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俗归》山柰

76、留点面子

　　楚应该问：“导航，他住哪？”
　　陈鸣回：“就单余家附近，黄花大道，黄花小区，大门口。”
　　“我知道了。”楚应淳熟练地起步，偏头给单余讲路线，“往一中那边回去，先去送东西，再送你，九点半前陈鸣到家就行，车我开回家了，明天下午我坐高铁回学校，再给你停回地库。”
　　单余靠着椅背，头偏向窗外，醉意上来有些微醺，“可以。”
　　陈鸣趴在车窗上，开条小小的缝隙透点凉风进来。
　　楚应淳开车很稳，吃饱喝足的人都爱犯困。
　　少年眼皮乏了，也跟着下沉，车厢里没一个人说话。
　　车刚从三一路驶出去，陈鸣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急忙叫停：“靠边停车停车！！！”
　　“怎么了？”楚应淳没立马踩刹车，而是慢下速度，从后视镜里看着急的少年，“碰见熟人了？”
　　陈鸣眼睛亮起，摁下车窗，往后探头，“我看见付一安了，你赶紧靠边停车！”
　　听见付一安的名字，何滔立马来劲，他睁开醉醺醺的眼睛往后边看去，“哪个哪个？”
　　“黑色夹克服，白色卫衣帽子套头上，里边戴个鸭舌帽的，脸上捂口罩双手插兜低头走路那个。”
　　“遮这么严实你还认得出来？”
　　“我肯定认得出来啊，就他爱这样穿。”陈鸣视线落在那左手边的包上，付一安又挂小鲨鱼玩偶了，“好帅啊！”
　　“脸都没露个，你就开始嚷嚷了？”
　　“那身高，那身形，不看脸也帅啊！”
　　楚应淳把车停在路边，陈鸣开门跨出去，往后飞奔：“付一安！”
　　听见惊喜的喊声，少年掀起疲倦不堪的眸子向前望去，手在兜里蛄蛹两下，中指的戒指被大拇指扫下。
　　付一安加快无力的步伐，陈鸣大步闪现到少年面前。
　　陈鸣急切地问：“付一安！你在三一路干什么？这边人可多了！”
　　“逛逛。”少年身体和灵魂都被抽干精力，眼神没有焦距，只剩深深的疲惫，“你和朋友吃完饭了？”
　　听见这有气无力，虚弱不堪的声音，陈鸣往前走了几步。
　　他微微曲腿侧头看着鸭舌帽下遮挡严实的黑眸，又伸手从鼻梁轻拉下黑框眼镜仔细打量一番，嘟囔着小嘴道：“你昨晚没睡好？又是黑眼圈又是红血丝的……”
　　闪耀的琥珀眼近在咫尺，热息都喷撒在少年脸上，那温热的唇在视线内一张一合。
　　付一安微昂下巴，没退一步，淡淡地回：“还好，你赶紧回去吧。车在等你呢。”
　　陈鸣被少年下巴抬高的动作吓了一跳，他以为付一安要吻他呢。
　　陈鸣慌忙地回头往黑车看了眼，解释道：“那是单哥的车，不是滴车，咱们一起回去呗，你困了就早点回去休息，我本来也要来找你的。”
　　“找我干什么？”
　　“我给你打包小龙虾了，你可以吃啊！”
　　付一安表情迟疑，弱弱地问：“你朋友都在车上？”
　　“没关系，都是我特好的朋友，本来以后也想让你见见的……”陈鸣环住少年手臂收紧，“你和我一起走呗，不要磨蹭了，我九点半还得到家呢，不然我要挨骂了。”
　　付一安看着满脸期待的少年，讷讷地点头，沉闷道：“我会冷场吗？”
　　“你想说话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少年抬眸盯着付一安眼神都是心疼和关切，“我保证不让他们吵你，你眯会就到家了。”
　　“好。”
　　陈鸣手往下移，五指挤进少年指尖轻轻握着，脸颊两侧泛起红晕，羞涩地迅附在耳畔厮磨：“不要抽手…给我留点面子…付一安，我跟他们说咱俩已经在一起了，你让我先牵牵呗……”
　　付一安嘴角微微上扬，笑里带着无奈和宠溺：“好，不抽手。”
　　陈鸣这小子，把提前贯彻到底了……
　　车里的何滔扒拉着后窗看着，嘴里不断地发出看热闹的感叹。
　　“你俩快看啊，陈鸣那德行，真是个两面派！”
　　……
　　付一安的帽檐过大，陈鸣侧头拉眼镜过于近了点，从前面望去，就像在……
　　“哎呦我去，啊，这是在接吻吗？我靠！我靠！我靠！真不把我当人看啊？！”
　　听见这动静，楚应淳转身从后窗瞥上一眼，单余动都没动下，只是懒洋洋地发问：“还要多久？我困死了……”
　　……
　　何滔伸长脖子张望，不敢从车窗探头探脑地看，瞥见陈鸣回头的视线，他猛地一缩头，躲在椅背后面。
　　楚应淳调侃道：“你做贼呢？”
　　何滔冒出半颗头，看着陈鸣转回去，视线离开黑车才又敢扫过去看着。
　　……
