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之人》烛黄

5、怀疑

　　方季常心里稀奇，本来只是问一下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之类的，结果这人面上藏不住事，耳朵先红了，那就说明这事不简单。

　　方季常笑得阴险：“怎么了，这表情，不会是你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是吧？稀奇啊李大少，不是挺清心寡欲的吗？”

　　李成溪把腿放下来：“放屁，一个医生思想那么龌龊。”

　　“这不叫龌龊，这叫合理怀疑。”方季常不再笑得那么阴险。

　　李成溪看着他在心里天人之战，最后才说：“我喜欢上一个人了，昨天晚上那叫正常的生理现象。”

　　“大半夜在睡梦中产生正常生理现象？”

　　“嘶…昨天晚上那个时候死人了你知不知道？！”

　　“那是你看见死人了你心跳加速还是死的是你喜欢的人你心跳加速？”

　　李成溪感觉自己要犯病，冲他微微一笑，起身要走。方季常赶快拦他：“哎哎，别走，你也没说清楚我总得问啊对吧。”

　　李成溪想想，自己确实没说清楚，又抱着膀子坐下来：“你不是知道这几天医院死人多，来查案那个警察康景明，他负责看好我。昨天晚上那时候我们正从楼下上去。

　　“我没遇见过他那样的人，他知道我的情况，还会坚持保护我，相信我，这个感觉很陌生，但很温暖。我觉得喜欢上这样一个人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所以我不隐瞒，但我不打算告诉他。”

　　方季常低头在本子上记录，没说风凉话：“也挺好，至少心里有个寄托。问一下，他会拦你自杀吗？”曾经李成溪在医院尝试过不少次，逼得方季常在他病房里安监控。

　　“不知道，但是不出意外的话我最近不会再这么干了。”李成溪自己站起来去接水。

　　方季常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对了，昨天晚上有一个男的过来找我问你的情况，说是你的朋友，那是不是他？个子高高的，看着挺壮的，头发跟刺猬一样。”

　　李成溪摸着下巴：“应该吧，除了他谁大半夜显得没事干去找你问我的情况啊。”

　　方季常点头：“看着人不错，想好了可以试着追一下。”李成溪苦笑：“再说吧。”

　　方季常又和他聊了一些关于病情的事情，一直到十点才结束。上楼时，李成溪特意往十楼拐了一下。

　　*

　　郭建站在护士站调应急监控的视频，听到脚步声就回头看去。他就只见过李成溪一面，还是照片，所以没认出来。

　　“你是…”看着李成溪在自己面前停下，郭建开口问。“我叫李成溪，你们康队长在忙吗？”

　　郭建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发现这人比照片上要好看，脸上带了点病态的美，他脑子里突然想起康景明昨天下午给自己描述李成溪时说过的话：“漂亮的不像是精神病人。”

　　“哦哦，是李先生啊，你好你好。康队他刚刚上楼去了，估计一会就下来。你有事找他吗？”

　　李成溪摇摇头，按住护士站的台子一用力坐了上去：“没事，不急。我在这等，你有事先去忙吧。”

　　郭建点头，继续看监控。

　　过了一会康景明从楼梯间出来，看到李成溪在护士站坐着挑了挑眉：“怎么在这，看完医生了？”“看完了。我能不能去现场看一下？”

　　康景明在原地犹豫，按理来说是不可以的，但李成溪毕竟和那几个人都有联系，或许可以提供线索，转念一想又怕李成溪看了情绪波动大。

　　李成溪看康景明不说话，知道自己提的要求有点为难他了，本来都要说算了，康景明却问他：“照片行吗？”

　　*

　　李成溪翻着照片一张张看，是不是找郭建要监控资料看一下，康景明看他看的认真，也没打扰他。郭建看康景明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只是在李成溪找他要东西时，把能给的拿给他看。

　　康景明盯着李成溪，李成溪盯着电脑屏幕。康景明看着他皱着眉头，不停的在比对什么似的，就知道可能有戏。

　　“这里，停一下。”郭建赶快按停电脑，画面里，一位穿病号服的人走过。

　　“这个人，在这几天的监控视频里出现的次数不多，还都是夜里虽然是应急监控但个数也不算少，而且覆盖面也还行。这个人一直在换衣服，不停的伪装。

　　“在这个视频里，他穿病号服，那个视频里，他穿白大褂，那个视频里他又穿了休闲装。虽然服装不一样，但依然能从外貌形态上看出是一个人，他的行动轨迹也和这几天的案发地点符合。”

　　郭建仔细看看，有点惊讶：“这都能发现？李先生，你过目不忘吗？”虽然是晚上，但医院的晚上人依然很多，监控拍下的人不在少数，一般人能发现这点已经非常了不得了。

　　李成溪摇摇头：“不，我看了尸体照片，是这种杀人手法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所以刻意去看了监控里和他身形相仿的人。”

