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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四十二~四十九 ...

  •   四十二

      见我被他说得无言以对了,岳然不再拿我打岔,把故事继续讲了下去。

      “她明明对我挺专一的,可我们那时候老吵架,主要是我的问题。吵着吵着就累了,可能她也觉得就算以后毕了业回了国,跟我在一块儿也不会过什么舒心幸福的日子,她后来决定留在当地工作。未来的计划里都没给对方留个位置,不分手还能怎么办呢。”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听完以后我挺唏嘘的,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拍拍岳然的肩。

      我俩从羽毛球馆出来,正准备各回各家的时候碰见了全昊。自从上回在我家门口一别,已经有几个月没见过他了。我还没来得及拿出尴尬面具,全昊已经笑着迎了过来。

      “明珀姐!”

      这个颇为新鲜的称呼却让我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怎么来打球也不叫我?”全昊又看向岳然,“这是?”他看出此人不是上次在我家门口的那个人。

      互相介绍一番之后全昊张罗着大伙儿一起去撸串,于是我们三个再加上全昊带来的朋友十分钟之后呼呼啦啦地出现在了湖滨路边的小马扎上。

      烤串店的小哥把冰啤酒码在筐里抬到我们脚边,我一边开瓶一边想着我的生活怎么忽然变得如此丰富多彩了。

      几个月之前我还是孤僻的独行侠,生活两点一线。好像是自从遇到岳然以后活动就多了起来,也可能是我刻意不再避开朋友的邀约,企图用其他的东西来填满时间、挤占思维,省得我总去思考就住在隔壁的季寒。

      我的确是在逃避一些什么。

      尤其是在得知季寒已经有了女朋友之后,我连家都有点怕回。

      四十三

      这是我第二次喝醉了被岳然扛回家,只不过这次还多了搭把手的全昊。

      七年前那个走不出情伤的我如果出现在此刻的我的面前,一定会大惊失色——这人居然过上了左拥右抱的日子。尽管这左拥右抱有一点变味儿,这俩男的都不是我对象。

      我对他们亦或他们对我,都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一回事就像魔障,非他不可似的。至少这么多年对我来说,是这样。是这样。

      一觉到天明,宿醉让我头疼欲裂。

      往脸上泼了点凉水,我从洗手间出来,目光被玄关鞋柜上挂着的那把银色小钥匙吸引了。那是季寒那天给我的他家的备用钥匙。

      紧接着又想起那天他拎着炸鸡在我家门口,还问我什么,“那你有男朋友了吗?”

      关你什么事啊……渣男。岳然嘴里的词儿蹦进我的脑海。

      我把钥匙装进外套的口袋,准备再遇到季寒的时候还给他。

      有女朋友了就不可以让人家伤心,给前女友家门钥匙算怎么回事。生气的那股劲儿过去了,我又开始替他担心。

      他可以不属于我,但我不希望他过得有一丁点不好。

      四十四

      季寒跟我说完他有女朋友之后,停车场的一盏路灯因为接触不良闪了一下。我竭力维持了表面上的平静,内心却在哭笑不得地想这氛围真是烘托到位了。

      我又能说什么呢?在他看着我的目光之下,我只能笑一笑说,太好了恭喜你,女朋友很漂亮,你们好好的啊。

      标准答案,我给自己打满分。

      “谢谢。你现在……回家吗?”他朝我的车看了一眼。我几乎在一瞬间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大三的时候他拖着我去学开车,我死活都不愿意去的。

      生活所迫,我做出了改变,我们也都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开在弄城马路上。他跟在我后面,中间拉开两辆车的距离,就那么慢慢地跟着。

      夜深了,弄城连主干道都安静下来。道路两侧梧桐的树影如盖,半遮着路灯的光时而掠过我的脸。我的速度不快,习惯性地看后视镜时,看不清后车驾驶席上隐没在昏暗中的那张脸。

      这气氛怪异极了。就因为下午在林荫寺看到我,他就跑到研究所来等我到深夜,本该是挺浪漫的一件事,可偏偏他是来打消我的浪漫念头的。

      他这么慢地一直跟着我,是怕我开车出事吗?念头只是倏忽一转,我咬了下嘴唇禁止自己再自作多情。只是顺路,导航说这么走是回家的最佳线路。仅此而已。

      人总是会去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正如我没忘了季寒,就痴心妄想人家依然爱我。可笑不可笑啊。

