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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7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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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家,关呈明拿着云树的手玩。
他说云树喜欢玩他的手,跟玩小猫爪子一样玩他的手,其实他自己也是,随便抓着云树的两根手指,拿指腹在上面捏捏捏的。
这么捏了几下,他又看见了云树手上的伤口。
“还有别的地方有伤吗?”他轻轻在疤痕上磨蹭了几下,问云树。
云树一只手被困在关呈明手里,另一只手在刷手机:“背上还有一些。除了刀割的其他都愈合如初了,因为是衣架打的,不容易流血,也不留疤。”
“其实据她说,衣架算很轻的了,她有认识的家长拿高跟鞋打的,抡椅子的也有。”
这里的“她”是指的谁,不言而喻。
“我小学还跟同学说过这件事,虽然我自己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我同学是个学霸,义正言辞说这是家暴,可以报警的。”
“然后这个同学告诉了别的同学,其中一些人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自己的家长,那些家长又在背后说了什么,被她听见了。”
“她就回家把我打了一顿,让我以后不要在外面乱说话。”
关呈明什么也没有说。
他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胸口有点闷,然后低下头,脸贴在云树手背上,把他手上的伤痕全部亲了一遍。
亲完抬起头,还没开口,云树忽然说话了:“没有亲完。”
关呈明看着他:“?”
云树轻轻扯了两下自己身上的短袖,好像在暗示什么。
关呈明想起来他刚才说的话,明白了。
手上亲完了,还有背上呢。
“背上也亲?你是需要拔罐吗?”这下胸口一点都不闷了,关呈明毫不留情地给他一脚,懒洋洋地躺回到床上。
这次就换成云树追过去,抓着关呈明的手指捏捏捏了。
关呈明欲拒还迎挣扎了一下,也随他去了。
云树盯着关呈明细长的手指。
虽然他是有病,是想关呈明可怜他,但是很多时候他也不是刻意这么做。
只是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说起以前的很多事情,都是一些平铺直叙说出来,也叫人觉得可怜的回忆,就算他想要显得不刻意,也像是在刻意卖可怜一样。
但是他没有。
就像模仿妈妈自残一样,他并不知道被人可怜具体是什么意思,平静地自残,平静地接受可怜。
是关呈明让他知道被可怜,被喜欢的感觉原来这么好。
连带那些叫人觉得可怜的回忆,也像手上的伤口一样结痂了。
那些结痂的伤疤不会消失,既然伤口在那里就永远都在那里了。
但是不流血,也不会痛。
只有被亲吻的时候会隐隐发痒,促使着他回吻过去。
夜还长。
*
某天下午刚起床,关呈明就接到一个电话,但是他接起来的时候电话铃声已经快响完了,于是最后也没接通。
点开手机一看,他妈妈给他发了消息,谴责他怎么高考完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回来看一看他老妈。
关呈明看完笑了,从床上爬起来,溜溜哒哒走出房间,走到客厅。
云树坐在客厅看电视。
他在云树旁边坐下:“暑假这么长时间,要不要去旅个游?”
上次旅游是云树邀请的,这次就换成关呈明邀请他。
“行啊,”云树还盯着电视,“哪里?”
“我家。”
云树不看电视了,转而看着他:“你要带我见家长吗?”
关呈明回望他:“我只是想向我妈展示一下我日渐精进的厨艺,给她做一道章鱼小丸子。”
*
毕竟是在一南一北,从江水市到河水市的高铁最少也要五个小时的车程。
也有卧铺,但那个就要起码二十个小时了。
虽然坐五个小时的高铁有点无聊,但是更不想坐二十个小时的卧铺,最后两个人还是选择高铁。
查询了订票软件,决定说走就走,明天就出发。
出发之前先收拾东西。
毕竟是暑假,时间很长,不能像短途旅行一样,只打包一些简单的东西轻装上阵。
两个人在网上搜了一些旅游行李清单,照着清单把一些生活必需品都收拾好了。
最后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在高铁上应该做什么。
做拼贴画和打游戏?
关呈明觉得有点好笑,但是想想又有点笑不出来。因为他觉得他们俩上去之后可能真的会这么做。
所以他在网上搜索了一下高铁上做什么可以打发时间。
刷了一会儿,他看见了一个非常吸引他的提议,就是吃东西。
“我们带点东西在高铁上吃?”他问云树。
“行啊,今晚去超市采购一下。你想吃什么?”
“我以前出门的时候经常会带面包之类的。但是不论是带什么样的面包,到火车上之后就觉得不想吃了,哪怕很饿,吃两口也再没胃口了。”
“我在网上看到他们说可以带卤味,就是那种卤得很进味的鸡肉鸭肉牛肉之类的,然后可以带点水果甚至是蔬菜,比如说黄瓜,黄瓜的味道很清爽,适合用来解腻。”
“我干脆就买点卤味还有辣味小零食,然后再买点水果和黄瓜吧。”
“我打算买泡面,”就像喝咖啡一样,云树又作出了最经典不出错的选择,“买辣味的泡面效果应该和卤味差不多吧,总之都比面包有食欲。”
……
*
列车终于到站了。
河水市毕竟是北方,而且还是一个小有名气的避暑胜地,暑假比江水市凉快点。
刚从车上下来,关呈明妈妈就打来电话,让他们去靠近东广场的那个出站口。
总不好让关呈明妈妈等太久,两个人拖着行李箱快马加鞭赶到了东广场,拿着身份证还没出站,关呈明就在人群中看见了自己妈妈,于是带着点笑冲着人群招了招手。
两个人出了站,人群中钻出来一个女人,疾步朝他们走过来。
云树粗略打量了一下女人。
看起来四十来岁,但是皮肤保养得很好。留着褐色短发,因为刚才的动作有些蓬乱,反而给她添了一点生气。
她脸上有很明媚的笑容,眼角泛着一点细纹,总体来说看起来是个挺和善的人。
她走过来,二话不说先给了关呈明一个大大的拥抱。
“总算回来了!怎么感觉你胖了呢?”相比于这个温情的拥抱,女人的话就显得有些破坏气氛了。
关呈明显得有点无语,撒开手看着面前的母亲:“你真会说话。一般妈妈不是都问小孩你怎么瘦了呢,你来这么一句?”
