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夜》惊雷吻泥

22、不早恋？

　　天微微亮，池舒雨便被他妈喊醒了。
　　二月底的早晨，冷风刺骨，想要钻进人们的骨头里。

　　池舒雨眼睛睁开了，而大脑还没开机，他眯着眼睛，穿上他妈放在床尾的秋裤，然后在外面套上校裤，上衣穿着厚实的短羽绒服，照样在外套上校服。

　　轻飘飘的脚步飘进洗浴室，又飘进客厅，坐在餐桌上时，他还没有任何想法，直到他换上鞋，站在玄关门口，看到镜子里的一坨黑影，才惊呼一声，“妈！我不要穿秋裤，好丑啊，羽绒服真的可不可以换轻薄的吗？我这太像汤圆了吧。”

　　舒女士也好像没睡醒，语气在意但身体不在意地往卧室走去，“儿子，将就一下，等到了三月中旬就可以不用这样穿了。”
　　池舒雨撇撇嘴，小声嗯哼两句，认命似地背上书包，关门，进电梯了。

　　刚到小区大门，就碰上许诺和向阳之两人。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有的人已经疲惫不堪，有的人却依然活力四射，比如：看起来非常疲惫的向阳之，以及和他成鲜明对比的许诺。
　　三人在大雾中，摸索学校的方向，池舒雨听着走路还在背单词的许诺比了一个大拇指，又用肩膀轻碰向阳之胳膊，担心地问：“你最近怎么回事儿？失眠了吗？”

　　向阳之顶着乌青的黑眼圈，发出沙哑的声音，言简意赅，“有点。”

　　池舒雨将藏在口袋里的手伸出来，想拍拍对方的肩膀，但还没靠近，对方就将身体往旁边扭了一下，他的手因此落了空，他不没多想，把手有缩回口袋里，“坚持得住吗？要不然还是去医院开点助眠的药吧，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向阳之摇摇头，没搭理他的忠告，拐进学校大门里。

　　才靠近高三的两栋教学楼，四面八方的读书声就席卷而来。

　　坐到位置上的池舒雨，从书包里拿出练习册时，不小心将手机也一并带了出来，在地面上发出轻响，嘀的一声，大脑开机了，他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昨天晚上，夏有木回来了！
　　重要的是，他喜欢夏有木！
　　更重要的事，他不知道对方喜不喜欢他！

　　他浑浑噩噩的熬过了痛苦的上午，终于！在食堂与夏有木和楚时碰面了。
　　他想看对方又怕看到对方，两颗眼球就在空气中打转，关爱他人的楚时还以为他眼睛不舒服，热切提醒他可以去医务室看看。

　　他不好意思回绝对方的好意，胡乱点头，然后默不作声地干饭。丝毫不敢注意对面人的目光。

　　夏有木摸不着头脑，明明昨晚两人的气氛还挺好，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对方就不敢看他了，难道是昨晚自己的话给他带来困扰了吗？

　　一直以来，他都尽量自然地靠近对方，想要循序渐进地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可他似乎忘了，单方面的心意也是会给人造成困扰的。
　　此刻的他才有些后怕，怕对方从此疏远自己，怕连待在对方身边的位置都没有。
　　于是，他也在脑海里思考着自己与池舒雨的未来。

　　这场午饭很难得吃得很安静，就连没眼力见的许诺也觉得有些奇怪。

　　回教室的路上，许诺故意走在向阳之和池舒雨的身后，看着前面两个人，头低得一个比一个低，他在脑海仔细想了想两人的家境，最后得出：
　　两人都是独生子，光宗耀祖、子承父业的重担只能放在两人身上，所以，他的好兄弟们正为学业而苦恼！
　　他在心底为自己的两位好兄弟加油，忘记自己也是独生子的事实。

　　而此刻，池舒雨脑海里还一直打转着自己喜欢夏有木这个事情。
　　他想，喜欢的话，那他是要追求对方的呀。可他没追过人，不会追呀！要是追到了，那他是不是早恋啊？早恋？谈恋爱？和夏有木谈恋爱！？
　　他想着想着，脸就不争气的红了。

　　走在旁边的向阳之最近也很累，肉眼可见的累，他低头走着，时不时能看见池舒雨的鞋子前后交替，有一只的鞋带还松掉了，要是搁在以前，他早就蹲下去帮对方系好了，可此刻，他连蹲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忽然想，松掉的鞋带会不会是自己的未来，他自嘲地笑了，不再去看那松掉的物品。

　　晚自习时，老班雷打不动地守在教室里，每个人都在为不久到来的高考沉淀知识。
　　晚自习下课铃响，只有极少数人离开了教室，大部分人仍留着，想着能多学习一会儿就多学习一会儿，老班也没有立马就走，而是留下来，为个别学生辅导。

