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俗归》山柰

122、除夕夜

　　除夕夜，华灯初上，鞭炮声中弥漫着喜庆的气息。
　　陈鸣被电话震起，接过电话抢先说道：“马上就来！”
　　“赶紧的！马上吃饭了！”
　　少年挂掉电话，从床上爬起迅速穿上外套，洗把脸飞速下楼沿着路往里边走。
　　奶奶家的堂屋门大开，大圆餐桌上，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摆放地错落有致。
　　陈鸣直接从东厢房走进，姐姐妹妹叽叽喳喳盯着电视屏幕讨论，少年直勾勾看着陈楠叹息：“你走怎么不叫我？”
　　陈楠磕着瓜子淡淡道：“叫了，你没反应。”
　　陈鸣抿唇，这种时候倒是不把人扇醒了？
　　“小鸣你染头了？好红。”大姐剥砂糖橘的动作一滞，转头惊讶道，“你妈知道不说你？”
　　“没事芳姐，说就说呗，染都染了。”少年从烤火桌上抓上几个砂糖橘往内卧走。
　　床上横趴着一个中年男人握着手机打游戏，陈鸣瞥了眼，惊讶道：“二叔，你还打王者呢？哪个区？我带你啊。”
　　男人回头一惊：“哎呦，我当谁呢？整得跟个红毛猴似的……”
　　“怎么样？帅不？”
　　二叔点点头，调侃道：“挺帅的，但比我年轻差点。你二叔年轻时可是玉树临风......”
　　陈鸣直接吐槽道：“一把年纪了，脸皮还挺厚的。”
　　“你小小年纪，嘴巴就这么毒，长大还了得？”二叔一巴掌拍在少年背上，没好气道，“你二叔年轻比你帅多了，村草一个。”
　　“好，村草。”陈鸣坐在床边，剥开橘皮，一口一个。
　　“美女们！别看电视了！盖桌子要吃饭了！”陈妈走近厢房扫视一圈，“小鸣呢？那臭小子还没来？除夕还要催！”
　　“满娘，他在里屋。”
　　“吃饭了——”陈妈点点头往里屋去，她瞥见这红毛小子蹙紧眉头，不悦道：“你中午不回来吃饭整这玩意？真是现眼！学生没有学生样！”
　　陈鸣抬眸看着烦躁的女人，反驳道：“学生是不是得上学？现在又不上学，染一个红红火火怎么了？”
　　“你染这头打流啊？”陈妈走近伸手薅着那鲜艳的发丝，“宝里宝气，不像样。”
　　陈鸣一语暴击：“那我明天剃了。”
　　陈妈扬手起势：“你小子真是越大越痞了！不懂礼数！”
　　陈鸣撇撇嘴起身往厢房走，在右边沙发坐下。
　　厢房来来往往的长辈有一句没一句惊讶着少年染了头发，纷纷伸手搓上一把。
　　真被当猴看了……
　　烤火桌上架上圆盖，陈鸣抽着红色塑料凳刚坐下就被陈妈撅走，“坐堂屋去。”
　　陈鸣沉力，往回走：“我就坐里面那桌，我和她们聊聊天。”
　　“快点！大过年的别逼我扇你！”陈妈拽着人走，把人摁在大圆桌坐下，“坐这等吃饭。”
　　少年长叹一口气，头偏向厢房听着那欢声笑语很是羡慕。
　　陈奶奶生了四兄弟，一个大圆桌正好坐下10个人。
　　陈鸣他倒想坐厢房去，但次次没成功，坐大圆桌吃饭挺煎熬的，年年挨批斗。
　　爷爷奶奶上座。
　　“爷爷奶奶。”
