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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小雨,我哄你睡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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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有木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他抬眼望去,不是池舒雨。
“阿姨,你好,池舒雨在家吗?听说他今天没去上学?”他规规矩矩地问好。
舒媛也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找上门,但现在还真不是个嘘寒问暖的好时机。
“嗯,他有点不舒服,我帮他请了一天假,现在应该睡下了,不用担心,明天他就会去上学。”舒媛说。
夏有木往门缝里看了一眼,想问能不能进去看看他,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怕自己真进去了又影响对方休息。
夏有木收回目光,“好,那我先回学校上课了,对了,阿姨,如果他睡醒了可以转告他看下信息吗?”
舒媛微笑的表情一顿,无奈之下点点头,打发他走了。
门关上,舒媛来到池舒雨房门,轻轻敲了敲,没人应,正打算直接找钥匙进去时,电话响了。
接通电话,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先一步发出急促的声音。
“你好,是池文清的家属吗?这里是吉林省四平市交通大队第二支队,您的家人在伊通自治县的G229国道上出了交通事故,由于事故严重,池文清先生当场死亡,现经援救,遗体已被送往本县……”
后面的话舒媛已经听不太清了。
两分钟后,舒媛就已经拿着各种证件,出发前往吉林省了。
半个小时后,到达机场了才想起池舒雨,她又给池舒雨的爷爷打去了电话。
言简意赅地说清了情况,听筒里足足有五六分钟没人说话,没有任何声响发出,她担心老头子受到惊吓,晕了过去,正准备挂断给许诺他妈打电话时,听筒又传来了声音,“去吧,去把孩子他爸带回家,小雨这边不用担心。”
一句带回家,舒媛也崩不住了,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中央,缓缓低下身子,颤抖着嗓音说:“好,我去把文清带回家。”
落地吉林省,天色早已漆黑,舒媛立马打车前往伊通镇人民医院。
到医院时,已经凌晨一点了,一下车,她就听到各种哭喊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医院门口,有哭喊着进去,也有出来的人。
她跟随进去的人群,慢慢走向人潮最汹涌,最聒噪的地方。
她随手拉过一位交警,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与池文清的名字,交警便领着他走向了医院的最底层,渐渐离开吵闹的人群,渐渐听到更加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停尸间,他们停下脚步的地方。
交警转头跟门口值班的人说了几句,那人就打开门,领她进去,冰冷的空气席卷而来,走了几步,就停在一个隔间前。
值班人开口:“送来的时候,整个身体已经被压烂了一半,幸好手机握在没被压住的那边,要不然连家都回不去了。”
舒媛听不清对方的话,无神地看着对方将隔间拉出,漏出一个白色袋子,她伸出手,摸到了拉链头上,一秒又一秒过去,始终没有勇气拉开,她放弃了。
她扶着冰冷的金属墙面,慢慢蹲在地上。
真是可笑!她与池文清也算青梅竹马,年少生出的爱恋败给了时间,败给了聚少离多,几年的互相纠缠折磨,终于要到了各自安好的时候,居然,居然最后败给了死亡!
舒媛想着想着,居然笑着哭了。
老天爷真会捉弄人,一切来得这么凶猛,来得这么突然,她忽然捶打了一下地面,骂道:“池文清,你他妈就是个王八蛋,不是说好了,等小雨长大,咱们就彻底分道扬镳吗?现在好了,你他妈就留我一个人面对小雨,你可真自私,撒手人寰,什么也不用管了,你给我醒过来!”说罢,她猛然起身,推动台面上那毫无生气的袋子。
“你他妈自己起来跟小雨说,我们变成这样真的怪我吗?都怪你!是你常年不在家,是你钻进你那该死的研究里可以几个月不回电话!是你!都是你。”她一下一下拍打着袋子旁边空出来的金属台面。
旁边的交警见她情绪太激动,连忙过来拉着人出去,值班人员也利索地将人推了回去。
外面,原来的哭喊声又加了一道更加刺耳的声音陆陆续续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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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正文到自家儿子门前,徘徊了许久,整理好了表情才开门进去。
七十多岁的老头身体已经渐渐消瘦,单薄的背脊透过轻薄的衣服面料也能看清骨痕,他进门后,径直走向池舒雨房门前,敲了敲,无人应。
他开口:“小雨,爷爷来了也不开门吗?”
