么好端端出来了？”
　　“去你的，就不能盼我点好，我挨批你就这么高兴？”纪予辰说着作势要使出降龙十八掌。
　　“没没没，哪能啊，我不是关心你吗？”周亦轩连连笑着讨饶。

　　打闹间，纪予辰余光瞥见林乔还坐在窗边的位置，安安静静，午间的阳光正好，透过树叶间隙一丝一缕钻出来，欢快地扑向林乔的脸庞和脖颈，他皮肤的苍白在照耀下变成了瓷白，莹润、温和。

　　林乔正将桌上发下来的卷子一张张摞起来。
　　而纪予辰自己桌上原本乱糟糟一团的试卷已经整整齐齐摆在那儿。

　　心脏忽然抽动了一下，纪予辰感觉手指头发麻，并且这种感觉很快蔓延全身。
　　“我头晕。”
　　正还准备还手的周亦轩一下子顿住了，“啊？没事吧，我也没打着你头啊。”

　　纪予辰摇头，径直走向座位，身后周亦轩站在原地，一脸懵逼无措，“怎么回事？”

　　纪予辰坐到自己座位上，指着那叠放得规整的试卷说：“你帮我弄的？”
　　林乔好像还没忘记刚才那事，眼睛看着窗外，好一会儿才回头，但仍旧没有看纪予辰，只微微点了下头，“嗯。”
　　“按顺序放在一起，方便整理错题，”

　　纪予辰抬手随意翻了几页，果然，试卷是按照考试顺序一页一页排好的。

　　纪予辰笑了一下，“是吗，我还没这么试过呢。”

　　随后他将试卷收进课桌抽屉，拉着凳子向林乔的方向靠了靠。
　　“周末开始补习怎么样？”
　　林乔思索了几秒，然后说好。

　　“那你想好去哪儿了吗？”纪予辰又问。
　　林乔抬眼，“还没有。”又说：“不是在学校吗？”

　　“算了吧，一周五天都待在学校，周末还要再来，我快吐了。”

　　“那图书馆？”

　　纪予辰又摇头。

　　林乔不解，不就是低下头看书，去哪都没什么区别吧。

　　似乎是看出了林乔的心思，纪予辰强调道：“科学表明，学习环境很大程度影响人的心情，进而会影响学习效率，所以选个好地方很重要。”
　　林乔将信将疑：“……这样啊。”

　　“当然。”纪予辰又靠近一点，离林乔只有几厘米的距离，说话看起来像是耳语，“我知道一个很合适的地方。”

　　他低声说出一串详细的地址，是学校附近的一家甜品店，离林乔家并不远。
　　第一次到这地方还是纪予茵带他去的，点心和饮品味道都不错，只不过后来纪予茵嚷着要减肥，就只剩他自己常常光顾了。

　　“巧克力蛋糕做得很好，还有草莓大福和奶茶，我经常点，而且那儿也安静……”纪予辰在蛊惑人心方面很有把握，林乔听他的话觉得隐隐心动，喉头不自觉滚动了一下，缓缓道：
　　“好啊。”

　　—
　　周六天气不错，心情也不错。

　　林乔特意提早了半个小时去到约定地点，结果一进门就看见纪予辰早就坐在那儿，桌上没书，他正抱着手机打游戏。
　　林乔也没说话，无声无息坐到他对面，游戏刚好结束，纪予辰一抬头看见林乔，猛一哆嗦，差点摔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林乔说：“你到得好早。”

　　“我那什么……比较有时间观念，哈哈。”纪予辰尴尬道。
　　其实是想趁林乔没来先打两把游戏，没想到他也提前来，这下想立个勤奋好学的人设也没戏了。

　　林乔从身后书包里掏出两本资料，往面前桌上一推，“先看物理？”
　　“行。”
　　纪予辰点头，然后起身起身去了点餐台，不多时端回满满一盘东西，蛋糕饮料琳琅满目。

　　“提前订的，刚刚才做好。”纪予辰将东西一样一样摆上桌，林乔看着满桌甜食傻眼了，这是来自习还是来春游？

　　纪予辰把奶茶和巧克力千层往林乔面前推了推，“你尝尝这个。”
　　他往前伸着脑袋，睁大眼睛，很期待的样子，林乔忽然将他幻视成某种大型犬类，耳朵支棱起来，毛乎乎的尾巴拼命地摇。

