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知池微》天知月寒

3、原来是故友

　　“池寺正，毒蛇案得以侦破，还有你的一份功劳。”大理寺卿随即又说，“你对城西街道的地界较为熟悉，不妨由你带领小吏考察余下的案情。”
　　“下官遵命。”
　　池微入职不久，便摸明白了平日在大理寺工作的流程。他驾轻就熟地领了一队人，按照大理寺卿的吩咐行事。
　　途中很是无趣，就在池微以为今日一如既往地平淡过去时，身旁的小吏神秘兮兮地凑近道：
　　“池大人，我知道些秘闻，您可有兴趣一听？”
　　许是池微本来就平易近人，也许是因为他新上任，想要摸清他的路数，以便讨好，无论如何，小吏也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笑了笑，问：“是什么秘闻？”
　　小吏左顾右盼，低声说：“五皇子，您应该知道吧？”
　　池微愣了两秒，才失笑道，“这话说的，活像我是山里人似的。”
　　“哎呀，大人误会了，”小吏也反应过来，跟着笑说，“五皇子被囚于偏殿，终日不得出，您猜怎么着，却被人从御花园的水塘里捞起来。”
　　他微不可察地轻皱眉头，佯装惊讶道：“难道被人刁难陷害了？圣上不知此事吗？为何一点消息也没传出？”
　　接连问了三个问题，小吏娓娓道来：“所以才说是秘闻嘛。五皇子不明落水，有人说他是自己投湖，当然小的以为被人扔下去的可能性更大。毕竟五皇子出不去门，别人可不一定不能进来。至于宫里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住圣上，说不准就是圣上将此事压下去的。”
　　见池微若有所思，小吏也摸不准他的想法，试探道：“大人，我可就将此事告诉过您一人，您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啊。”
　　他随即面带微笑地拍了拍小吏的肩，开玩笑似的道：“那我们可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小吏松了口气，顿时眉开眼笑。
　　话投机时，池微习以为常地进入一家酒楼考察。不料没注意看，进门时被迎面来人撞了一下，踉跄后退几步。
　　他定睛一看，此人是礼部侍郎赵锦，在朝堂之上有过几面之缘。
　　赵锦也被撞的有些吃痛，皱着眉，似乎也认出池微。
　　他作揖道：“赵大人，十分抱歉。”
　　“嘶——算了，没事。下次记得看路。”赵锦忍着没发难，正准备离开。
　　分明是你走得太急。
　　不过池微只是暗自腹诽，眼疾手快地从地上捡起掉落的一封信，及时喊住对方——
　　“赵大人——您的东西掉了。”
　　赵锦闻言顿住脚步，面色复杂地夺过信件，俨然还是没拆封过的。然后他就像真的在忙什么，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这一出插曲之后，倒无再生波澜。
　　月黑风高，一只刺猬轻车熟路、身手敏捷突破皇宫中的层层辖关——可能也只是因为它实在太小了根本没人注意到，畅通无阻地闯入一座荒芜的殿门。
　　却见一人立于银杏树下，与太子府上的那颗一样，在秋风中轻轻摇曳，洒落一地金黄。
　　五皇子转过身，分明是感知到了什么。只是他没料到“客人”是一只小小的刺猬。
　　他步伐轻快地过来蹲下，捧起了这只刺猬。
　　“哦，你居然没丢吗？”常安旭认出这是太子养的那只，放在石桌上，微微有些惊讶。“以前哥哥总说，你是一只特别的刺猬，既聪明还通晓人性——我一直不相信的。”
　　但是他如今既能说出这些话，其实多少也信了一些吧。
　　刺猬叫了几声，在桌上蹦跶了几下。就像在说：你还好吗？
　　这种季节落水了，怎么可能还这么生龙活虎。
　　“你能找到我这，一定费了不少精力吧？是不是听说了我的一些事？”常安旭挠了挠它的头，自顾自地说，“我没事，其实这只是权宜之策而已。我囚于深宫步履维艰，总要做点什么才能混淆他们的视线……我不可能在这里待一辈子。”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倾吐的对象，虽然只是一只刺猬，常安旭也不指望它能听懂。他带着苦涩的思绪，说：“我直至被困于此才明白，原来哥哥的处境这么艰难。可笑我当时还让他逃来着，奸佞不除，哪里能逃到什么地方。”
　　“不过啊，我如今是藏不住你，”他看着眼前如此小的生命，重新捧在手里，不舍地放回了地上。“你还可以逃，最好逃到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