　　池舒雨也沉浸在数学习题中，自从受到高人指点，他不再觉得数学是抽象又枯燥的数字，而是像魔术一样，令人感到惊喜又神秘。
　　直到许诺来教室催促，池舒雨才惊觉教室里只剩几个人了。他低头快速收拾书包，与其他两人走出教学楼。

　　从梧桐道路过时，他看到夏有木和一个女生正在讲话，三人之中，只有他注意到了对方，没有停止步伐，三人离得越来越近，某人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抱歉，我不早恋。’这是池舒雨听得最清楚的一句。

　　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等他回过神来时，夏有木也已经站在三人跟前。
　　池舒雨无神地看着对方的嘴唇上下张合，却未见声响，只是呆呆的点头，然后往校门口走去了。

　　留下三人一脸懵站在原地，准确来说，只有许诺和向阳之，而向阳之面无表情。

　　回到家，池舒雨就闷在卧室里，连他妈给他做的夜宵都没看一眼。
　　他洗漱完躺在床上，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太明显了，只是听到对方说不早恋，心头就已经委屈的不想看人家。

　　可现在看来，人家是三好学生，尊师重道，学习又好，肯定是不早恋的，自己也还真是有点着急了。

　　叮咚一声，对方的消息就传了来。点进一看，对方还在关心他是不是不舒服。
　　他有点难为情回道自己只是有点累，不在状态。

　　两人聊着日常的琐碎，夏有木也没发现任何异样，只有池舒雨知道，现在的他光是聊天就已经足够他心猿意马了。
　　没有恋爱经验的他，病急乱投医，开始回忆自己曾看过的漫画中，青春期的青年们是如何谈恋爱，想着想着，就开始把自己和夏有木代入进去。

　　在眼皮彻底闭上前，才堪堪与对方道了晚安，好梦。

　　于是，接下来几天，他单方面的避开夏有木了。也不是完全避开，只是减少了与对方面对面的交流。
　　幸好高三时间紧，连上厕所都是凑出时间去的，不然，他都不敢想象与夏有木长时间对话，自己会不会脑子一热给对方告白。

　　这么过着过着，就先过到了楚时生日。
　　三月二十一，星期三，这天楚时专门跑到他们班门口，郑重地通知池舒雨和向阳之两人，这周末他要在夏有木的公寓开party，庆祝他满十八岁，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离家出走了！

　　池舒雨被对方的庆祝理由惊到了，但也很支持对方在生日当天大操大办，当即表示自己会去，而站在他旁边的向阳之一个不字才说出口，就先被对方打断。

　　楚时傲娇着脸，圈住向阳之的肩膀，说道：“谁也不能找任何借口不来，谁也不准空手去。不然，我每天都来某些人的班级晃悠，向所有人控诉友情的不易！”
　　向阳之没力气和他掰扯，只好点点头答应。

　　这反而让楚时有点不知所措了，他有点狐疑地看着对方，发现对方精神面貌都不太好，正想说如果实在不想来也可以不来时，上课铃就响了，他只好先离开了。

　　周末这天，几人好不容易聚集在夏有木公寓，最近这一个月，几人见面次数很少，之前还能在学校一起约着吃食堂，但是学校为了方便高三学生，开始实行岔班下课，有的班级早放十分钟去食堂，有的班级晚十分钟去食堂，刚好岔开一班和八班。

　　夏有木时隔好久，终于能坐在池舒雨旁边，能清晰看清对方微笑时的酒窝。

　　这是池舒雨第一次来夏有木的公寓，与他想象中差别不大，干净整洁。

　　楚时尽地主之道，招呼几人在夏有木公寓敞开了吃喝。然后悄咪咪从自己昂贵的背包中拿出一个黑色纸袋，不坏好意地勾起嘴角。
　　许诺看到包装袋，大呼了一声，“我去，这么贵的酒你从哪儿来的？”

　　楚时漫不经心说:“就这酒？我家里多的是，我那便宜老爹就爱这口。”
　　许诺伸手拿过去看了看，“这酒不就是上次向阳之偷喝的那瓶嘛，当时，为了不被他爸发现，他还倒了水进去。”

　　提到他的名字，向阳之才抬头看了对方手里的酒，语气奇怪道“嗯，所以他现在只配喝假酒。”
　　几人没在意他的语气，只是楚时像来了兴趣般，坐在他旁边，询问他爸爸是不是也喜欢喝酒，还说要带对方去他家看他爸的酒窖。

　　向阳之嗯了一句，就打开那瓶昂贵的酒，给自己能看见的杯子里都倒满，然后拿着没剩多少酒的瓶子往嘴里倒了一大口。
　　剩下几人都惊呆了，楚时连忙拉住对方，“你疯了？这酒这么烈，你生喝呀！”