      拐上小区所在的那条马路后我突然提快了速度,我不想等一会儿再和他一起上楼了,我现在无法忍受再和他单独呆着。

      后视镜中季寒的车落得越来越远,他没有追上来。

      四十五

      下班接到岳然的电话。他打第一个的时候我没接着,当时在实验室。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时候他又打来第二个,挺少见他这么火急火燎。电话一接通,他连招呼都顾不上打,“求你个事儿。”

      那姑娘要回来了。岳然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声音都发抖,一改往日气定神闲的气质。餐桌边上,我盯着他看了几秒,下结论道:“你真是个恋爱脑。”

      “你没资格说我,”岳然又多点两个菜,红烧蹄膀石锅鱼,全是硬菜,“求你个事儿。”

      万万没想到,岳然竟然要求我假扮他女朋友——“不,干脆就说你是我未婚妻吧,怎么样?"

      “你整这出儿干嘛呀?这不是作吗?人家回来了你赶紧去找人家才对。”

      “……我怕她不是为了我才回来的。她也的确没跟我说她要回来的事儿,我是在她朋友圈看见的。”岳然有些黯然,“我不知道她还喜不喜欢我。”

      “那你这么弄也不对啊。她要是不喜欢你了,你有孩子了都跟她没关系。她要是还喜欢你,总不能当小三吧?”据岳然对那姑娘形象的描述来看,人家可是个善良正直的角色。

      反正我看不出来他这么干能达到什么好目的。

      岳然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明珀,我发现你不只是不了解男人,你甚至不了解你们女人自己。”

      “她如果是为我回来的,你这个‘未婚妻’将来可得给我们当伴娘了,因为到时候我俩结婚,你是头号功臣。”

      也不知道他在那儿得意忘形地笑什么。我觉得这主意非常扯。

      四十六

      “下周弄城国际中学有一个生命科学讲座,你们谁有空去一下?”

      早晨上班时老岳在办公室里问了一圈儿,我看看行程表下周反正也没事儿,就把这事儿应了下来。论文一交,我身上就像少了一座大山一样,能抽空向祖国花朵们传递一下生物知识也是好事一桩。

      老岳到我桌边把讲座资料递给我,嘱咐了一句需要中英双语的PPT,要我好好准备。临走时她目光扫到我挂在台灯上的护身符,问:“这是林荫寺求的?”

      我点点头。就是上回去林荫寺的时候顺便求的,保个心安而已。

      老岳没再说什么,她低着头摩挲了一会儿那只刺绣的护身符。

      要是老岳喜欢这种东西,我得记着下次替她也求一个回来。可不知道她想求什么事?我没来得及问,老岳就被隔壁办公室的人叫走了。

      那天红火蚁不自然死亡的实验报告写完了。经过对冷冻死亡个体的检查,幸运地发现问题不大,我调整了一些实验步骤和人工蚁巢的温度设定,重新进入实验周期。

      下午我负责跟车去接了一批昆虫养殖场那儿新供的货,然后就可以下班了。

      岳然的电话适时打进来:“客户送了两张电影首映礼的票,明天周六你应该也没事儿吧,一块儿去呗?”

      自从我答应了配合他的馊主意以后,他就时不时给我点好处。我看他是怕我临场反悔,一直把我往“拿人手短”的路上逼。

      四十七

      电影这种东西是奢侈的。倒不是说票价有多昂贵,而是它动辄就要花去人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成本。自从工作以来,我看电影的机会就越来越少。

      季寒是爱看电影的……明珀,做个人吧,别老惦记别人男朋友!

      临出门前我收到一封颇为紧急的工作邮件,回复完再往电影院赶已经晚了一会儿,岳然发消息说他先进去了。

      放映厅门口有硕大的海报,当红男女演员的脸占据了海报的中心位置,我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女生更美还是男生更美。这部戏的导演大名鼎鼎我是知道的,紧跟其后编剧一栏的名字是李寒。

      然后我又想到了他。岳然说的没错,我对与季寒有关的事已经昏庸至极,这样的我可没资格说别人是恋爱脑。

      电影已经开场,我躬身摸黑找到座位,岳然偏头定定地看我一眼,然后指了指扶手卡扣里的杯装可乐。

      这是一部关于草原上牧民家庭的故事片。我错过了片头,但很快就被剧情吸引了。

      小马死的时候我哭了一回。那匹褐色的小马死于吸血蝇引起的创伤性感染,谁说生命的能量只单纯以体量决定呢?