　　爷爷转头瞥着这大孙子惊道：“咋染这红头嘞？我当谁呢？”
　　“红红火火挺好的。”
　　“坐过来，我看看！”陈奶奶招着手拍着左边的长凳，“到这边来！”
　　少年起身，从右边绕了大圈走到左边坐下，陈奶奶摸着那红色发丝摩挲着道：“染头不好嘞，都是化学品！伤身体！开学还要染回去，不染回去老师不让进教室的……”
　　“没事，身体好着呢。”
　　“小胡说你期末在班上考14，八百多分，棒嘞，现在懂事了，不要操心学习了。”陈奶奶拉着少年的手轻拍，扫了圈堂屋小声道：“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爷爷奶奶给你包个三万大红包……”
　　陈鸣干笑两声，奖三万…他要被话扎死去……
　　考完的姐姐最好的上第三的大学，也只奖一万五，他要是拿三万，他真是一个人孤立无援了……
　　也别喊什么姐姐妹妹了…应该没人应了……
　　陈鸣嘴角抽搐道：“那倒不用，有钱还是自己留着享享福吧……”
　　“哎呦，好乖孙！还想着爷爷奶奶呢。”陈奶奶摸着少年的头，喜笑颜开欣慰道：“没白疼你，爷爷奶奶有退休工资吃喝不愁的不用你操这个心。”
　　少年沉默，尴尬地无从适应。
　　良久，陈鸣眼珠子转溜，试探问道：“奶奶，这边十全十美，我上那边六六大顺去，我和她们们聊聊天看看电视。”
　　“诶，人女孩子家家的坐一坐，你去干什么？就坐这陪爷爷奶奶聊会天挺好的。”陈奶奶拽着人不让走，“上学太忙了，都没时间好好聊聊天说说话的。”
　　陈鸣抿唇，只期盼着菜快点上齐。
　　少年坐在一边有一句没一句聊，聊个十来分钟，菜终于上齐了。
　　陈鸣把一万响的鞭炮铺在门口，迅速点燃后跑进堂屋把门关上到座位坐下。
　　外头噼里啪啦一阵响，屋内爷爷奶奶张罗着动筷吃饭。
　　陈鸣的碗被夹了个满，少年埋头吃饭，静静听着餐桌上的夹杂着攀比的欢声笑语。
　　大姐芳芳谈了个好男朋友，家里开厂子，市中心两套房，开春就结婚。
　　二姐国内第三的大学，校招进了大企业。
　　三姐保研了。
　　陈楠期末考得挺好的，15名。
　　小妹舞蹈生，成绩不行，胜在人听话又漂亮。
　　陈鸣听见谈论小妹的声音落下，加快速度扒饭。
　　快吃快吃！
　　等下就轮到你了！
　　陈鸣放下筷子起身，把饭团咽下，灌了口杨梅酒道：“我吃好了，大家慢吃，我就先不陪了。”
　　陈爸一把把人拽下，“再吃点，陪爷爷奶奶叔叔伯伯们聊会天。”
　　“饱了。”
　　陈爷爷也伸手拉着少年胳膊，“坐会坐会，聊聊天。”
　　“哎~圆圆这成绩要是再好点，考个好点的舞蹈学院倒还行，现在高二她文化成绩追都追不上。”
　　二婶接着话题讲，而后话锋转到了陈鸣身上，“小鸣，你怎么赶的？让妹妹跟你学学。”
　　陈鸣干笑两声，尴尬道：“多上一年初中。”
　　陈妈冷笑耸肩：“别提了，同一年的姐姐妹妹都上高二了，就他混得厉害还留级，在学校无所事事的，放学不回家满街溜达，花钱送他去学校度假的，一天到晚只知道玩......”
