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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为情所困非明举,患难之后表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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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宋墨表白心意后并未催促窦昭立马做出答复,而是给了她时间让她好好考虑。
第二日清晨,宋墨便回了军营,但并没有叫上窦昭。他想,窦昭近日或许更需要独处,两人同进同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容易给她压力。
而窦昭也确实需要时间和空间好好考虑她和宋墨的关系。
宋墨说他心悦于她,那她自己呢?若说她一点儿心动都没有那肯定是假的。
那夜从失控的马车上摔下来,落入一个坚实可靠的怀抱,玉面将军,年少鹤发,披风滑落,风雪撩动的不止将军的发丝,还有她的心弦。
初见就将对方刻入心里的,不止宋墨,亦还有她。之后这近两月来的朝夕相处,也确实令他们之间的羁绊日渐加深。
可是,就像初见时宋墨说的那样:“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她已然错付一次,虽未殒命,但也已经众叛亲离,甚至在京城那些人眼中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如今好不容易重获新生,她难道还要再一头扎进情爱的泥沼里不得自拔吗?
不!她不要!
她窦昭不能再做依附于他人的丝萝,她要做坚韧独立的参天乔木。
于是,那日之后窦昭并没有回应这件事,而是直接将它晾在了一边。
宋墨为她安排了会武的婢女照顾她的起居,保护她的安全,还将从前为自己打理产业的大掌柜引见给她,供她吩咐。窦昭便开始着手打理宋墨交给她的资产,她于经商颇有天赋,再加上多年来打理家业的经验心得,窦昭很有信心能将这些都做的很好。
而且窦昭也不觉得自己不回应宋墨的感情,就该从此与他划清界限,并果断拒绝他的所有帮助和支持,她不是那种矫情又拎不清的人。
这世上谁都无法不靠任何人而存在,在家靠父母托举,出门靠朋友支持,官场靠师门提携,战场靠同僚救助。男子可以如此,女子亦可。
若有人说女子独立就该谁也不靠,全凭自己一人之力白手起家,那这人一定是居心不良,看不得女子好。因为如他所说的那不叫独立,那是愚蠢至极的自我孤立。
窦昭是不会蠢到在这上面钻牛角尖的,她觉得有这时间还不如多想想该怎么让钱多生钱,这才是正经事,要紧事。
于是之后的日子里,两个人一个在军营,一个在府中,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也都将那日的事情默契搁置,谁也不提。
宋墨在军中给窦昭安排的营帐自那日之后就空了出来,士兵们再没见他们的女军师出现过,还觉得奇怪,私底下纷纷猜测是不是他们少帅没经验,所以搞不定军师,还和人家姑娘闹翻了。还为这个偷偷设了小赌局,赌注是一日的干粮。结果又被陆争发现了,一人罚了二十军棍。
但陆争心里也犯嘀咕,也怕是他们将军把军师惹恼了,还旁敲侧击地问过,但被宋墨一个眼刀遏止了,于是他心里更担心了,就总惦记着找个机会给他俩缓和缓和。
反观宋墨倒是神色如常,不像陆争他们那样有那么多的担忧,从他得知窦昭接手他的产业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如愿以偿不过是时间问题。窦昭暂时不想提感情的事,那他就等,等到她愿意走出那一步的一天,他一定飞奔过去,将剩下的九十九步全补齐了。
军中事务繁多,宋墨分身乏术,还要时不时地出海肃匪,窦昭打理产业亦是千头万绪,每天早出晚归,两人虽然离得不远,却竟都忙得没太多空闲见面。
不过两人虽然不常见面,但几乎每天都有通信,或是叫下人口传,或是互相手书。
