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后醒》烤饼子

3、第 3 章

　　不远处大排档吵吵嚷嚷的说话大笑声顺着冷风支离破碎地带到宋随身边，响在他耳边的是绿毛恶狠狠的啐骂和无数声得意扬扬的嘲笑。

　　不知过了多久，落在身上的拳脚渐渐停了。绿毛喘着粗气在宋随面前蹲下身，五指粗暴地扯起他头发，剧痛使宋随不得不仰头看向绿毛，几十分钟前还盛着盈盈笑意的眸子在此时却毫无生气。

　　绿毛伸出手羞辱意味十足地拍在宋随脸上，就像南山曾对他做过的一样，自上而下打量着宋随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从泥潭里拖出来的死狗。他看着宋随身上肮脏的水渍和脚印，扯着他头发左右瞧了几眼，嗤笑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长得还不错，可惜就是个男的。”

　　说完他便松了手。无力支撑的脑袋重重摔在地上，宋随眼前出现了一瞬的模糊，接着就听旁边插进来了声不怀好意的笑：“男的也能玩啊，男的玩起来不比女的更带劲啊……”

　　“哈哈哈哈哈……”

　　各种恶心龌龊的荤话一同灌进宋随耳朵里，正享受着胜利兴奋上头的几人浑然没注意到他在听到这些话时掩在碎发下骤然放大的瞳孔。

　　模糊不清的景象，腥咸黏腻的窒息感纷纷如潮水般向着宋随涌来想要将他再次吞没。

　　头部传来的剧痛让宋随仿佛又回到了那天。脑袋愈发昏沉，意识愈发涣散，他紧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了一股红锈味，才极力克制住了想要呕吐的冲动。

　　手指渐渐滑向外套口袋触到一物，随后被紧紧攥了在手里。

　　“行了行了，我可没那癖好。”绿毛抽完最后一口烟踹了脚旁边把话越说越恶心的飞机头，招呼着人该走了，“要不是这小子捣乱，这会儿早吃上饭了。快想想去哪吃，今晚必须得好好撮一顿哈哈哈……”

　　“大哥，万一南山那小子要再来找事呢。”

　　“怎么，怕他不成？”冷笑声渐渐消失在巷口，绿毛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人，恶狠狠地啐了声说：“我还真怕他不敢来。”

　　……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宋随缓过劲来拖着一身伤回到家时，姥姥已经睡了。

　　院外大门虚掩着，宋随小心翼翼推开门听到有轻微的鼾声从姥姥卧室内传出来后顿时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从杂物间里翻出一个纸箱将脱下的短袖垫在里面充当临时狗窝又摸黑从厨房里弄了点今晚吃剩的小米粥。小狗这会儿大概是饿极了也不怕人了，小心翼翼伸着舌头舔舐了两口后便把头埋在了碗里。

　　宋随弯着眉眼蹲在一旁看它吃的有滋有味，过了半晌才伸手在小狗头上呼噜了两把，对它说：“以后你就叫‘悠悠’吧，‘悠悠无忧’。”

　　9.1号，应城三中开学。

　　在一群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着急忙慌往教学楼跑的同学中，南山穿着件黑色短袖，左手拎着一杯燕麦粥，右手拿着刚从门口买来的包子在门卫大爷见他如见鬼的眼神中不紧不慢地迈进了学校大门。

　　“嗨大爷，又见面了。”南山扬着笑脸在门卫大爷面前站定，一脸真诚地拎着包子问他：“您吃饭了吗，要不要吃个包子？刚出锅的这会儿还热乎着呢。”

　　“……”门卫大爷推拒着他直往自己手里塞的包子使劲掐着人中才没晕过去。

　　上个学期上上个学期上上上个学期，他没少跟这小子斗智斗勇，两天400米一短跑五天800米一长跑，他现在这把年纪还能健步如飞有一大半是这小子的功劳。刚捧着保温杯悠闲地晒了几个月太阳，没承想这小子又回来了。

　　“叮铃铃……”预备铃响了两声，还没进教室楼的学生们跑得更快了。

　　南山瞅了眼着急忙慌的早八人们，转头把包子往门卫大爷的口袋里一塞，扔下句“包子您趁热吃”掉头就跑远了。

　　只留下门卫大爷站在校门口和手里热乎乎的包子面面相觑。

　　门口到教学楼的距离不远，南山一路上碰到了不少以前一个班的同学，一个个见了他都惊喜地跟他打招呼。

　　“哟，南哥！”

　　“南哥回来了啊，赶明儿一起吃饭啊。”

　　“有空别忘了来找兄弟们玩哈……”

　　南山今天心情不错，笑着“嗯嗯”了一路。他重读高二这件事不是个秘密，学校论坛从他因伤休学到他重读高二已经炸了好几个月了，其中的缘由都换了72个版本。

　　“叩叩。”南山站在办公室外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开学第一天事多人忙，这会儿屋内没几个老师，他眼神往记忆中的位置一扫，就看见了他未来班主任以及她旁边的人。

　　那道身形他前几天刚见过，现在看到属实有点意外。

　　宋随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绿毛那伙人经验丰富，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一点被打的痕迹，青青紫紫的伤都藏在衣服下面，最开始脸上挨的那一拳过了几天也完全看不出来了。

　　“温老师好！”

　　南山走过来跟宋随并排站着，他先是乖巧的跟温慧淑打了声招呼接着又自来熟地转过头笑嘻嘻地问身旁人：“你也是温排长的兵？”

