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弃养恶犬！》毛绒煤球

3、第 3 章

　　晚十点。
　　向函从床上爬起来，订了一束白山茶。

　　他心中仍积聚着久久不能平复的情绪，也许是来自那张过分对他胃口的脸，也许是来自被折磨一下午却碍于围观群众颇多只能逆来顺受的耻辱，也许两者兼具，其中又混杂着一些迎难而上的叛逆和跃跃欲试的孤勇。

　　……或许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

　　向函清楚记得在私校念书时和校友会喝茶，一位康奈尔学长的高谈阔论.

　　他说送花是男人一生中必修的社交艺术，送玫瑰康乃馨向日葵，都有现成的公式可套，不存在唯一解。

　　唯独当你静下心开始思考某个人适合何种特定花材时——仔细听，那就是爱情呼啸而过带起的风。

　　彼时十六岁的向函对此嗤之以鼻。

　　如今二十一岁的向函深刻反省，并试图寻找学长的联系方式，直到发现这人上周宣布出海航行，目前失联于茫茫大西洋。

　　他又把自己扔回床上。

　　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到了一见钟情的人，更致命的是，对方是他最大竞争对手的亲信，对待他的态度说不上友善，甚至可以用捉弄来形容。

　　向函愤愤捶床。
　　该死的向柘！

　　一定是他事先交代好的！

　　手机嗡嗡震动两声，向函摸过来一看，入目就是一句：“听说你一下午刷掉你哥一百多万？这就是小向总想出来的‘富有竞争力’的夺权手法吗？佩服佩服。”

　　你大爷的狐朋狗友。
　　交友不慎的小向总把键盘调成熟悉的英文，愤怒扣字，企图发泄这一整天积攒的情绪。

　　才输出到一半，屏幕上方突然又弹出两条消息。

　　【奕则：领带很适合您】
　　【奕则：期待共事】

　　向函盯着简单的两句话，愣了两秒。

　　心里好像慢半拍似的，九成九的怒气突然被冲散，泛上来一股带着一丁点甜味的酸。

　　混合着被捉弄的无措，誓要做出一番事业的斗志，和人生地不熟的茫然，百感交集一起涌上喉头，哽咽在开口之前。

　　好吧，就算全世界都喜欢向柘，就算全世界都站在向柘那边，至少现在，有个人表示期待他的到来。

　　即使是客套话也好。

　　他吸吸鼻子，切回中文，恶狠狠地对狐朋狗友扣字。

　　【向函：没办法，我助理给挑的，他说我穿哪件都好看】
　　【向函：已经不想跟没有助理的人讲话了[再见]】

　　狠狠炫耀完助理，他又狂翻通讯录，从一堆喜欢发情圣语录的浪子中挑选出一位相对比较走纯爱路线的，紧急取经。

　　【向函：你们经常谈恋爱的，都是怎么追到人的？】

　　-
　　早上九点半。

　　衣冠楚楚的小向总抱着花，乘电梯来到三楼办公室。

　　他路上想了很多种措辞，情圣教的他嫌太油腻，不真诚，自己想的又觉得笨拙，词不达意，反复纠结了很久才下定决心。他要对奕则说：“红玫瑰是我的心意，但白山茶才最配你。”

　　听起来就非常像模像样。

　　他可以拒绝我，向函心想，但绝不可以拒绝这束完美的白山茶。

　　然而他兀自准备了一通，上到三楼，迎接他的却是空空如也的办公室。

　　奇异的，从奕则副总本人，到昨天领咖啡的小实习生，谁也不在工位上。

　　锐颋艺术中心仿佛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只有那束红玫瑰还留在奕则的工位旁。

　　十几个小时过去，花瓣因缺水而略微有些蜷缩变形，依然美丽，却再也不复娇艳，就连扑鼻的香气里都夹带了些枯败的发酵味道。

　　只有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女员工留在办公室，见他进来，立刻起身迎接：“向总。我是行政主管，潘灵。”

　　向函冲她礼貌点头，问道：“其他人呢？奕助理去哪了？”

　　“三号厅有个剪彩活动，奕总被邀请去参加了。”潘灵回答，“其他员工在和工程部丁总一起，进行周一例行巡检。”

　　没能第一时间见到奕则，向函心里有点失望。瞥见桌边那束开始枯萎的红玫瑰，心情更差了些。

　　他略微一想，对潘灵指指那束玫瑰，道，“拿去装饰办公室吧，如果有员工喜欢，也可以分一分。”

　　又额外强调：“不用给奕则。”

　　他怀里还抱着准备送给奕则的特殊礼物白山茶，那束具有大众普适性，俗称送谁都行的红玫瑰自然没了意义。

　　向函抱着他的山茶走进独立办公室，等着奕则参加完活动回来上班。

　　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一个空降公司的一把手，上任第一天送花给全体员工，却格外强调不许分给总部派来的二把手，究竟是何种含义。

