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缠》沅澧无果

2、闷骚

　　眼前的韩煜晨让我觉得陌生，甚至让我有了退一步的冲动。樟树常青，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树影盖在韩煜晨的脸上，我的脚不听使唤地挪动，有个声音催促我离开，但面前明明是熟悉的小晨。

　　韩煜晨低下眼眸，盯着我的双脚，忽然粲然一笑。

　　“这么久不见，也不说想我。”他说。

　　气氛缓和下来，我舒了口气，刚才一定是错觉，小晨乖巧可爱，一定是我做贼心虚，错怪了他。

　　“当然想了，每天都想。”我跑火车的技艺越发娴熟，“每天不见小晨就觉得心空空。”

　　韩煜晨听得眼睛发光，但也只是亮了一瞬。

　　“哥哥想我，那就带我走好不好，到哪儿都带着我。”韩煜晨说，“我不占位置，哥哥睡哪我睡哪。”

　　“嘿嘿。”听见韩煜晨撒娇，我抬手摸他的头，“好呀。”

　　答应的结果就是整个寒假韩煜晨都和我睡一个被窝，妈妈和韩煜晨的妈妈关系好得像两姐妹，看见我们两个孩子兄友弟恭，也觉得更亲近了。

　　韩煜晨在家洗完澡，穿着睡衣敲我家的门，有时候头发都是湿的，我说天气冷，风一吹容易感冒，他说没关系，让我给他吹头发。韩煜晨的头发很软很细，和他的人一样。

　　吹完了头，韩煜晨就迫不及待钻被窝，说要给我暖床，他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张脸，我一看他，他就嘻嘻笑。

　　我的床靠墙，韩煜晨就会暖靠墙的位置，我不好拒绝他的好意，每次就睡在里面。

　　床上的韩煜晨很乖，不动也不闹，安安静静的。他时不时问我在学校里怎么样，我如实告诉他，他听了睁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我也问他学习怎么样，学校有没有人欺负他，发生过什么有意思的事，可韩煜晨的回答都是：“很好，没事。”

　　我的睡眠不好，很容易惊醒，有时候半夜醒来看见窗外的月亮，莫名其妙有了尿意，憋着又睡不着，便轻手轻脚起来，用手把被子抹平，以免热气散失。

　　上完厕所，回到卧室，看见韩煜晨睁着眼坐在床边，黑暗中，那双大眼睛更明显了。

　　“不好意思啊小晨，吵醒你了。”我小声说。

　　韩煜晨没说话，给我让了条道，我过去躺下，拉好被子，他转身一只手搭在我身上，与其说是搭，更像是环抱，我转头看他，他已经闭上眼睡着了。

　　说来奇怪，被小晨“环抱”，我的睡眠好多了，睁眼就是天亮。

　　我醒得早，可是韩煜晨的手搭在身上，我不敢动弹。韩煜晨睡得沉，小孩子要多睡觉，我无聊，欣赏起他的脸，长长的睫毛，略带弯曲，虽然还未脱去稚气，但可以看出是个帅哥胚子。

　　院子里那么多小孩，我就喜欢小晨，可能也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吧。

　　我不知道自己好不好看，自己的脸看久了，很难有客观的评价。

　　春节快到了，妈妈本来打算带我去老家，但是奶奶不同意，爸爸在一旁不说话，妈妈也没沮丧，带我去外公家吃团圆饭，外公很好，给了很多压岁钱。我们吃完又回到家。

　　院子里的小孩玩烟花，五彩缤纷煞是好看，我也心动了。一个小朋友递给我一根仙女棒，韩煜晨过来一只手打掉。我和小朋友都看着他。

　　“哥，你能玩这个？”看见我惊异的眼神，韩煜晨不安地问。

　　为什么不能玩？我细想，又瞅瞅韩煜晨，他盯着我的手臂看，我恍然大悟，看不出来，这小孩心挺细。

　　我拾起仙女棒，跟小朋友道了歉，帮他点燃花火，小朋友一看见烟花就兴奋地忘记刚才的事。

　　我看着不知所措的韩煜晨，说：“烟花很好看啊，不能玩就太遗憾了。”

　　我确实害怕火焰，但这只会让我面对火时更加小心，我不是因噎废食的人，更何况烟花这样美，美了上千年。

　　我点燃自己和韩煜晨的仙女棒，微弱又短暂的烟火在我们脸上明明灭灭，韩煜晨突然说：“哥，你真好看。”

　　我惊讶，等到花火燃尽，抚摸他的头：“谢谢小晨。”