“我就是实话实说呀,那你抱起来就是感觉胖了一圈,这孩子还不好意思上了?”说着,关呈明妈妈目光落在了旁边的云树身上。
云树适时地打招呼:“阿姨好。”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关呈明妈妈的笑容有扩大的趋势,她撒开自己儿子,亲昵地朝云树走了两步,面对面细细端详着他。
接着她爽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嗨呀还以为你要带个对象回来呢,原来只是朋友啊!”
云树怔了一下,扭脸看着关呈明。
关呈明对这句话好像适应良好,顶多有点对自己母亲的无奈,伸手拉着云树的胳膊把他拽过来:“这就是啊。你现在又多一个儿子。”
然后他捏了捏云树的胳膊肉:“来快叫妈。”
“就你一天天没个正经话!”关呈明妈妈又笑了,笑容里带着一点嗔怪,接着又看着云树,还是笑呵呵的,“阿姨就是开个玩笑,你别介意。”
“你是叫云树吧。其实阿明很早之前就跟我说过你了,每次跟我通电话都免不了提起你,说你们俩关系可好了,还有……”
“行了行了……”关呈明不得不又伸手拉住母亲的手臂,制止她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咱们能不能快点上车吧,上车再说行不行……”
关呈明妈妈于是又笑呵呵地去开车了。
这时关呈明才得空,贴在云树耳边低声说:“她知道我认真的,待会儿就要盘问你了。”
“所以其实真的是见家长。”云树也并不觉得意外,用陈述的语气问他。
“我之前也并没有否认啊,”关呈明神情挺自如,“我甚至还说了,我要向她展示我做的章,鱼,小,丸,子。”
又是这样。关呈明总是喜欢这样,说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别人不清不楚轻信他的话,然后被他事后甩锅。
就像那天去咖啡馆的时候一样。
他不是一块油炸的干脆面。
而是一块狡诈的干脆面。
*
就像关呈明说的那样,妈妈果然逮着云树问了一堆有的没的。
但是毕竟也都只是十来岁,高中刚毕业的小孩,也不能往深了问。关呈明妈妈问的都是一些平常长辈关心小辈的问题。
而且问的时候也捎带着把自己儿子一起问了,可以说是很懂得与人相处之道的一位长辈了。
聊到最后,车里一片其乐融融,看着还真像一个母亲接两个儿子回家。
关呈明妈妈把该问的问题都问得差不多了,又从后视镜看了一眼云树,笑着说:“哎呀我是真喜欢像云树这样的性格,又文静又有礼貌,而且说话也贴心……”
关呈明对着后视镜里的妈妈撇了撇嘴:“是啦,他就会装。”
“不像有的小孩……”妈妈诶了一声,用很不满意的目光看着关呈明。
“不会,阿姨,”云树说,“我反而很喜欢关呈明这样的性格。”
“我觉得这样很可爱。”
“哎呀。”关呈明妈妈眼里有点揶揄,又往后视镜里面看了一眼,但是只看见一脸正色的云树,没有看见自己儿子。
因为关呈明这次躲开了。
他刻意往下坐了一点,用前面的椅背挡住自己慢慢变红的耳朵:“……所以我都说了,他就会装。”
*
关呈明妈妈请两个小孩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了。她又开车载两个小孩回家,到家已经十点多了。
“时间也不早了,”关呈明妈妈拍了拍手,“你俩今天奔波了一天,早点洗澡休息吧。”
关呈明用脚轻轻碰了碰云树的行李箱:“先把行李箱放我房间吧,然后你先去洗。”
云树点点头,先跟着他去房间把行李箱放了,然后就拿了洗漱用品去洗澡。
关呈明从房间走出来,妈妈坐在客厅,看见他先笑了一下,然后对他招了招手。
关呈明在妈妈身边坐下。
“告诉关海波了吗?”她跟关呈明一样直呼其名,因为太知道关呈明讨厌“你爸”这个说法,再加上她自己也不太适应这种说法。
“没有。谁会在乎他的态度。”关呈明这句话听着好像在赌气,但其实他的语气还挺平静的,就好像陈述一个在他心里根深蒂固的事实一样。
“只告诉了你,”他抬头看着妈妈,“我们很知足的,只需要你的认可就够了。”
妈妈一直带着笑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接着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就这样沉默了很久,妈妈终于开口了,她声音里也带着笑:“是吗?”
“我也很知足的。我只需要我儿子幸福就够了。”她最后声音很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