　　向阳之被拉住后，也没恼，只是把倒了酒的杯子一一放在每人身前。“喝吧！买来不就是让人喝的？”
　　楚时本来就是拿来大家喝的，这么被对方一说，也跟着喝了起来，还偏要拉着对方一起来个交杯酒。

　　池舒雨在旁边摸不准向阳之最近是怎么了，闷声不语但又干不寻常事，他抬眼给对面的许诺使了个眼色，于是两人借故洗水果，来到厨房。

　　池舒雨:“你说？他这是受什么刺激？”
　　许诺摇摇头，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低声说：“会不会是因为他爸？”

　　池舒雨疑惑道：“他爸怎么了？”
　　许诺：“他爸不是交了个女朋友吗？会不会是他爸因此冷落他或者是那女方不太好？”

　　池舒雨想了想，除了学习外，最有可能影响他心情的只有这件事了，于是，他也认同道：“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让叔叔不谈了呀！”
　　许诺：“你傻呀，我们得先去旁敲侧听！看具体是哪种情况，如果是向这边的错，我们就给叔叔掰扯掰扯，如果是女方那边有问题，那我们也得跟帮叔叔认清呀！”

　　池舒雨点头说好，于是两人快速冲洗一下葡萄就又回到餐桌上了。

　　回去时，本来有五杯满满的酒，现在只剩下了三杯，其中一杯还剩三分之二，看样子，楚时和向阳之两人，一人闷头干了一杯。

　　两人靠坐在向阳之的对面，许诺伸出手给对方递了一颗葡萄过去，“来，你最喜欢吃的葡萄。”
　　向阳之接过去，没有第一时间放进嘴里，而是低头剥葡萄皮。

　　坐在对面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便知道对方已经醉了，池舒雨先上招，“哎，向向，最近你家有人没啊？好久没去你家玩了。”
　　向阳之将剥好的葡萄放进干净的碗里，又开始继续剥下一颗，回答道：“没人在家，来玩吧。”

　　许诺趁热打铁，“向叔又出差了？那我也要去，你上次不是说你爸给你又买了新游戏机？”
　　还没等向阳之回话，他旁边的楚时先惊喜道，“游戏机？你也喜欢玩游戏机？我也爱玩，而且我收集了很多市面上已经停产的，你要不要玩，我下次带你家去。”

　　听到这话的夏有木抬起眼，用暗含质疑的眼光盯着楚时，心想，我怎么不知道你家有那么多游戏机。

　　身在话题中心的向阳之，却仿佛没听到几人的话语，就只顾着剥葡萄，小碗里已经装了一大半。
　　楚时用手臂碰了碰对方，对方没反应，他伸出手在对方跟前晃了晃，对方也没说话。

　　许诺在旁边小声说，“他喝醉了就是这样，只顾着干自己的事。”
　　旁边的池舒雨认同地点头，“我们三个人醉了都是这样。”

　　夏有木靠近他，“你喝醉了也不爱说话？只干活？”
　　池舒雨嗯了一声，补充道“之前在向阳之成年生日那天，在他家喝醉了，第二天起来发现他家所有带了皮的水果都被剥干净，放在大大小小的碗里，他爸说我们三是花果山的小猴儿，看到什么剥什么。”

　　夏有木耐人寻味地看了一眼对方的全身，“带了皮的都剥？”
　　池舒雨怕对方不信，再次嗯了一声，还说：“真的，骗你是小狗。”

　　夏有木低下身体，朝对方身侧靠近，笑着说，“我信你。”
　　对方这么低头一笑，眉尾痣刚好就在他目光之下，他忽然用食指点了点，情不自禁道：“好看。”

　　夏有木笑着的嘴角慢慢恢复原样，抬起眼眸，问：“什么？”
　　对方再次出手，这次他清晰地看清池舒雨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眉尾的痣，说好看。

　　这个场景，和他记忆中，第一次见到他母亲一样，如出一辙，女人也是这样用食指点点眉尾痣，慈爱地说好看，说这痣会给他带来福气的。
　　夏有木眼波晃动，急于确认问，“那你喜欢吗？”

　　自己亲选的香水味从夏有木方向侵袭而来，拉住他的思维，控制住他的身体。
　　池舒雨将目光从眉尾移到眼睛，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一个红红的小脸点了点头。

　　池舒雨半张口，正准备说话，就被一碗剥了皮的葡萄打断了。
　　两人循着拿碗的手望去，只见向阳之顶着泛红着眼睛，盯着池舒雨说，“剥好了，你吃。”