　　这弟弟，没白疼。

　　春节院子里组织看春晚，小孩大人搬了凳子坐，张爷爷准备了瓜子花生等炒货，我妈准备了一些水果，我帮妈妈分发水果，韩煜晨也帮忙。

　　妈妈曾说：“热闹是一时的，所以才要格外珍惜。”

　　我明白，我和妈妈都经历过离别，个中滋味难以消化。

　　分完吃的，我也坐在长凳上看节目，韩煜晨挨着我，一头靠在我身上，我以为他睡了，其实没有，我转头看他，他抬眼看我，然后羞涩地抿嘴笑。

　　“哥哥，在那边有人给你过生日吗？”韩煜晨突然问。

　　韩煜晨知道我的生日和星座，他有时会看星座运势，跟我分析的头头是道，说我在外面要小心别人，别被骗了。

　　“正好期中考试，没心思过。”我说。

　　“是吗？”韩煜晨说，“我在就好了，一定给哥哥过生日。”

　　“那小晨要加油，考到市区就可以来陪哥哥了。”我激励他。

　　我从来没有激励过别人，我觉得那是别人的事，轮不到我指手画脚，可今天我却破了戒，可能我也想小晨来吧。

　　韩煜晨嗯了一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没有把韩煜晨当成人生的过客，他会陪我很久，直到不可抗力将我俩分开。

　　夜深了，小孩不守夜，韩煜晨打着哈欠拉我上楼，我由着他拽。

　　大人们在下面，妈妈说韩煜晨在我家洗澡，让我告诉他花洒怎么打开，我进了浴室。韩煜晨说：“哥哥，一起洗好吗？”

　　他的声音近乎央求，我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便遂了他的愿。

　　洗完澡的韩煜晨肉眼可见的兴奋，在床上打着滚，我笑着说：“还睡不睡了？”

　　“睡！”韩煜晨拍了拍床，“哥哥快上来。”

　　上了床，我问韩煜晨：“为什么没看见你爸爸？”我只是无心之问，韩煜晨却一下子失落了，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马上抱过他，他的头自然地搭在我的肩上。

　　“睡吧睡吧，我不说话了。”我说。

　　这一晚上，韩煜晨都是贴着我睡，这么可爱的小孩，怎么会有爸爸不喜欢呢？我在心里为韩煜晨打抱不平。

　　过完年就是拜年，拜完年就是元宵，元宵后就开学了。

　　我开学的早，安抚好韩煜晨，他没什么大动静，微笑着和我道别。这孩子长大了，我很欣慰。

　　新学期新气象，到了教室同学都在拜年，班里来了一位转校生，叫姚阳成，他好像知道我是年级第一，过来就和我打招呼。

　　我礼貌地回礼，他则哈哈大笑，说看不出来年一挺腼腆，我好像红了脸，关系好的同学也过来打趣，教室里很是欢快。

　　我是学习委员，班主任把姚阳成安排在我旁边，说照顾新同学，我和老师说没问题。

　　姚阳成上课认真，笔记做得工整，我觉得没什么需要照顾的，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逗我玩。

　　我无所谓，可能我也不是那种一板一眼，开不起玩笑的人，而且，姚阳成是个活宝，他打趣我，也让其他同学了解了我的本质，一个闷骚的人。

　　我不懂什么是“闷骚”，姚阳成解释说，就是外表正经，内心很野，说着还戳我的腰，我一想，确实是这样，我向往自由，胜过一切，我注定像燎原的火，呼啸而过。

　　当我这样说时，姚阳成托腮，盯着我的眼睛，他说我这么聪明，一定可以做到，我说谢谢。接着又听见姚阳成小声说，火是无情的，不会留恋烧过的东西，我没听清，追问他，姚阳成则举起课本开始背书。

　　可能和许多人不一样，我很喜欢上学的感觉，每天都期待进到教室，听着同学背书或是打闹。那时的我没意识到，这将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无忧无虑的时光，还没有被束缚的时光。

　　放学后，妈妈告诉我，韩煜晨提前招录到一中，我很开心，不愧是我弟弟，争气！虽然不是同一所学校，但总归是一个市区，见面也很容易。

　　我给韩煜晨打了电话，说祝贺他，韩煜晨在那头不做声，我以为信号不好，正要挂断，却听见韩煜晨说：

　　“哥，我想你了。”

　　听到他的声音，我的心都融化了，我回道：

　　“我也想小晨了。”

　　“真的吗？”韩煜晨问。

　　“还能骗你？”

　　“我很听话，哥哥不要骗我。”韩煜晨停顿片刻，补了一句，“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