窦昭向他问询产业相关信息,宋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遇到一些重大事项窦昭请宋墨做决定,宋墨却大手一挥,交由她全权处理,每每引得窦昭扶额失笑。
宋墨也将每日军中的重要事务写信告知窦昭,遇到犹豫不决之处便认真请教,问她看法。碰上有趣的事情也会一一写进去,权当给窦昭取乐解闷。
鱼传尺素,雁寄锦书。宋墨身边的护卫、窦昭身边的小厮婢女,俨然已成了他俩之间的那条鱼,那只雁,每天忙的不亦乐乎!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静充实地过去。
宋墨又带人跟海匪打了几仗,在邻省遇袭时果断出兵驰援,大胜而归,渐渐地竟在沿海一带的戍卫将领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窦昭借着宋墨的产业以“昭宁先生”之名在福亭建立了自己的根基,又借海利之便异军突起,成了福亭沿海外贸的掌舵人。
这样的日子并无半点不好,但仍旧时时令窦昭忧虑。
而这忧虑的产生皆是因为朝廷。
在宋墨死而复生重掌定国军的消息传出去后,宋墨便将福亭周围的防卫全部整换了一遍,并且加紧了练兵,就为了应对朝廷得知消息之后的大军压境。
然而奇怪的是,朝廷并未因此有任何动作。既没有派人来裁撤定国军,也没有派兵来平叛。朝廷就像把他们彻底遗忘了一样,当日窦昭在船上提出的忧虑似乎都变成了杞人忧天。
窦昭利用宋墨在京中广和楼的势力探听消息,试图获取一些蛛丝马迹,然而京中却突然变得如铁桶般密不透风,关于皇城中的圣意竟一点儿都没透露出来。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如今看来,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是啊,只能如此了!”
宋墨和窦昭一同坐在廊下的摇椅上赏月,月华如水,却抚不平他们此刻的忧愁。
转眼间半年过去。
这日,窦昭正在房中一边看账本,一边听着底下的掌柜汇报近期的事务,忽然间心口剧烈疼痛,翻书的手不由地蜷缩,直接将纸张捏破。身旁的侍女见状十分担忧,连忙叫人去请大夫。
窦昭捂着心口疼得冷汗直冒,堂下的掌柜曾是道门中人,也颇懂岐黄之术,见状请命道:“姑娘若是不介意,可否由老夫察看一二?”
窦昭点头,掌柜的连忙上前把脉,但左右手的脉都掐了半天,都找不出具体的病症,“真是奇哉怪也,从姑娘的脉象来看,除了因心乱多思产生的气郁气虚外,没别的症状了啊,怎么会突然心绞呢?”
窦昭缓了缓,渐渐觉得恢复了正常,心口也不疼了,她自己也很奇怪,就也给自己把了把脉,确实也没什么异常。窦昭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这突然发病,又突然正常,让外人看着倒像她装的。
“姑娘最近是否睡眠不好,多梦浅眠,容易惊醒?”掌柜想了想,试探着问。
窦昭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知道是最近事多,太累了,所以没在意。”
“哦,也有可能是累的,但也有可能是染上了心病,姑娘近来是有什么特别担忧的事情吗?”
“特别担忧的事情……”窦昭刚想摇头否认,宋墨的身影便浮现在了脑海中,他几日前收到军报,得知有一股海匪又出现在了澎岛附近,他带人前去追击,至今没有消息。
难道,她是在担忧宋墨,担忧过了头所以才染上了心病吗?想到这一点,窦昭顿时又有些不好意思了,正欲想个借口搪塞过去。忽然听得有下人来报,
“姑娘,少帅来信了!”说着将信呈了上去。
窦昭火急火燎地接过信展开。看清信中所书的一瞬间,窦昭脸色巨变,扔下信带了人匆匆离去。
掌柜的捡起信一看,之间上面写着:“海匪狡诈,少帅回程遇袭负伤。”
“原来姑娘的心病是因为担忧少帅啊!”掌柜的看着窦昭离去的背影,恍然大悟道。
军营中,一片肃杀冰冷。医官们步履匆匆,衣襟染血,士兵们推着板车运送伤兵,受伤的兵士疼痛难忍,不停地哀嚎。
窦昭看得心惊肉跳,想到自己先前突然无故心痛,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随手拦了一个士兵,问道:“少帅呢?你们少帅怎么样了?”
