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鸟行动》两人份的饭

42、葵花籽

　　两个人回到家里。
　　房间角落，第六个标本盒子也自己打开了，里面的杜鹃鸟复活过来，把嘴里叼着的信封丢在两个人面前，随后振翅飞远了。

　　钟净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上面这样写道：
　　[亲爱的杜鹃：
　　这不是关于我的故事。是我高中时候目睹的一段单恋。

　　我高中有个关系挺好的女孩，她性格很泼辣，很热情，从高一分班开始就一直跟我做同桌。
　　高一下学期分班的时候，因为历史成绩很好，她被班主任任命为历史课代表。

　　然后事情就开始出问题了。
　　之前一直都没什么，不记得是从哪天开始，她开始频繁提及我们的历史老师，上他的课也很积极，下课总往历史办公室跑。

　　我性格比较内向，也不喜欢历史，历史成绩也不好，和这个老师交集也不多，所以不能理解她这种近乎狂热的行为，只是觉得，她可能就是单纯喜欢历史这个学科吧。

　　结果某天传纸条的时候，她忽然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答应了，然后她跟我说，她觉得自己有一点喜欢这个老师。
　　不是学生的那种喜欢。

　　我都惊了，问她为什么。因为在我看来，这个老师是个大概四十出头的中年男，瘦瘦小小的，脸挺黑的，特别老相，头发也白了大半，在外貌方面毫无魅力。

　　而且，最关键的是，人家已经结婚生小孩了，小孩都上幼儿园了......我实在是不太理解。

　　但是她不这么觉得。甚至在我批判这个老师的时候，她还情绪激动地各种维护。
　　说这个老师，虽然长相比较抱歉，但除此之外就是很有魅力的一个人；
　　说他瘦瘦小小的，挤在人堆里看不见，但无论走到哪里，面对谁，身板都挺得很直，很坚定，给人一种安心和力量感；
　　说他爱笑，幽默，脾气好，有亲和力，但在很多事情上又有自己的主意；
　　还有就是最重要的，他学识非常渊博，写得一手好粉笔字，课讲得也好，受到学生和同事的爱戴……
　　种种种种，恨不能把他身上的种种优点罗列在纸上，然后按在我脸上让我看个清楚。

　　而我呢，听她如数家珍列了这么一大堆，慢慢地好像也能理解她了......
　　个鬼啊！！！！
　　还是想不通一个花季少女怎么喜欢上这么个......说难听点，小老头子。

　　真的！但凡你看一眼那老师的长相，那真就跟个小老头差不多，特别老相......
　　包括我上面这段陈述，是没有任何主观情绪的，就是客观事实。因为你的一切滤镜都会在看见他脸的一刹那稀碎掉的！

　　面对这张脸，怎么会产生与爱情有关的任何遐想呢？我实在是想不通。

　　总之她就是陷进去了，天天上课跟老师高强度互动，下课在办公室一呆就是一整个课间。

　　她给这老师准备生日礼物（礼物比送我的还用心！真是不能好了！），给他点奶茶，送小零食，写小纸条，真的很离谱，跟有些高中小男生追女孩子一个样。

　　那会儿有那种导师制，就是学生被分到几个老师名下，要求学生每周写周记，交给导师批阅。

　　然后她就想办法把自己弄到这个老师名下，每周都很认真很认真地写周记，我经常看她一写就是很半天，端端正正，字斟句酌的，不晓得的还以为在写情书。

　　哦对。说这么半天，好像一直都在说她一个人的事情，忘说那个老师了。
　　这个老师呢，其实也挺喜欢她。但跟她不一样，这个老师的喜欢很单纯，就是老师对学生那样的喜欢，把她当作最亲的学生，像哄自己女儿一样跟她聊天，别人给的小零食啥的也都给她，办公室里的东西也随便她看，摸，有些拿走都可以。

　　她也知道自己被当作女儿一样对待，难免失落，但想到自己是他最亲的学生，又心满意足了。

　　不过有时候也会患得患失，也会赌气，说这个老师更喜欢那几个历史成绩好的学生，不喜欢她。
　　我作为同桌，作为她的倾诉对象，只好又去安慰说，没有的事，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他最亲你了，你相信我......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忽然有一天，她回到教室，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吓了一跳，问她怎么了，她什么也没说，把十几张粘在一起的便利贴递给我。
　　我于是随便拿起一张看了看，上面写着：“今天上课发了测试成绩，你表扬我了，太高兴了......如果你的目光能在我身上停留得再久一点就好了。”

　　又拿起一张，上面写着：“课间找你问题。你明明是历史备课组长，还是教师发展处主任，每天都很忙很忙，但是回答完我一个又一个问题，也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意思，还能拍着我的肩膀跟我开玩笑。喜欢你的耐心，也喜欢你的俏皮话......”