过了半晌,房门打开,漏出池舒雨整张通红又微肿的脸了。
池正文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造孽啊,真是造孽。
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拍了拍对方,“小雨,再过几天就是高考了,什么事我们等考试结束了再说,到时候有什么委屈爷爷替你做主,你也知道,你辛苦了这么久不想白费吧,爷爷也老了,经不住你们年轻人的折腾了。”
池舒雨头疼,啊,原来爷爷也知道吗?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无所谓了。
啊,对了,还要高考呢,还要和夏有木去芬兰呢。
是得打起精神了。
他顺了顺气,平了平心,点了点头。
池正文又说:“你妈知道你最近不想看到她,就先去你外婆家住了,等你高考后,一切再说,现在,你陪爷爷吃点东西吧,爷爷过来还没吃晚饭呢。”
池舒雨知道他爷爷身体不太好,吸了吸鼻子,哑着声说好。
于是,爷孙两就在家里煮了碗面,应付了晚餐。
吃完晚饭,已经十点了,池爷爷吃完晚饭就回了房间,而池舒雨在客厅茶几上找到了自己已经碎了半边屏幕的手机,摆弄了几下,没能开机。
他知道她妈给他请过了假,也知道许诺打过电话,但他一整天没有联系夏有木了,他怕夏有木担心,所以还是去书房,用电脑登陆了自己的账号。
才登进去,页面就接连跳出几十条信息,大部分都是夏有木发的消息,少数几条是许诺发给他的。
他给许诺回了消息,说自己只是有点感冒,明天就回学校上课了。
然后又给夏有木回消息,才回过去一个,对面立马打来了视频通话,
池舒雨想也想,就点了拒绝。
太丑了,他现在的模样真的太难看了,他不想让夏有木看到这样狼狈不堪的自己。
过了几秒后,夏有木又打了语音通话过来,这次他没拒绝。
“喂,小雨?你还好吗?”熟悉的声音传来。
池舒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又在眼眶打转,他有半分钟开不了口。
“小雨?听得到吗?我听你妈说你不舒服,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池舒雨离桌面远了些,猛地吸了吸鼻子,然后才凑近桌面,捏着嗓子说:“嗯,好些了。”
“那,你明天能来上课吗?如果来不了,我可以来你家给你讲题,勾重点,也可以带你最爱吃的那家舒芙蕾。”
“不用了,我明天回来上课。”
“你鼻音这么重,还没好吧,你明天再休息一天,我可以请假来给你讲,反正你男朋友是学霸,缺一天课没关系的。”
“不用,我明天能来。”
过了有小半会儿,对方才回答好。
池舒雨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他足足有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他趴在桌面上,静静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很安稳,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疲惫,让他闭上了眼,但却没有睡着。
夏有木握着手机,抬头往不远处的高楼看去,没有亮光。
隔着手机能清晰地听到对方浓重的呼吸声,他还以为对方躺在被窝里,于是开口:“小雨,我哄你睡觉,明天早上醒来一切就好了。”
池舒雨闭着眼睛,闷声说好。
于是,耳边响起细细麻麻的声音,夏有木唱起了歌,不是普通话,应该是地方民族谣。
声音很轻,音调婉转,像说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半梦半醒间,池舒雨因为趴着的姿势太久,手臂抽搐了一下,刚好将桌面上的鼠标扫下地,清脆的声响让池舒雨醒过来。
还没有彻底消肿的眼睛睁开一半,电脑屏幕没有亮光,整个书房只有窗边还溜进一点点光亮。
他将鼠标捡起,顺手点了点,屏幕又亮了。
现在时间,凌晨两点,通话显示四十九分钟前挂断。
他揉了揉已经发麻的两条腿,撑着桌子起身,准备回房间睡觉。
书房门没有锁,只是被轻轻拉拢,还留着一个大缝,他哆哆嗦嗦的靠近房门。
手刚碰上把锁,就听见玄关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
他彻底拉开门,昏暗的大厅里没有人,没有任何光亮,照理说,他应该回房间睡觉的,因为他现在很困。
可他却鬼使神差地慢慢走近玄关门,打开又关上。
阴暗的走廊上没有任何人影,一阵回廊风吹过来,池舒雨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他看着漆黑的夜色,忽然听到安全通道处有细微的响动。
他没有任何迟疑,悄无声息地靠近通道,他背靠墙壁,听见有人打电话。
熟悉的声音,是他爷爷。
周围很安静,所以他爷爷的声音尤为突出,他一个字一个词听着,可他脑子里却没法把那些字词组合成一句完整的话。
没过多久,通话就结束了,但他没能移步离开,通道里的人也没有立刻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阵阵抽噎声透过厚实的木门穿进池舒雨耳边。
声音像蚂蚁,成群结队地往他耳里钻,从耳朵里,爬进大脑,穿过喉咙,咬住他心脏。
一瞬间,池舒雨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他惊慌失措,捏紧拳头,猛地吸了一口气,但喉咙,鼻腔仿佛被蚂蚁堵住一样,进不去,几秒后,眼前一黑,他跌进无边的黑沼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