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年冬》莫需辞

24、第 24 章

　　来时身上落得雪已经化了，却在离开的时候又落了满身。

　　只是一个上楼下楼的功夫，外面的世界就换了新装，白茫茫一片，八车道的马路被雪覆盖了六车道的白。

　　路上的车行驶的极慢，车辆比刚才来的时候更少，漫天的世界里夏寒之打不到一辆车。

　　呼啸的北风拂过面颊，像刀子在脸上划过一样生疼，夏寒之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这是此刻能给他带来唯一的暖和。

　　夏寒之找到了个公交站台，还好这么大的雪天还有公交车在运行。他随便找了辆车上去了。

　　透明的玻璃隔绝了外界的寒风和暴雪，空调在不停地输送着暖风，夏寒之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鼻尖以下藏在领子里，只露出鼻梁到下眼睑的位置。

　　车上人少，找了个靠窗的空位窝在那里，好一会儿，他的手脚还是凉的，鼻息间的味道越来越淡。

　　好像真的要失去他了。

　　强忍着的泪水在此刻的寂静里破防，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出眼眶，划过颧骨，没入衣领里。

　　这样的心境夏寒之曾有过一次。

　　在夏寒之第一次确认自己对李格的感情的时候，刚刚萌芽的情感在被夏寒之察觉到的那一刻就被他藏起来，那时的夏寒之意识到他和李格生活背景的差距，所以不敢妄想，但他不后悔遇见李格。

　　此刻的夏寒之，即使心痛的快要死掉，比当时的心情酸楚百倍千倍，同样不后悔认识李格。

　　可若是李格后悔了呢？

　　他给李格带来那么多痛苦，让他放不下，又不能好好继续生活。

　　夏寒之颤抖着呼出一口气，他是不是要离的远远的，李格才能好过点。

　　夏寒之的一次主动，换来李格的拒绝，在他们之间划清了界线，他们永远也回不去了。

　　F市他好久都没回去了，自从搬来H市，他就没有回去过，有八九年了吧！

　　以前是不敢回去，怕睹物思人，忍不住想要去找他。

　　【明天给你排榜了】

　　【等会时间表发你】

　　倾城发来信息。

　　夏寒之突然想回去看看，看看那些留下过他们美好痕迹的地方。还有他的养父也到了快出狱的日子。

　　【我想请假】

　　【？】

　　倾城很快发来一条信息。

　　【稀奇啊！工作狂也有请假的一天，有情况了就是不一样吼！】

　　【没有】夏寒之轻叹了口气，眼底又蓄了很多氲气，还想发些什么，就间信息框上面出现正在输入……

　　【没有啥没有，知道你害羞，天天见你直播，想休息是好事，休几天】

　　视线模糊，连带着手机屏幕上的信息也变的模糊，夏寒之瞪大了眼睛，空出很多空间不让氲气溢出，才看清屏幕，他也不想再多做解释。

　　【两天】

　　接着又发。

　　【四天吧！】

　　【好，知道了，好好玩吧！】

　　夏寒之定了明天早上九点的票回F市，定好之后就坐在公交车上，从天亮做到天黑，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夏寒之没有洗漱，就裹着身上的羽绒服躺了一夜。

　　夏寒之走后，李格就躺在沙发上，一直躺到天黑。

　　意识到夏寒之离开的牛奶，一开始怔愣的待在李格腿边，后来跳上沙发垂头丧气的窝在李格脑袋边上，时不时添一下李格的脸颊。

　　和人类生活久了的动物仿佛通了人性，能感受到身边的人情绪，连带着它也被情绪感染。

　　“他走了，你不追吗？”李格和牛□□靠在一起，反手放在牛奶身上，食指勾起牛奶一撮毛，在指尖打着圈转。

　　“我不就说他一句吗！！！”李格虽然话说的不好听，但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夏寒之进门时的那肩膀头顶的一抹刺眼的白：“用的着这么大气性，甩脸子给谁看。”