　　“陈鸣这死小子，怎么这么主动？环手勾手？十指相扣，谁教他慢慢下挪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人看的？这套行云流水啊，这么会钓，谁受得了啊？”
　　副驾的单余缓缓睁开眼，从右视镜里轻瞥，轻飘飘吐出一句：“我教的……”
　　“咳咳……”何滔被呛到剧烈咳嗽，红着脸道，“单余，你这带坏小孩啊……”
　　单余嘁了声，微微转回头来，朝向后座，不满地抱怨：“他自己求我，死皮赖脸要学的，什么叫我带坏他？真坏的又没教他。小屁孩一个，皮毛够他用了……”
　　……
　　“诶诶诶？来了？这是要上车？”
　　单余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所以的弧度来，戏谑道：“你不是想见吗？人来了你慌什么？”
　　“刚亲完，我也不是很想见了……”
　　楚应淳淡淡道：“那不是隔着口罩么，你现在下车走吧，自己回去。”
　　“真他娘的开了眼了，全车就我一个与众不同的，到底什么是少数什么是多数啊？有没有天理啊？”
　　单余撑着头笑道：“有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何滔踹脚副座，愤愤不平道：“群分个屁啊？老子鹤立鸡群好不好？”
　　单余反身一包纸扔到了蓝衣少年脸上，恶狠狠骂道：“你丫的才是鸡呢，你小鸡立鹤群。”
　　何滔又是一脚蹬在副座，面红耳赤地骂：“你大爷的！你才是嘴最毒的那个吧？！”
　　单余长手一伸摸到座椅侧面，猛地把座位往后倒，打压在何滔身上后立马停下，把人吓得一激灵。
　　单余贱兮兮地说：“不好意思，粗人一个，天生没素质。”
　　何滔用力推了推椅背，烦躁道：“去你妈的，赶紧调回去，人来了！”
　　单余摸着按钮回调，侧着身子靠着又把眼睛眯上，“把我车擦干净，让我看见有脚印我让你舔干净。”
　　“知道了知道了。”
　　何滔扯出几张纸，胡乱地擦拭副驾的脚印，擦过的纸塞进自己外套口袋里。
　　何滔余光看着人越来越近，他往左边挪紧贴着车壁坐着。
　　车门被打开，陈鸣先往里进，付一安跟着坐下，少年伸手关上门。
　　“楚哥，你开车啊！”
　　楚应淳轻抿嘴唇，真把他司机用呢，乘客一上车就开了？
　　“你真的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何滔盯着发号施令的少年，干巴着开口，“这场合再怎么不正式，你也介绍介绍人家吧。”
　　付一安上车就闻到一股酒味，摘下口罩瞬间，弥漫的浓烈酒精味扑入鼻腔，他斜睨一眼陈鸣，轻轻问道：“你也喝了？”
　　陈鸣侧头小声嘟囔：“就一杯啤的，单余和后面这个他俩白的啤的都喝了，你把窗户开一点点，透透气嘛……”
　　何滔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堆在角落挤着坐的两人，拉高嗓门：“我说你们两个没礼貌的，能不能介绍一下再咬耳朵啊？！”
　　陈鸣猛地回头瞪了眼何滔，一山更比一山高，“凶什么凶啊？喝大了是不是？说两句话怎么了？你才没礼貌呢？你是老大啊？进门还得点头哈腰的？！”
　　突然拉高的嗓门震得付一安耳蜗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
　　陈鸣连忙嘘声：“小点声，小点声……”
　　付一安摘掉卫衣帽子和鸭舌帽，往前倾了点露出脸来，朝何滔打招呼：“付一安。”
　　车墙角的人看到转过来的这张脸愣了愣，陈鸣这小子，真会挑人。
　　昏暗视线里，少年五官依旧精致立体，鬼斧神工，尤其是那双眼睛，黑漆漆地闪着幽光，神秘莫测，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孤冷的气质，淡淡的却不傲慢清高。
　　何滔微微颔首，“何滔，如何的何，滔滔不绝的滔。”
　　付一安犹豫了会，轻轻喊了声：“滔哥好……”
　　车内气氛死一般地沉寂，而后爆裂开来。
　　何滔连连应声，喜上眉梢。
　　楚应淳呼吸一滞，眼神尽是诧异。
　　副驾的单余轻蔑地微张薄唇，缝隙中吐了声“嘁”……
　　陈鸣一头栽进付一安怀里，面色瞬间涨红。
　　付一安扫了眼车上人的反应，有些发懵，不该叫哥么？
　　陈鸣以前不是说他是最小的么……
　　他听陈鸣喊单哥倒是喊的也挺多的……
