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向阳花》小狗蛙

15、年夜饭

　　夕阳的暖色在空中晕开，新年的小城格外热闹。
　　李暮推开幸福家奶茶店的门，“姐，咱2022年的第一期科普做得咋样啦。”

　　李姐面前放了本电脑，站起身去工作区做奶茶：“在收尾了，很快就好。老样子？”
　　“老样子。”

　　她半躺在沙发上，探头看向电脑屏幕，排版做得很明媚，绿叶衬着漂亮的向日葵。标题下方的蓝色小字闯入她的回忆：
　　【向阳花快快开】

　　上一次更新已经停留在了2020年年末：【抑郁情绪和抑郁症的区别】

　　李暮又打开文档，末尾标注了几个人名，是她自己做的小标记。

　　供稿：暮暮、秦舟雪。资料来源：诚心、朝汐。排版：李芳菲。
　　“朝汐？”李暮问。
　　“那个啊，小齐说是上周刚联系她的一个女生，用的化名。”李姐在厨房忙忙碌碌，一杯冰奶茶很快被端了上来。“秦舟雪倒是一直在坚持啊，这孩子真好。”

　　“嗯，还没跟她见过面呢，听说去了外地上学。”

　　冰块浮在顶上，勺子搅动，与玻璃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

　　晚上，顾玟开车带着林风禾去了市里的一家有名的大酒店。外婆那边的亲戚很多，包厢里陆陆续续来了人。

　　他实在不会应付这种大场面，客套地问了几遍好就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玩单机游戏。

　　“哎呀，禾禾还记不记得我呀？小时候你老听话了，我还抱过你呢。”穿着花花绿绿的阿姨爷叔们见着唯一的高中生，跟见到宝了无异。

　　他们人多，菜就上的比较晚。聊完了小的聊老的，话题转到了顾玟身上。跟她关系好的姐姐妹妹义愤填膺地讲起她的婚姻来，似乎已经成为了每年聚会的必备话题。

　　林风禾趁乱逃出包厢，外婆悄悄塞给他一个厚厚的红包：“禾宝，外婆特别多给你三百，玟玟不容易，你多关心下她。”

　　视线下移，粗粝而黝黑的手掌。掌纹厚重，烙印着岁月的痕迹。外婆是农民，一辈子面朝土地。

　　“谢谢外婆。”

　　人多的时候需要去厕所喘口气缓缓，不然身体受不了。

　　他刚洗了把脸，就听见外边的洗手台旁站着两个人在说话。一男一女，穿着常服。男人在安抚着女人激动的情绪，嘴里念着：“好啦好啦，动气伤身。”

　　女人则是拿出根烟，但没点上。单手撑着台子：“你说我们小逾招她惹她了？平时骂，聚会还能骂。要不是她是我姐早跟她翻脸了，谁家当妈的这样啊？”

　　男人又说：“我们平时多照顾照顾，多回来看看就是了。你姐姐哪里想当妈妈..再说，三中一本率很高的，别生气。”

　　熟悉的名字如此尖锐，以至于快要刺破林风禾的耳膜。
　　她听到男人的这句话，表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声音也软了下来：“唉，回去吧、回去吧。”

　　林风禾很快回了包厢，看着一桌子的好菜却不像平时那样有食欲。

　　他清楚地感受到心里有一块地方被占了。但又不能让亲戚们失望，只能硬着头皮差点吃到撑。

　　“禾禾这次中考不错的嘛，一只脚踏进一本啦。”二爷搓搓手上金链子，大肚腩马上要把皮带撑破了。

　　舅妈捂着嘴笑，逗着半岁大的小娃娃打趣：“玟玟的儿子啊，这要985，211呢。”

　　“禾禾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啊？哈哈哈...”阿姨脸上皱开了花，转着桌子给其他人倒椰奶。

　　顾玟同处话题中心，语言的艺术掌握得极其完备：“没有没有，他嘛一般般的。不盯着点都不学的。”

　　“哪有时间谈恋爱哦，上了大学再说！”
　　他知道这是在客套，但总怕假话里带着真话。

　　江浙的阿姨爷叔们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贯穿整个聚会。吃得还不够尽兴，就又谈天说地起来。小孩在这是插不上什么话的，于是林风禾又自由了。

　　但他也没地可去，就到门口的落地窗前看江景。顶楼人很少，朦朦胧胧的夜，邮轮的红光扫开江面上的黑暗，星子缀着亮红色闪，波光粼粼。
　　又开始发呆了。

　　“诶。”自己的衣服被轻扯了下，那声音好熟悉，林风禾吓了一跳。

　　他低声问：“你怎么在这啊？”