　　我操，这十几张便利贴，全是这样的内容。
　　我人都傻了。

　　然后她跟我说，这是她在历史老师办公室里的一个盒子里找到的。
　　她拿着这个盒子问老师，老师说是已经毕业的一个女学生送他的。那个女学生也是挺不错的一个孩子，不过高考没考好，后来去了外地某个二本。

　　她问他看了里面的东西吗，他说他没看，只是放着。
　　于是她就哦了一声，把盒子放回原位，但是偷偷拿走了十几张，带给我看。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吐槽？还是安慰她？
　　最后还是她自己先开口了，语气很平静：“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学生该对老师说的话。”

　　我还是无言，只好点头。
　　其实我很难想象她看这些纸条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因为这些纸条里的内容太熟悉了——连我都觉得太熟悉了。

　　她也在上课的时候那么渴望他的目光，也连续很多课间泡在历史办公室不挪窝，也一笔一划写很多很多篇周记，然后拿给他看，送很多小零食，小礼物，和朋友分享自己的小心思。

　　这盒子里装着一个女孩整整两年的少女心事啊。

　　实在想象不出我同桌，这家伙看了是什么感觉。
　　大概就像......看到了她自己？哎，反正挺感慨的。

　　这事之后很长时间，她都很消沉，甚至有时候偷偷哭，上课也哭。
　　然后还是经常去办公室，陆陆续续找到了很多和那女孩有关的东西。
　　比如一个历史笔记本。上面写的那女孩的名字，叫万妍。

　　其实这个历史笔记本上没什么，反正比那些便利贴上的内容收敛多了。主要就是记的历史课上的笔记，但可以看出来很下功夫，都是很认真总结出来的知识点，一笔一划记录下来。

　　我还借来看了。结果翻到最后一面的时候，我靠，居然看到两篇粘上去的文章，看着像是从校刊上剪下来的。
　　是写这个历史老师的。

　　我就给她看（没我你估计现在都不知道这回事儿呢，痛哭流涕跪下感谢我吧），她当然就很惊喜很意外，拿着看了好久。

　　再后来，某个晚自习，我记得挺清楚的，她给我传纸条，说有件事告诉我，让我千万别跟任何人说。
　　我心想怎么又来？这回我可得好好做一下心理准备，免得又像上次一样被吓个半死。

　　我做完准备之后她就开始给我讲。她说，她在这个老师教的另一个班上认识了一个同学，这个同学的家长和这个老师的哥哥认识，知道一点关于这个老师和他爱人的事情。

　　其实，他爱人就是他高中的时候教过的学生。

　　我操。我听了就说，真是爆炸性的新闻。实在说不好到底是同桌喜欢上历史老师更让我震惊，还是这个更让我震惊。

　　然后她继续给我讲。说当时这个老师也才大学毕业，大概二十来岁吧，然后去高中教书，就在他爱人的那个班。
　　但是他爱人还在高中的时候，两个人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情，是一直到那个女生后来毕业了，上了大学，两人才到一起的。

　　而且是他爱人追求的他。当时大学放假，人家姑娘来找他，两个人如何如何的就在一起了。

　　再后来，我同桌过生日了。
　　那个老师过生日的时候，她精心准备了礼物。所以她过生日的时候，老师也给她送了礼物，是一本书，还有一个笔记本。

　　打开笔记本一看，里面写了整整两面纸，是那老师写给她的。
　　大意就是表达祝福，还有一些比较亲近的，长辈一样的关怀和教诲。
　　令我们意外的是，其中居然提到了他和他爱人的事。

　　他说，其实他爱人也是他学生，一直觉得有点对不起他爱人。那时人家才十九岁，追着他回去，慢慢地才在一起了。
　　为什么提起这个，我们也不太懂。但是我现在想想，又觉得她应该会懂。

　　再后来，其实感觉我同桌就放下了。不过她有时候还是会破防。
　　比如有次看到老师的手机，朋友圈封面是他爱人的照片。再比如有时候爱人带着小孩儿来办公室玩，她去办公室总能看到。

　　总之就这样了。
　　无疾而终的单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