那士兵看着年纪很小,许是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杀人见血被吓到了,现在还没缓过来,整个人呆愣愣的,窦昭说话又着急,惊得他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将军……将军他……”没事儿……
但士兵话还没说完,窦昭已经提着裙子飞快地向宋墨帐中奔去了。
“砚堂!砚堂!”窦昭冲进帐中,却见空无一人,只有前厅的椅子上放着染血的盔甲、里衣、纱布,和一盆殷红的血水。
窦昭失魂落魄地走到旁边,轻轻碰了一下那盔甲,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坐倒在地,泪流满面,悔恨万分,“砚堂,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胆小,对你的情意故意视而不见,我不该自私地享受着你对我的好却从不回应你的心意。
我明明知道你身在行伍,时常于刀尖舔血,旦夕祸福实难预料,更该珍惜你我相聚的时光的,可我却纵容着心中的怯弱,固执地保护着自己,将你拒之门外,一直不肯正视自己的心意。
砚堂,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我想告诉你我也心悦于你,那个风雪夜你亦刻在了我心里,我爱你,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你回来好不好?我还有好多话没有说……”
“寿姑,你说的是真的吗?”
宋墨的声音突然在窦昭身后响起,窦昭蓦然回头,只见宋墨穿着一身洁白的里衣,站在内室入口处,右边的袖子高高卷起,胳膊上裹着纱布,显然是才包扎过。
“砚堂!”窦昭迅疾起身,几步奔了过去,牢牢地抱住宋墨的脖子,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
窦昭后怕极了,哭得根本停不下来,宋墨起先还因为终于听到了窦昭的心里话而高兴不已,但见窦昭担忧惊惧至此,他又不禁怪自己,于是抱着窦昭连声哄道:“寿姑,寿姑,没事了啊,我没事,就受了一点皮外伤,几天就痊愈了。不哭了好不好?”
窦昭仍旧在哭,宋墨听着越发心疼,手足无措道:“对不起对不起寿姑,我让你担心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别哭了好不好?我真的……心疼死……唔……”
“死”字刚出口,宋墨的嘴立马被窦昭捂住了,窦昭泪眼婆娑地嗔怪道:“瞎说什么?懂不懂避谶啊!快呸呸呸!”
宋墨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窦昭,除了觉得心疼,还觉得她此刻分外可爱,就看着她傻笑,窦昭不满,在他身上打了一下,催促道:“笑什么?快呸呸呸!”
“好好好,”宋墨笑着扭过头去,“呸呸呸!”完了又道,“这回好了吧?寿姑,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窦昭这才作罢,低头找自己帕子想要擦掉眼泪,不意却被宋墨捧住了脸。
柔软微凉的唇落在眼睛上,慢慢向下,将她的泪珠一一吻尽,最后停在了她的唇上,温柔触碰。窦昭羞涩,不自然地躲了一下。宋墨不欲强迫,当即松开她,笑道:“寿姑,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可不能抵赖!”
窦昭闻言想到了自己刚才哭哭啼啼说的那些话,瞬间脸色更红了,小声道:“没想抵赖……”
“那……再说一次!”
“说什么?你不是都听见了吗?”
“不算,刚刚你是背对我的,我想听你当面跟我说!”宋墨搂着窦昭不撒手,还不自觉地耍起了无赖:“寿姑,再说一次,再说一次嘛,再说一次你爱我!”
窦昭看着撒娇的宋墨觉得他分外可爱,她心里也软软的,于是看着宋墨的眼睛,温柔地,郑重地,开口道:“宋墨,我爱你!”
“寿姑,我也爱你。”心满意足的宋墨看着窦昭,目不转睛,渐渐地视线慢慢下移到了窦昭的红唇上,他慢慢靠近窦昭,想继续刚才未完的事,这一次,窦昭没有再抗拒。
然而正在双唇即将触碰到的时候,
“报告少帅!”陆争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见此情景,僵立当场,随即又立马转过身去,麻利地认错请罪:“将军恕罪,属下一会儿就去领军棍!”
被打扰好事的宋墨面色不霁,不情不愿地松开了窦昭,让她进了内室,他自己走前来,冷冷道:“过来吧,你最好能说出点儿有价值的东西!”
陆争闻言立马转身上前,郑重道:“将军,京中来信,太子妃日前分娩,生下一名男婴,被封为皇太孙。另,皇帝病危,大限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