　　沈逾今天穿得也很好看，少年的头发长长了些，一身黑色的卫衣，腕间戴着上回那条手链。

　　他似乎欲言又止，眼神有些躲闪。

　　“今天不除夕吗，跟家人来这吃饭。”沈逾回答，“刚想出来跟金毛双排的。”

　　林风禾随口道：“哦，那我看你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他心里一惊。短短相处一学期，小呆瓜怎么都变成读心大师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沈逾觉得再坏的心情只要看见林风禾都能一扫而空。

　　落地窗边有给客人休息的真皮沙发。沈逾靠在上面，开了一瓶低度数的草莓味鸡尾酒，手指穿过铝环，很熟练地拨开后，气泡迸溅而出，一饮而尽。

　　话题莫名拐了个弯，不再在游戏上：“你之后想选哪三门啊。”

　　林风禾：“物化生。”
　　“专业呢？”两个人都很擅长一心两用，嘴上有来有回地聊着天，手上还不忘对线打团。

　　他几乎下意识地：“临床医学。”

　　沈逾听到这个回答，开玩笑似的叫他：“林医生，打团了。”

　　少年笑得很开心，比阳光温暖。这个称呼也很温暖。
　　“林风禾！要走了！这你同学吗？”顾玟出来找人，站在大厅旁冲他招手。

　　时针转了两圈，沈逾后来迷迷糊糊地靠在他身上睡着了。林风禾只能轻声应了，然后把人叫醒：“回家了。”

　　“想跟你多呆一会。”嘟嘟囔囔一句，带着不易觉察的不舍。

　　沈逾跟他包厢的方向是相反的，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新年快乐。”他最后抱了下林风禾，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他似乎还能听到那边人微弱的争吵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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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你知道什么是幸福吗？”林风禾靠着车窗问。窗外夜生活方才开始，霓虹灯闪亮亮。

　　车窗拉下一半，顾玟的短发也随风吹起，肩膀上有一处凸起的疤痕，上面纹了一只蝴蝶。她自嘲：“我当然不知道啊，这话问错人了。”

　　他也笑笑，这话没说错。

　　“但我跟你说，幸福的前提是爱自己，是坚定地相信自己有得到幸福的权利。”
　　车上了高架，一段平坦的路途。

　　“应该是这样吧？想得到幸福的话就自己去争取，手脚慢的人会...”她似乎要脱口而出，但又摇头否认了自己。
　　“会有人在那里站着等你的，但是你呢，也不能让别人一直等着。所以前提还是你要有闪光点，要好好学习。”

　　林风禾被顾玟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惊到了，尽管后半段依然味同嚼蜡。

　　十二点前，班级群的信息嘟嘟嘟作响。李暮一个人空投了几个百元大红包，见着的人跟饿狗扑食一样，一个红包两秒就没了。

　　林风禾没事可干，也跟着凑热闹，结果一连好几个手气最佳。
　　把抢到的钱又发了大半出去后，他往上翻看着红包记录。沈逾回家后就没了声响，林风禾本以为他是在潜水，结果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在吗在吗？沈同学今天不在线吗？
　　——Knight:你放心吧，没死。他本来就没有熬夜的习惯，十一点就睡了。

　　真是新时代健康好少年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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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一中午，几声响亮的鸡鸣点亮了农村一天的生机。

　　陈纪景正坐在小木凳上大口大口扒饭，一面给沈逾发消息：

　　——Knight:你昨晚说好三排呢？不过也还好，昨晚我刚打一把就被叫过去帮忙了。
　　——Yyyyy：在酒店，双排。
　　——Knight：？跟谁啊，哦，林同学呀，知道了知道了。
　　然后陈纪景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Knight:？你跟林风禾在酒店？真的假的！
　　——Yyyyy:...年夜饭，再说拉黑了。

　　他连发几个求饶表情，抬头一看，陈勇在跟老人们聊天，手上剥着玉米。北方的雪下得特别大，院子里白茫茫一片。

　　“哎呀，这娃被你养得真好...个子真高，还俊俏。”外婆端了碗鸡汤上来。
　　陈勇过去帮忙，“妈，这是念念生得好。”

　　提到这个名字，其他亲戚都打开了话匣子。“念念真是个勇敢的孩子啊...当年她一个人打了一年零工，然后就跑出去旅游啊，当时我还骂她太不切实际。现在老了回头一看，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外公点着根烟，烟雾凝成冰花，眼角落下点泪水来。

　　“这大年初一呢，咱开开心心过。妈的照片给我看看呗，想她了。”陈纪景及时切断了感伤的氛围，大家又都大笑起来。

　　“爸，别哭了，念念现在都快跟纪景一样大了。”

　　一张泛黄的照片被推到桌子中央，图上的女孩一手叉腰，一手扶着草帽沿。小麦色的皮肤，牛仔短裤配皮上衣，笑得明媚，似乎是麦浪和阳光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