　　“……”宋随看着突然出现的南山一时接不上他话。

　　温慧淑瞅着南山这张一点变化都没有的脸就头疼到扶额，她就知道这小子还是没个正形。

　　开学前一个星期，校长针对将南山分在高二几班这个问题展开了一场座谈会，在会上每位班主任都积极发言，纷纷推脱自己担不了如此重任，更有甚者甚至列出了南山从高一入学到现在的十大严重问题。正当校长一筹莫展的时候，在场一言不发年纪最小的温慧淑一把揽过了这个担子，说了从她进门以来的第一句话：“我要南山，但宋随我也得要。”刚松了一口气的众人，接着又开始七嘴八舌的抗议，宋随的入学成绩在座的各位都看过，那是相当漂亮，没人会不想要尖子生。

　　大家争论的正欢的时候，温慧淑又闭麦了。最终还是校长一锤定音，将宋随和南山一起打包送进了温慧淑班里。

　　会后有老师来劝说她不应该收了南山的，温慧淑笑了笑说：“我之前给他们班带过几节课，我觉得这孩子除了有点不爱学习外还是挺可爱的。”

　　“况且学习成绩不好，又不是什么大事。”

　　温慧淑今年还不到三十，个子中等长相大气，温婉的气质中透着股子凌厉。她低头看了眼通知，边打字边问南山：“你又认识了？”

　　宋随站在一旁还在想着怎么回答，肩上就蓦地多了只手。自来熟本人十分自然地揽着他的肩膀笑着说：“当然了，我俩一个叔。”

　　叔？哪个叔？

　　宋随忍不住扭头看他，后者朝他眨眨眼：大家都管刘建军叫叔，四舍五入这不就是一个叔。

　　南山瞎扯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他五官硬挺，笑起来的时候眉梢微挑，是那种很招女孩子喜欢的痞帅型的。明明两人都知道他这是在一本正经的扯淡，但这副样子却不招人烦。

　　温慧淑好像挺忙的，自南山进来后电话已经接了两个了。她本打算先带宋随熟悉一下环境，但眼下实在走不开，便只好把目光投向了自来熟身上。

　　“南山，你先带着新同学去教务处领一下校服和课本，顺便熟悉一下校园。上午一二节都是我的课，待会直接来四班找我。”温慧淑临走前又不太放心地叮嘱了两句，“同学之间要互相照顾互相帮助，要让新同学感受到我们应城三中是个有爱的大家庭。”

　　这个时间段偌大的校园里几乎看不到人，偶尔路过一两间教室还能听到里面的背书声。开学的这天天气很好，风吹树叶沙沙作响，阳光被叶子的缝隙切割成大小不一的阴影，两道影子一前一后地穿过树荫。

　　“喂，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吧，没想到咱俩能这么有缘。”一缕阳光透过缝隙照在南山身上，少年挺拔的身形沐浴在光下，周身像是镀了一层金边。他转过身看向宋随，目光大胆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只听刘叔叫过你‘小sui’，你名字是哪几个字？”

　　少年人的眼神太过直白炽热，宋随与他仅是对视了一秒便错开了目光，垂眼回答他：“宋随，北宋的宋，跟随的随。”

　　“宋随。”南山停下步子，声音低低的跟着他重复了一遍，模样认真的像是在细品什么一样。宋随长得很好看，南山第一次见他时就这样觉得了。这人明明长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但眼底的纯粹却像是要溢出来一样。他语文学得不好实在想不出用什么华丽的辞藻来形容宋随，就是单纯地觉得他干净漂亮，干净的像是他之前精心养护的那束茉莉花似的。

　　眼前被一道阴影笼罩，接着额前的碎发被人轻弹了一下。宋随抬头，眼前多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南山勾着嘴角吊儿郎当地站在他面前，笑的比身后的阳光还要耀眼。

　　“我就说我们两个很有缘。你是‘北宋的宋’，我是‘南宋的南’。”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南山。记住了吗？”

　　两人回到教室的时候，温慧淑正在里面开班会。一个手里拿着校服乖乖巧巧地立在门口，一个手里抱着几本书跟没长骨头似的倚在门框上。

　　书是那人抢过去的，宋随本想自己拿，结果南山一句老师说同学之间要互相照顾互相帮助，愣是给他怼的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教室里的学生纷纷探着头往门口瞅，之前就有风声说是南山会来他们班，没想到一来还来了两个。

　　南山何许人也？每周一升旗台上的常驻嘉宾，各科老师口中的反面教材，常年上课时间和现在高三的易同一起活跃在操场、门口网吧、小卖铺等地。对于三中这个风云人物，又想到网传他休学的原因，不少同学对他还是有些发怵的。

　　同学们不敢一直打量南山，只好把目光一直放在宋随身上，跟传说中凶神恶煞的南山比起来，讲话温和嘴角一直挂着浅笑的小宋同学被大家迅速在心里接受了。

　　对于新同学的到来，温慧淑没长篇大论地说一堆，只简单说了两句便大手一挥让人搬了两张桌子放在了靠窗的最后一排。

　　待全班同学到齐坐好后，她才站在讲台上敲了敲桌子最后道：“四班是个有爱的大家庭，不管是新同学还是从高一跟着我过来的同学，只要进了我的班就都是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无论是谁我都不允许在我的班里发生破坏集体团结的一切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