　　奕则在艺术中心挂的职位是“常务副总经理”。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岗位。

　　通常来说，常务副总的任命会发生在总经理缺席、且候任者资历不足以升职为总经理时，属于暂代总经理职务，没有相应职级，但有完全的权力。

　　可现在总经理的位置上坐着向函。
　　小小一间艺术中心，权力怎么够两个人分？

　　总经理与常务副总并存，落在员工眼里，就是另有隐情。奕则是绝对的总裁铁杆，那么和他争权的向函，又会扮演什么角色？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奕则剪完彩出来，就听说了“向总特意强调玫瑰花不许分给奕总”的传闻。

　　他顺路巡视完几个小展厅，就近找了公共卫生间洗手。也许是仗着此处远离游客动线，人流量稀少，隔间里两个人放肆交谈，毫不遮遮掩掩。

　　“也是，小向总背景那么硬，偏偏来个亲哥的心腹，把他压得死死的，一点实权捞不到，这怎么干，换成我也不可能给他好脸色。”

　　“奕总履历也够硬，难搞哦。”

　　“他以前没在咱这呆过吧，还挺了解情况的。”

　　“他跟前任总经理肯定有联系，沈总上个月刚调去总部。真要追究起来，奕总来咱们这，表面是平级调动，实际是大降级，总裁为什么非要把他塞进来，这里面大有文章……”

　　奕则没继续听，洗完手径直离开。

　　他最近好像和被迫偷听格外有缘。

　　回到办公室时，里面已经热闹起来。员工们见他进来，普遍有些拘谨。奕则不作停留，点头致意后，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

　　向函专门强调玫瑰不分给他，行政主管却不敢怠慢。

　　向函纵然是向董的亲儿子，却也是总裁的竞争对手；奕则是总裁一手带起来的得力干将，背景干净履历深厚。这才是两位大佛正式就位的第一天，日后谁说话算数还未可知。

　　浸淫职场多年的老员工自有其智慧。

　　于是，奕则桌上被分配了一个崭新的花瓶，插着行政部刚从园艺管理处要来的粉月季。

　　鲜花离开枝头不久，整簇花散发着新鲜的生机，植物汁液的青涩气味混在花香里，让他想起那束红玫瑰刚被送到他面前时的模样。

　　奕则有点无奈。

　　他并不喜欢手下员工把心思花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内部斗争”上，然而初来乍到，骤然空降到艺术中心这个从未涉足的领域，带领一群个个比他资深的老员工，即使是奕则也需要谨慎对待。

　　“花很漂亮。”他对欲言又止的潘灵笑笑，主动问，“向总来了？”

　　潘灵一愣，像是没想到这个大名鼎鼎的实权人物脾气这么好，忙点头道：“向总刚来就问您去哪了，可能有事要商讨。”

　　奕则道：“好。你们先忙，帮我预约半小时后的会议室，到时可能要开个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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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函在钻研奕则的内网简历。

　　锐颋内部通讯录里，“向函”和“奕则”两个名字一上一下，显示在艺术中心子列表的最上方。

　　按照集团管理规定，普通员工内网信息不附照片，可以自由选择头像，只有中层管理以上需要上传个人真实形象。

　　但奕则例外，他甚至没有头像，图片显示的是男性用户默认的蓝色剪影。

　　没关系，那张完美击中他审美点的脸已经深深刻在向函脑海，根本不可能忘记。

　　与向函看过的大多数简历大相径庭，奕则的简历写得很简洁，甚至有些过分简略。

　　教育背景只有一行，首都理工大学机械系本科。

　　工作经历同样简单，第一份实习就在锐颋，历任事业一部市场专员、总部综合管理高级经理、地产集团运营总监、酒店集团副总经理，同时兼任总裁助理。

　　七年履历，足迹遍布锐颋集团各项主营业务，升迁速度堪比火箭。

　　……这对吗？
　　反正毫无职场经验的向函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

　　他只是觉得有点难办了。

　　追求心仪对象的方法，最直接的，当然就是展示自己的优点和实力，就像孔雀开屏吸引配偶，人类社会的标准通行货币，无非金钱、权力、颜值——

　　但这些奕则全都不缺。

　　金钱，他哥不是抠门的人，给奕则的待遇只会比同岗位的更好。

　　权力，奕则在公司说句话，估计比他这个名义上的一把手还要有用。

　　至于颜值……

　　想要符合奕则审美，向函得先把空运回来的那三箱潮牌打包丢掉。

　　他正在“心仪对象”和“艺术追求”之间苦苦抉择之时，被抉择的其中一方敲响了门。

　　“早上好，向总。”不同于昨天带着点报复意味的捉弄，今天的奕则显得严肃认真，公事公办。

　　他把一沓新的A4纸推到向函面前。

　　“这是前任总经理留下来的部分工作交接清单。”

　　“您觉得，我们是先过一遍交接内容，还是先和各部门负责人开个短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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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函突然觉得对面那张脸也没那么漂亮了。

　　世界上有没有花语是“工作狂”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