　　大伯笑着打趣：“小鸣现在上高中没调皮捣蛋了吧？”
　　陈妈斜睨一眼少年，嘴角轻抿不满道：“也皮，班主任都警告好几次了，事精一个。消停一阵就又不安分了，一到周末找人不到，上个重高心都□□了。”
　　大伯跟着打哈哈：“这个男孩子调皮捣蛋正常，上大学就好了。”
　　陈妈轻叹一口气：“就这一个儿子也没办法，天生的操心命。能考个好大学就好，考不上也不求他大富大贵的，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行。”
　　气氛凝固一秒，尴尬的笑此起彼伏。
　　二叔笑着接道：“就小胡生来了，儿女双全的，凑个好字，操心就操心点嘛。”
　　陈鸣强颜欢笑，拿起筷子又往餐桌上夹菜往嘴里塞。
　　“不过上高中确实比初中懂事点了，学习自己知道努力了，放寒假也不出去玩，自己出去打寒假工，晚上还搁广场摆摊卖娃娃，弄到凌晨才回来，外面又冷，还挺能吃苦的。”
　　二叔好奇地问：“小鸣寒假挣多少？”
　　陈鸣淡淡道：“就赚个零花钱。”
　　陈妈嘴角勾起，肩膀朝少年抖了抖，撇嘴道：“这小子厉害着呢，问他他还不说。二楼仓库几大箱娃娃两百多个，18一个都卖完了。”
　　爷爷奶奶笑得合不拢嘴，爷爷摸着少年的手笑嘻嘻道：“现在就会挣钱了，不比你三叔工资差嘛。”
　　三叔摸着头笑道：“确实，现在的小孩太厉害了。”
　　三婶干笑着打趣：“小鸣那么多娃娃，没见送姐姐妹妹一个的哈，女孩子就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
　　陈鸣无言，累都累死了，哪有空想这些。一个行李箱不够，付一安的行李箱都天天带着走，他一天到晚嘴皮子就没停过，超市推销完摆摊又接着推销。
　　付一安听多了，都被他练得条件反射就能脱口而出推销话术。
　　“诶，小孩子摆摊嘛，哪有大人想的周到。”陈奶奶笑眼眯眯，乐的合不拢嘴，“女娃想要再让小鸣买一点嘛，一人一个。”
　　陈鸣默默点头，他这小心脏都要煎熟了。
　　二婶也跟着笑，话题又转：“小鸣，在学校谈没谈恋爱？圆圆那姑娘真的是身边天天围着男生转，你二叔天天防着，怕闺女被拐跑了。”
　　少年被这话噎得不知所措，咳嗽几声脸被呛得绯红，他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涩口的果酒滑过口腔，回甘清香。
　　“哦哟，你这小子这么激动干什么？”二叔笑出了声，直勾勾盯着少年发问：“让你二婶说中了？红毛猴你祸害哪家姑娘呢？”
　　陈鸣压下尴尬后朝着二叔道：“二叔，你别乱说哈。”
　　二叔又道：“哦呦，我说你戴戒指呢，你还说耍帅，原来如此。”
　　“那比二叔是比不上，我还需要耍帅。”陈鸣眼睛溜溜转，视线落在二婶身上扫了眼又道，“二叔年轻的时候那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啊，不需要耍帅的，村草一个，没少姑娘围着二叔转吧？”
　　“你这话说的，大过年的，不安生。”二叔慌张的看向干笑的女人，急忙道，“你二叔我小时候当然是正经人，老老实实的。”
　　“哦，那我也是老实人。”陈鸣点点头，“那毕竟大家都说我性格像你嘛，二叔老实，我和二叔一样老实。”
　　餐桌哄堂大笑，二叔脸瞬间发红，“你这小子小瞧你了。”
　　二婶朝向陈妈打趣：“现在女孩子不好找，小鸣开窍早。要是人女孩还不错，高中毕业了给人订个婚，大学你就抱孙子了。”
　　陈鸣大脑直发麻，内心慌乱不已。
　　我的天？这就把他架上去了？
　　陈妈扫了眼脸色发烫发红的少年，恶狠狠警告：“你给我老实一点，懂点分寸！高中给我好好学习，心思摆正了！你要老老实实的，大学可以给你订，毕业结婚。”
　　？？？
　　陈鸣咂舌道：“有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
　　“你什么意见？合着你跟人家过家家？谈着玩啊？”陈妈瞥眼陈鸣，没好气道，“反正毕业结婚这事改不了，毕业都24、25了，让爷爷奶奶抱抱曾孙，四世同堂。”
　　少年脑袋发昏，两眼一抹黑。
　　“年纪小正常哈，没准就是一股劲，劲过了就散了。”陈爸安抚道，“别听你妈这么说，高中不要想这些，顺其自然，好好学习，其他的事情以后说。”
　　“我吃好了，先不陪了。”少年怅惘起身，走进厢房。
　　厢房内一双双八卦的眼睛落在少年身上。
　　“新婚快乐，百年好合！”陈楠笑着打趣，“你这吃个饭，女朋友都被捅出去了？”
　　陈鸣脸色阴沉，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你能不能闭嘴？”
　　“又不是我告状的，你自己露馅了。”陈楠收起笑容怼道，随机又惊讶道：“居然没指责你早恋的，太阳西边出来了。”
　　芳芳姐笑道：“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满娘着急正常。”
　　“......”