　　陈鸣揪开少年衣服，脸深深地紧贴卫衣，外套拉着盖住头，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切齿道：“付！一！安！谁都可以叫哥，他不行…咱俩不是生物链底层的，他才是…咱是一二梯队…他在三四梯队……”
　　付一安尴尬地不知所措，和陈鸣说话能撤回，这和他朋友说话，应该不能撤回吧……
　　楚应淳嘴角上扬，揶揄道：“你虽然没服过滔滔，不过这会你男朋友倒是替你服了…你认还是不认啊？”
　　单余嗤笑出声：“真有意思……”
　　陈鸣捂在付一安怀里抓狂到想反身冲过去把何滔捂死去，应什么应啊，真就没听过人喊他哥了？
　　付一安这会真想跑了，他就不该上车，冷场是没冷，倒是把场炸掉了，他果然还是一个人待着，少说话的好……
　　怀里的少年松了松紧拽的衣服，坐直身子深吸一口气，顶着下颚冷哼：“不认！不可能认！”
　　何滔昂起下巴，洋洋得意：“我不管，终于承认我是哥了。”
　　陈鸣强硬道：“他喊的不是我喊的，他爱叫谁叫谁，我不可能叫的……”
　　何滔只抓着那句说事，“你不叫没事，你男朋友替你叫了。”
　　“……”
　　付一安看着陈鸣一动不动，愧疚的眼神仿佛在说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陈鸣轻轻叹息，转向驾驶位的楚应淳，恭恭敬敬地介绍：“这楚哥，楚应淳，应答的应，淳朴的淳。”
　　少年点点头，口腔黏着地开口：“楚哥。”
　　楚应淳轻轻应声，正回身子，继续开车，停滞不前的车子重新在马路上穿行。
　　陈鸣又转向副驾指了指，没好气道：“这个单余。”
　　副驾伸了个在空中晃荡，“别打招呼，别叫哥，瘆得慌……”
　　陈鸣伸手捶了捶后椅背，愤愤直怼：“单余！他还不乐意叫你呢！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睡你的去！！！”
　　他转向少年，轻声哄道：“别理他们，没一个正经的，你困了就眯一会，到了我叫你啊。”
　　付一安疲倦已经一扫而空，只剩尴尬。
　　他伸手摸出手机，在聊天框点了点，没发出去，直接撞着陈鸣的手肘，把手机伸过去。
　　——我让你丢脸了？
　　陈鸣接过手机，删除又重打。
　　——没有！！！除了单哥，我谁都不服，哥只是个名称，没啥实际意义的。
　　——开车那个？
　　——恭维，私下喊他姓楚的、喊全名。小时候看着他挺怕的，长大好点了，跟他没打过架，但他也打不过单哥。
　　——你也打不过？
　　——能打个几个来回，但想赢真打不过，跟你一样从小打到大的，又抗揍又能打的，你俩要是干一架，应该挺精彩的！！！
　　付一安盯着陈鸣神色复杂，敲了敲屏幕。
　　——我不打架了…拳头是用来自我保护的，不是用来恃强凌弱、争个高低的。
　　陈鸣眼眸暗闪，羞愧难当，急忙拿过手机迅速敲击屏幕解释。
　　——我知道，我打个比方嘛！不要受伤！平平安安最好了！！！我们自己人开个玩笑怼个几句的打着玩，点到为止！
　　“你们俩拿手机敲来敲去的，有话还不能直说了？你俩调情呢？”
　　付一安摁熄手机，神色不自然地收回到裤袋里去。
　　陈鸣僵着身子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角落里的何滔，压低声线小声道：“你闭嘴！”
　　“你俩亲都亲了，还不让人说了？”
　　两人相视一眼，视线不约而同落在唇上，又慌忙地移开，唇齿干涩不已。
　　陈鸣强装镇定：“你不要乱说话！”
　　何滔耸耸肩，嘴角下撇：“我都看到了！你俩还不好意思承认？”
　　……
　　“承认。”
　　“没亲！”
　　两人同时同刻脱口而出两个两模两样的答案，余光中慌乱对视，心跳快要爆表。
　　付一安承认了，陈鸣不承认。
　　何滔白了眼两人，冷笑道：“你俩能不能统一一下口径啊？没点默契。”
　　……
　　“没亲。”
　　“亲了！”
　　……
　　“你们两个还真是凑对了。”
　　……
　　陈鸣手摸到少年小臂狠狠捏着，乱颤的眼神埋得低。
　　付一安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捻着对戒摩挲。
　　陈鸣让他留点面子，他配合了啊……
　　哪里做的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