      第二次哭是当男主角宝音说草原的天空仿佛囚笼把他困住了,而他想去大城市追逐梦想的时候。倒不是哭他这与城市人截然相反的执念。

      女主角饰演的乌云其其格一言不发地看着宝音、她的爱人,眼眶虽然已经涌上泪水但依然沉默地点头,那个画面忽然勾痛了我的肺腑。

      为什么不出言挽留呢?经此一别,他们是会永远地分开,还是其其格相信终有一天宝音会回到她的身边?这世界上又有什么事是确定的呢。

      我的心像被抛到了草原天空上将雨的云里,体会着一种前路未卜的茫然与伤感。

      电影落幕灯光亮起,主创人员陆续回到台上。我擦干净眼泪,再抬头时看到了一双眼睛正在看着我,那是走在宝音身边的季寒。

      四十八

      “刚才我就看见他了。”左侧的岳然小声说,“没提前告诉你,不会生气吧?”

      我和季寒的对视实际上只有短短的几秒,但在那个当下在那个放映厅里,像是被无限拉长了似的。周遭的空气都被屏蔽得安静下来,岳然的话音像从天外传来,我听见了他在说话,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主持人把话筒递到季寒手上时,我知道了他就是那个编剧“李寒”。为什么要改名字?我喜欢他原来的名字。

      我把视线移开,努力地把注意力关照在演员们身上。他们那么出尘地漂亮,可是我的思绪却无法被他们吸引。

      人们试图用理性去分析昆虫的求偶行为。

      在无数次的实验佐证下,我们认为昆虫并不只依靠外形去决定是否接受另外一只昆虫。螳螂馈赠食物,蝉鼓腹而鸣,蛾子释放费洛蒙,所有的信号交杂传递,最终于千万个体中吸引到属于它的那一只。

      甚至,蝴蝶只是在阳光下扇动翅膀。那一对翅膀在空中所变换出的独一无二的轨迹,会被另一只看到然后爱上。出于什么理由呢?是它的飞翔姿态格外美丽吗?

      那么多人试图去向蝴蝶要个说法,它们却归巢般地落入花丛,不曾给出一句回答。

      我的目光也如归巢般最终又落到了季寒的脸上。

      他在台上自信地侃侃而谈,讲写剧本时的想法和细节,讲一些设计的用意。但他也是谦卑的,在主持人又一次提及这个片子在电影节展映时拿到了最佳编剧奖时,他将作品的最终成立归因于整个剧组的努力。

      我年纪更小时见过剧组生活的摸爬滚打,相信他说那句话是出自真诚。而真诚让他更加动人。

      有意无意之间季寒看向我,目光却是掠过的,没有多做停留。

      四十九

      观众提问环节,我前排的女孩子站起来问为什么其其格不挽留宝音。女主角说了她对那个人物的理解,然后话筒又回到了季寒的手上。

      他说,因为乌云其其格爱宝音,并且正如她的名字那样——乌云在蒙语中代表着智慧——她有足够的智慧去尊重爱人的选择。

      “尊重他的选择,让他做他想做的事,但她也相信他们一定还会在一起的。他一定会回来的。”季寒看着我。

      是我多心吗?

      岳然却在此刻把手环在了我的肩头。他搂着我,把脸凑近了我的耳际:“渣男又在撩你。”

      我不明白他这举动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岳然的手却锢得很紧。我看看他的侧脸,这人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

      再看回台上时,季寒已经看向了别处。

      散场后我有点没好气,问岳然他那么做是什么意思。——“我答应假扮你女朋友是在那女孩儿回来以后,你这么快就进入剧情了?”这也不是无名之火,我的潜意识里害怕季寒会误会。

      尽管我知道这种害怕太没道理了,我不应该再在意季寒如何看我。

      岳然递给我一杯咖啡,语重心长:“你在你们俩的关系里太被动了,你这样不行。他先撩你又推开你,今天又撩你,你就这么任他对你的情绪予取予求吗?我这是在帮你,让季寒有点危机感罢了。”

      无话可说。我真是谢谢你了。走出电影院时,我心底涌起一股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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