　　常安旭站起身，看着刺猬消失在视野中，喃喃道：“就当是替哥哥了……”
　　刺猬真的逃走了，眼看就要穿出宫门，谁知深更半夜有人请见皇帝，要不是那些人着急忙乱的，差点被抓。
　　“少卿大人，近日似乎太平？”
　　池微一早便来大理寺当值，结果发现没差事做，可以说闲出病来。
　　“太平还不好吗，什么事都不用做，俸禄照领不误。”少卿就是趁大理寺卿不在，擅自作主，“左右无事发生，不如趁早散值。”
　　池微不由得笑出来，看样子是就等这句话，“少卿大人，这可是你说的。”
　　少卿不以为然。
　　池微就这样休假半天，他身着便服，走到一家酒楼门口，谨慎地左右打量，确认无误后便大摇大摆地进去。
　　仿佛让全世界都注意到，他是来“喝花酒”的。
　　红木家具，雕梁画栋，一派富贵气象。酒楼中央的舞台上，几位花枝招展的歌女翩翩起舞，琴瑟和鸣，在众人的微醺与欢闹中歌声绕梁。
　　“哟——池官爷来了，”老鸨上前陪笑，抬眼看了看三楼的方向，暗示道，“等您许久了——”
　　池微笑了笑，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
　　老鸨笑得更明显，叫来一个姑娘吩咐道：“带这位官爷去‘清静’地，好好‘陪’着，知道吗？”
　　姑娘带他直奔三楼最偏的一个厢房，顺其自然地将门带上。
　　池微暗自观察此间布局，装潢虽然齐全，却并不宽敞，没有客人会选择在此处寻欢作乐。姑娘锁好房门，紧接着点燃玄关处的三只蜡烛，听到吱呀一声，身后等人高的柜子开始移动，竟然出现了一道暗门。
　　“官爷，请。”姑娘终于出声提醒道。
　　池微穿过暗门，姑娘十分有眼力见地将蜡烛熄灭，候在暗门外。
　　“赵大人，别来无恙。”
　　此前已有一人在暗房之中等候，池微并没有很意外赵锦会出现在这。
　　“客套话就免了，”赵锦直戳戳表示道，“池寺正，我以为我们之间本该无交集。”
　　“话虽如此，赵大人本可以无视那封书信——既赴此约，不正是说明你我之间还有周旋的余地？”池微意味深长地看着对方，“赵大人，我不妨直说，五皇子在宫中的一举一动实在太明显了。”
　　赵锦听到事关常安旭，微微蹙眉，问：“你想如何？”
　　“赵大人助我平步青云，我助赵大人达成所愿。如何？”
　　赵锦哼笑一声，“你未免太看得起我，我不过一个礼部侍郎的虚衔——何况你也不过一个小小寺正——”
　　池微猜到对方会这么想，倒也没反驳，只提醒道：“大理寺论功不论身啊，赵大人，就算先皇后过逝，你的父亲，不依然还是国舅？”
　　赵锦沉思了几秒钟，最终说道：“你可听闻云城发生的事？”
　　话题转得太快，不过池微大抵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池某在朝中孑然一身，消息不如赵大人通快——赵大人不妨直说。”
　　“一桩悬案，我猜大理寺卿也已经得到消息了。”赵锦淡淡开口。
　　大理寺卿从皇宫出来便忙不停歇地赶回大理寺，结果一个官吏也不在。
　　“人呢！”寺卿只见打扫的杂役，一般都是散值之后才能看见的。
　　“寺卿大人，”杂役不明就里回道，“不是早就散值了吗？”
　　“谁说的？”
　　“少卿说的。”
　　“……”大理寺卿有种无力感，“去把他给我叫回来！本官要扣他俸禄！”
　　当然，少卿是叫不回来的，大理寺在第二天清早闹出了个笑话，许多官员都当个乐子看，不过有些人就不这么想了。
　　副护军参领突然一脸正气地走了出来，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
　　“陛下，大理寺寺正池微新官上任，臣在城中巡值，发现他在当值期间喝酒逛楼，有玩忽职守之嫌。臣以为池微滥竽充数，名不副实，请陛下严惩处理！”
　　“臣附议！”
　　此后像是商量好的，又有几名官员站出来就此事画蛇添足。
　　皇帝也许早就忘了池微是程乾推举的——喜怒不形于色，开口道：“池微，你可有何要说？”
　　池微不经意地看了眼赵锦所在的位置，从容地走出队列，气宇轩昂地说：“陛下，众口难辩，臣自请调查‘活尸案’以正视听，平息众议。”
　　大理寺卿听完暗自皱了一下眉。
　　“活尸”悬案在一众官员中早就传开，不知谁在人群中哧了一声，说了句“不自量力”。
　　皇帝因这桩案子睡不着，不管这些官员如何想，顿时起了点精神，着令道：“既如此，限你半月，若你能侦破此案，朕自有重赏——若不能，便削去你的官职，不再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