　　林乔迎着他热切的眼神切下一小块千层，入口时惊讶了一瞬，巧克力细腻浓郁，味道比他想得更好，所以忍不住又吃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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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乔带了自己的笔记来，各种公式和不同的易错题分门别类地整理在两个厚本子上，都是他自己一遍一遍刷题整理精炼出的部分。
　　他让纪予辰拿去先看，自己则翻出单词本开始默背。
　　纪予辰一向把学习和娱乐分得很开，看书进入状态后挺投入，一句话都不说了。

　　约莫着过了很久，店里的顾客来来去去换了好几波，林乔揉揉酸麻的后颈，端起奶茶喝了一口。
　　时间过这么久，奶茶早就凉了，喝到嘴里只剩下腻人的甜味。
　　杯子里奶茶还满当当的，拢共没动多少，可林乔不好浪费人家的心意，硬着头皮又灌了几口。

　　“不想喝了？”对面一直安静的纪予辰忽然出声，“实在喝不下就放那儿呗。”
　　林乔有点为难，“浪费不太好……”
　　话音刚落，手里的杯子被人接过去，纪予辰一仰头喝完，把空杯放回桌上，“不浪费了吧。”

　　“你……”林乔欲言又止。
　　这杯……我喝过了。

　　纪予辰看了一眼窗外，刺眼的阳光开始黯淡下去，他又看看表，眉毛挑了挑，说：“快四点了，都学了四个多小时了。”
　　他飞速收拾好桌上的资料，对林乔说：“一口气学这么久脑子会爆掉的，今天收工，我带你去放松放松。”

　　林乔问：“也是科学表明？”

　　纪予辰愣了一下，笑了，“对。”

　　半小时后，两人站在了游戏城门口，彩灯晃眼，音响炸天。
　　林乔皱了皱眉，“这就是你说的……放松？”
　　“嗯。”

　　纪予辰拉着他去前台买币，提着两篮沉甸甸的游戏币，纪予辰将其中一篮递给林乔，说：“获得快乐最简单的方式，简单粗暴，不收利息。”

　　“我之前来过，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林乔低头看着手里的游戏币说。

　　“多久以前？”

　　“十几年之前吧。”林乔想了想。

　　父母离婚之前，他爸经常会带他到游戏城玩，只记得当时项目很多，他什么都不会，唯独喜欢抓娃娃。
　　过了这么久，估计现在连娃娃也不会抓了，林乔想。

　　“林乔？”被叫了几声后林乔发现自己在愣神。
　　纪予辰歪着头看他，“你怎么了，不想玩儿？”

　　“没有，”林乔说：“我好像不太会。”
　　纪予辰推着他走到推币机前面，从篮里抓了几个币放手里，手掌在他眼前摊开，抬了抬，“谁一开始就会，不试试怎么知道。”

　　机器里堆成山的硬币在推铲重复的动作中一下一下靠近边缘，看着摇摇欲坠，林乔往里投了个币，哐啷掉进去，没声没响，机子里的硬币山纹丝不动。

　　林乔转过头，对纪予辰摊了摊手，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白了——看吧，我就是不行。

　　纪予辰直接略过他自暴自弃的目光，又抓了一把币放他手里，“再试试，一次多放几个。”
　　林乔心说没戏，但手上还是照做了。

　　几个游戏币一骨碌全滚进去，两双眼睛紧盯着再次推过来的推铲。

　　“哗啦——”
　　边缘高高堆起的硬币轰然倒塌，紧接着倾泻而出。

　　“欧皇啊你！”纪予辰一下子站直，笑着拍了一把林乔的肩膀。
　　林乔眸光闪烁了一下；“欧什么？”

　　纪予辰也被他的反应搞得愣了一下，林乔都不上网的吗？

　　他解释道：“就是说你运气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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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开始捡刚刚赢下的游戏币，数量不少，全收好着实费了不少劲。
　　等林乔装好游戏币站起来，余光之中看见旁边游戏区摆着一拍抓娃娃机，愣神了。

　　这时纪予辰也回过头来，看见他盯着旁边出神，凑近问：“你想玩这个？”
　　娃娃机前人不少，但大多都是小孩子跟着父母在玩，像林乔他们这么大的没几个。

　　林乔看了一会儿，咬了咬下唇，说：“不想。”
　　纪予辰都不用看就知道他在口是心非，直接拽着他来到娃娃机前。
　　玻璃门里整齐地挂着许多排卡通玩偶，有大有小，形态各异。