　　康景明一怔：“凶手你认识？”

　　李成溪笑了一下，脸色很冷：“老朋友。”

　　“他叫李成阳，是我的亲哥哥。”

　　*

　　那是二十年前一个有雨的夜晚，李成溪被打发去找他哥，但他却站在李家大院里，看着面前的景物双腿发抖。

　　要找的李成阳站就在树下，脸上带着偏执的笑看着自己，半边脸上沾了血。雨水落下来把他的头发打湿，滴下来和着血一起流到他的下巴尖。

　　他手里拿着把水果刀，不仅是脸，他大半个身子上都沾着血，血水在他脚下蔓延，渗进土里。

　　空气里弥漫着血的腥，李成阳面前的人已经断了气，鲜血从喉管处往下流，流了满身。身上的血在寒冷的夜晚散发着热气，李成阳手里的水果刀闪着寒光。

　　李成溪要哭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害怕，他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只有腿在不住的发抖，好像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跪下去。

　　“哥…你在干什么…”李成溪没忍住问他，声音发着抖。

　　“没看到吗，我在完成一件伟大的艺术品。”李成阳笑容阴翳。

　　“但是这不是杀人吗？！”李成溪声嘶力竭。

　　李成阳摇着头：“不，这是像你这种不懂艺术的笨蛋才会叫的名字，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太俗气，不够高雅。”

　　李成阳揪起面前人的衣服擦拭他的刀子，李成溪发着抖往后退：“可是你…为什么要杀了他？”死的人是家里管家的儿子，全家只有他愿意和李成溪说话。

　　“我不喜欢他，这还用问吗？”李成阳满脸的莫名其妙，好像这件事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顺理成章。

　　“害怕是吗？有什么好怕的？你也一样啊不是吗？”李成阳笑起来，笑得李成溪起鸡皮疙瘩，天上的闪电劈过，照地面前的人像鬼。

　　“我们不一样！”李成溪冲他大吼，“爸爸妈妈让我来找你，一会他们没见我回来就会出来找…”

　　“他们不会找的，就算找也是找我，你什么都不是。知道什么是亲兄弟吗，亲兄弟就是同一个爸，同一个妈，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我有的，你也有，我是疯子，你也是。所以你明白了吗，我们是一样的。”

　　李成阳没管李成溪脸上的表情，继续说：“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家你什么都不是吗，因为你不会隐藏。大人不仅仅喜欢听话的孩子，还喜欢健康的孩子。没有人会在费砖烂瓦上费心思。”

　　“学会看眼色行事，是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课，而学会伪装，是我们的保命技能。你一个都不会，那自然是废物一个，现在怨不得人，我看在你叫我一声哥的面子上给你说这些，以后长点眼，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一次，也不要再试图像只狗一样在爸妈面前摇晃你的尾巴，没有用。”

　　李成溪脸色发白，脑子里面像是塞了棉花。他没有精力分心对李成阳对他话里话外的讽刺产生愤怒，他心里只有害怕。
　　他颤抖着后退几步，绊到一块石头让他猛地坐到地上。痛感从脊柱一路攀升至大脑，像一条鞭子抽醒了他。

　　李成溪立刻反身爬起来就往外跑，步子不稳，跌跌撞撞。身后的李成阳放声大笑，笑得撕心裂肺，巨大的雷声给他伴奏，搅地天地一片混乱。

　　李成溪眼睛很花，看不清东西，头也懵懵的，可能是刚才那一下摔了神经，但他不停的往前跑，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彻底的离开这里。

　　不知道跑了多远多久，他没有了意识，不知道又绊了一个什么东西，迎面扑倒在地失去了意识。失去意识前，他感觉自己要死了。

　　他后来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醒了之后他依然在李家，正躺在他的房间，旁边一个人也没，看看日期，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

　　*

　　“我不知道那件事李严最后怎么摆平的，但李成阳一直过的好好的，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我也不再关心家里的所有事情。一直到我开始自主创业，家里事业需要我这个疯子来维持。”

　　李成溪坐在自己的病房里说完，他脸色不太好，本来就有些病态的脸现在更显苍白。郭建无所适从地看向康景明，康景明冲他使眼色，让他出去。

　　郭建一下蹦起来，支支吾吾地说着去信息核对就出了屋子，留下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李成溪笑了：“想说什么就说，不用这样，过去挺久了，对我影响已经没那么大了。”

　　康景明看着他额角微微渗出的汗珠眼里写满了不信，李成溪哭笑不得，什么也没说，过了好半晌，康景明才站起来。

　　“你…要我抱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