　　池舒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就要告白，跟夏有木早恋！

　　他迅速接过那碗葡萄，一颗一颗往嘴里塞，还不忘对向阳之竖大拇指。

　　夏有木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向阳之，刚好对上对方的目光，视线交会几秒，对方先低下头，又开始剥橘子了。
　　许诺不满道，“切，醉了还不忘给小雨剥葡萄，怎么就不给我剥！就他比你小！”

　　刚剥到一半的橘子被放下，转而旁边许诺爱吃的香蕉被拿起，剥光了塞进许诺嘴里。
　　而楚时见状，也叫喊着自己也需要，非要缠着对方给他剥橘子吃。

　　就这样，几人打闹起来，原有的套话计划也被打乱了。直到大家各回各家也没被想起。

　　周一刚进校，就又又又被通知考试，还是高校间的联考。
　　连续两天的考试，却只花了不到半天，成绩就出来了。
　　许是为了不辜负大家的奋笔疾书，这次，巴中整个市内排行往前窜了两名，稳坐第一。

　　池舒雨手里握着数学试卷，小酒窝明晃晃挂在脸上。
　　他合计了下自己的总分，总分比上次高了25分，班级排名已经进前五，年级排名进前一百名，照这样一直进步，他就能上北京的重本了。

　　他雀跃的将自己的成绩单收到书包里，准备给自己爹妈一个大惊喜。

　　放好，一扭头就看见旁边的向阳之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成绩单，他小小翼翼伸长脖子，往桌面看看。
　　许是对方有所察觉，迅速将成绩单往往手里一揉，扔进桌侧的书包里了，然后继续写着练习题，没说一句话，也没看对方。

　　池舒雨缩回脖子，有点难以接受的沉默着。
　　直到晚自习下课，两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池舒雨才后知后觉，他很久没有看到对方的笑容了，也很少听到对方开口说话了。

　　抵达小区，即将要分开时，池舒雨才艰难开口，问：“你在难过吗？”
　　一句话，两个人停下脚步，却只有一个人转过头。

　　许诺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池舒雨没开口，眼睛直愣愣盯着前方的背影。
　　许诺循着目光望去，才恍然大悟，最近因为考试，差点把向阳之的事情忘记了。

　　正准备开口，背着身的向阳之却先张了嘴，“没有，真的只是有点累了，抱歉，我想先回去休息。” 说完，就快步走了。

　　池舒雨和许诺看不见对方的表情，见对方走得越来越快，心里越来越不安稳，想要探寻原因的心越来越重。

　　两人在原地沉默着，许诺最先开口，“你发现了什么？”
　　池舒雨摇摇头，“没有，但是他数学第一没考及格。”

　　许诺震惊地看了眼池舒雨，“什么！”
　　池舒雨沉默着点点头。

　　也不怪两人怀疑，毕竟，最开始，向阳之可是代表学校参加过数学竞赛的人，要不是当初分班时，非要读文，给他爸气得半死，最后承诺他期末考试语文上一百三就同意他读文，他也不会花了大量时间浪费在语文上，而拖累他数学。

　　如果向阳之不说，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他，两人在原地没有待多久，就各自回家了。

　　刚洗漱完，躺在床上，池舒雨心情仍然很低落，电话屏幕就亮了一下。
　　他划开手机，就看到是夏有木发过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点开，是一条成绩单，池舒雨着急忙慌地从头看到尾，直到在语文那一栏，数字为135时，本就悬着的心终于有了落处。
　　然后他看了眼对方的总分，突破七开头了，也就意味着，对方其他科目包括理综都是接近满分的状态，只有语文还是处于拖后腿的状况。

　　他瞟了瞟年级排名，对方居然是年级第二了！

　　他愤愤不平，回：你都七百多分了，居然不是年级第一！是哪个班的超过你啦？我怎么不知道别班还有天才！【愤怒】
　　五秒后，对方回：不是别班的【委屈】

　　雨：啊？你们班的？他为什么可以超过你？
　　池舒雨盯着写作文三个字，才想起，上次那个冷冷的高个子男生，也是个学霸！对方上次作文没写完，所以屈尊降到年级三去了，那这次写了作文，不得稳坐第一？！

　　池舒雨瞬间哑声，但也还是胳膊肘向内拐，安慰某人。
　　雨：没事儿，万一他下次不写作文呢。

　　夏有木：真的吗？我可以当第一吗？
　　雨：当然！你就算不是名单上的第一，但在我心里，你已经是第一了！【鼓励】【鼓励】

　　熄了灯的寝室，某个角落有一束白光，照得某人脸上的笑容一览无余。

　　隔壁床的楚时，骂骂咧咧地转过身，面向墙壁，也掏出手机给某个人发消息，只是一直没人回，气得他闷被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