　　原本林乔对这种毛茸茸的东西根本不感兴趣，可现在仅仅隔着一道玻璃，他看着跟商店里售卖的无异的玩偶，居然觉得心里痒丝丝的。

　　纪予辰麻利地往机器里投了币，机械爪子悬在半空中摇晃几下，然后朝着目标缓缓落下，然后……落空了。

　　纪予辰冲林乔抬了抬下巴，“你试试。”
　　林乔投进币后紧紧盯着那只巨大的机械爪，手里的操控杆控制着爪子左右飘忽，悬而不定。
　　纪予辰在一旁提醒：“注意点，时间一到爪子会自己往下落。”
　　林乔闻言有点慌乱，直接按下了控制抓取的旋钮。
　　铁爪子落下，松松垮垮这么一抓，居然还真勾起一个，粉红色的兔子娃娃。
　　铁钩吊着兔子那长耳朵的一点边，整个身体堪堪挂住，摇摇欲坠。

　　纪予辰大气都不敢喘，脸几乎要贴在玻璃上，嘴里一直念叨：“别掉，别掉，别掉——”
　　果不其然……还是掉了。

　　林乔有些丧气地垂下头，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纪予辰将他耷拉的脑袋托起来，手转着他的头面向娃娃机，扶正，说：“再试一次。”

　　两篮游戏币满满当当像小山似的，在一声一声的“再来”中，“小山”的海拔飞速下降。
　　机械爪又一次抓空，带起一团空气，林乔习惯性往篮子里摸，然后愣了一下——那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居然在这个早就被人设置好成功率游戏里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还把游戏币输了个精光。

　　林乔无不失落地抬头，表情带着歉意，对纪予辰说：“我……再去帮你买点游戏币吧，都输光了。”
　　“不用。”
　　纪予辰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了几下，摸出一枚硬币捏在手里。
　　“刚刚我顺手往口袋里塞了一个，正好能用。”
　　大概是因为弥足珍贵，这唯一剩下的一个游戏币看起来闪闪发光。

　　纪予辰郑重地将它放进投币口，说：“最后一次。”
　　他控制着操纵杆，下一秒，按下按钮。
　　两人不约而同地吞了吞口水。
　　最后一次，那只粉红兔子再次被抓起来，随着爪子骤然松开，它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华丽的抛物线，然后稳稳落进狭小的洞里。
　　准确无误。

　　“出来了！”林乔马上地去看下面的出物口，语气中透出几分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兴奋。
　　纪予辰拿出了那只兔子，朝林乔伸手道：“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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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乔觉得有点难为情，一个大男人抱着个粉红色玩偶算怎么回事，他声音停顿了一下，“其实我……”

　　“其实你很喜欢。”纪予辰把他后面的话堵回去了，将玩偶一下子塞进林乔怀里。

　　刚才隔着一层玻璃的玩偶现在真的捧在手里，想象中的触感落在手上，很温暖，很柔软，林乔的手紧了紧。
　　“谢谢。”

　　他抬起头，一瞬间发现自己好像现在才看清纪予辰的脸，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左眼角有三颗很小的痣，三颗痣印在小麦色的皮肤上，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纪予辰笑时眼尾泛起细小的纹路，会他们隐藏住，但眼尾的处舒展时，三颗小痣又显露无余了，而且很像什么东西。
　　像什么呢……
　　林乔看着纪予辰的脸静静出神。
　　“怎么了？”纪予辰发现对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奇怪道：“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你这里，”林乔鬼使神差伸出手，食指在他眼角碰了一下，“这里的痣组合起来很像数学符号。”

　　“什么？”

　　“因为，”林乔说，“像‘因为’的符号。”

　　“是么，我自己都不知道。”纪予辰说：“能再指一下吗，我看看在哪儿。”

　　林乔于是又伸出手，下一刻，被纪予辰握住了，他问：“在哪儿呢？”
　　皮肤相触的感觉很奇怪，是和自己的截然不同的温热，林乔心脏忽然震颤了一下。

　　他的声音抖了抖，在纪予辰脸上一点，然后迅速收回手，“这儿。”

　　“哦！”纪予辰压根没注意到他反常，还觉得挺新奇，特意拿出手机对着脸照了几下，乐道：“还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