　　陈鸣抿着唇往内卧走，抱曾孙还是别想了，不可能的事情。
　　少年躺在床上，整个人笼上一层愁雾。
　　少年摸出手机，信息敲好，几分钟后才发出去。
　　【一鸣惊人：我吃完年夜饭了，你吃完没？】
　　手机那头的少年嗦了口面条，缓缓敲打手机。
　　【F：在吃。】
　　【一鸣惊人：吃的什么菜？】
　　【F：现在在吃小鸡炖蘑菇。】
　　【一鸣惊人：哦，有不辣的就行。】
　　【F：等我吃完，你给哥哥拜年，哥哥给你发红包。】
　　陈鸣嘴角扬起，手指飞速敲打屏幕。
　　【一鸣惊人：一安哥哥，那需要我给你录视频磕头嘛？】
　　【F:我辈分这么高？不是只磕爷爷奶奶辈吗？】
　　【一鸣惊人：哦，那你吃完我给你拜年哦。】
　　付一安迅速吃完，把汤碗推到一边，趴在下铺疯狂点着手指。
　　【F：好了！阿鸣快点！】
　　【一鸣惊人：祝一安哥哥岁岁无虞！长安长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学业进步！鹏程万里！生活美满！爱情顺遂！生活美满！爱情顺遂！生活美满！爱情顺遂！！！】
　　少年嘴角高扬，神情温柔。
　　【F：阿鸣嘴真甜。】
　　【一鸣惊人：那你亲亲我～】
　　付一安笑出声，这小子真是，逮着机会就不会放过。
　　【F：「亲亲」】
　　【一鸣惊人：「亲亲」「亲亲」「亲亲」×N】
　　【F：发十个大小不一样的领五个看你手气。】
　　【一鸣惊人：一安哥哥会玩～不怕我全领了？】
　　【F：那你领呗。】
　　【F：「这个红包最少」】
　　【F：「这个红包不错」】
　　【F：「最大的红包」】
　　【F：「小小红包」】
　　【F：「这个猜一下」】
　　【F：「必领红包」】
　　【F：「这个好像不多」】
　　【F：「这个倒数第二」】
　　【F：「不领这个红包要后悔」】
　　【F：「领这个也要后悔」】
　　少年好几分钟才把红包发完，陈鸣上下滑动屏幕思考，直接按顺序往下领得了，随缘。
　　第一个两百——最少居然是最多的？
　　第二个两百——确实不错。
　　第三个两百——最大的红包。
　　第四个两百——最小的红包？？！
　　第五个两百——不猜都知道了……
　　【一鸣惊人：付一安！你故意的？？？】
　　【F：谁说的？下面你没领怎么知道没小的？】
　　【一鸣惊人：你牛！不领了！！！太多了！！！回你三个188！！！】
　　【一鸣惊人：「除夕快乐！」】
　　【一鸣惊人：「除夕快乐！」】
　　【一鸣惊人：「除夕快乐！」】
　　付一安点开一个收下，手指敲着屏幕。
　　【F：收一个，祝福到了就行。】
　　【一鸣惊人：付一安！！！你对我是不是太好了？！！我爸妈爷爷奶奶都没包这么大的红包！！！】
　　爱需要表达，不要当哑巴。
　　少年笑得轻柔，手指缓缓点在屏幕上。
　　【F：我爱你。】
　　陈鸣看着这三个字，嘴角不自觉地撅起往下抿，热泪盈眶，心里蔓延软绵绵又发酸的情意。
　　【一鸣惊人：我好想你。】
　　【F：13号就回来了，阿鸣乖乖。】
　　【一鸣惊人：家里亲戚多，要拜年和招待客人到12号，发愁……】
　　【F：开心一点，晚上不是可以和朋友聊聊天打打牌嘛。】
　　陈鸣委屈巴巴地敲着屏幕。
　　【一鸣惊人：那我也最想和你一起过年。】
　　【F：一定有机会的。】
　　“小鸣！要不要红包了？！出来给爷爷奶奶磕头！”
　　陈妈高昂的声音吓得少年一激灵，陈鸣手指揩着眼尾，抹去晶莹的泪花。
　　【一鸣惊人：好，我去给爷爷奶奶磕头去了。】
　　【F：去吧，磕响点！】
　　付一安按下手机塞进口袋里，明早就到目的地了，冬天的大海会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