　　他就是想要夏寒之能给他个解释，去哪儿主动跟他报备下，别让他找不到人，别让他又在一个不经意间被丢下。

　　李格心里委屈，回想他打开门，看见房间漆黑一片，连牛奶都消失了的心情，现在还心有余悸。

　　李格想不通，他还委屈上了，还甩脸子走人。

　　复杂的情绪似有了形态环绕在李格周围。

　　他在等夏寒之主动跟他解释，他不知道在夏寒之眼里他到底算什么？

　　10步的距离他已经迈了九点九步，他只是想要一个解释。

　　难道连一个解释都不配拥有吗？

　　一整夜李格都蜷缩在沙发上，地暖都没有开，只有脑袋旁边传来微弱的暖意。

　　早上李格睡醒的时候，胃里传来阵阵刺痛，头昏沉沉的，本来都快好的感冒好像又加重了。昨晚没吃饭，他就这毛病，三餐不按时吃，胃就会疼。之前跟人喝酒，喝到胃出血，就留下这毛病。

　　还是年轻，刚毕业那几年，一心扑在事业上，酒桌上来者不拒，跟谁都是兄弟，都是朋友，到底是肉做的人，再年轻也受不住那种连轴转，留下胃疼的病根。

　　李格翻翻抽屉，家里常备的胃药吃完了，只剩下空的盒子和塑料药板孤零零躺在抽屉里。

　　胃疼的他额头铺着一层密密麻麻的小汗珠，被疼的受不了，李格找了几篇止疼药吃了下去，又找了点之前剩的感冒药，也不管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都呼伦吞下去了，他现在只想能好受点。

　　吃完药，李格又躺回沙发上，给牛奶提溜到自己胃上，暖呼呼的牛奶贴着刺痛的胃，疼痛感略微减少了点，以前他疼的时候也是这样，还好还有牛奶。

　　“饿不饿？”李格脸色有点发白，声音沙哑，说话没什么力气：“等我缓一下，给你拿饭吃。”

　　止疼药可能发挥作用了，没一会儿，李格感觉没那么疼了，单手抱着牛奶来到阳台，给他的猫盆倒满了。

　　他今天约了几家银行要见面，又要牛奶自己在家了。

　　通了人性的小猫可乖了，现在乖乖的呆在李格身边，吃一口猫粮，看一眼李格，眼里的担忧都快溢出来。

　　“吃你的吧！别操那么多心了！！！”李格坐在旁边柔柔牛奶的头说道。

　　当初和夏寒之一起收养的小猫，却陪了李格很多年。这分别将近十年的时间，一直都是牛奶陪着，起初李格在意识到夏寒之真的人间蒸发的时候，有一瞬间想要给他送人，但又看到牛奶面对陌生人的态度，担心它会因为不适应过早死亡，又因为那时候牛奶已经陪了他两年了，那些意识到他被抛弃的日日夜夜都是牛奶在陪着他。

　　所以后来李格再没有生出给牛奶送人的念头。就这么一人一猫过了好多年。

　　“滴滴”是那个软件提示音的声音，李格眉头一皱。昨晚他在睡觉前确认过夏寒之回到家了，怎么还会有提示音。

　　这个软件有个功能，就是可以将定位的目标锁定在一片区域内，出了这片区域，或者到了指定地点，李格就能收到消息。

　　李格眼神一暗，神情有了一丝换乱，拿手机的手都有些抖。

　　密码输了两次才解开锁屏，刚解开就点进软件，果然，屏幕上的图标显示地点正是高铁站！！！！

　　他又要走，又要再一次丢下他不声不响的消失。

　　不！

　　不能！

　　他不允许！！！！

　　他不允许！！！

　　早上夏寒之醒的早，睡不着，他的睡眠一直都很差，也没什么要收拾的衣服，背着昨天收好的背包，早早的就来到了高铁站。

　　上次他来的时候还是做的火车，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他在这里已经生活快八年了。

　　可为什么他对这里一点归属感都没有，甚至还有点陌生。

　　或者可以说他已经活了快三十年了，对这个世界还是那么陌生。

　　漂浮在世界之外，他已经很努力的活着了，他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这三十年只有开始的五年和高二那半年夏寒之感觉到活着真好。

　　如果没有高二那半年，或许他可以就这么一直低着头顽强、清醒又麻木的活着，他虽然不知道目的地，他可以就那样活着，只要活着。

　　可李格的出现让他尝到了美好的甜头，让他知道和人产生羁绊的感觉是那么特别，牵心，温暖。

　　让他知道了除了F市以外的世界，让他抬起来头的活着，那才是活着的意义。

　　就连分开后的那些年，夏寒之也是带着对李格的祝福，和那些记忆里的美好抬着头活着。

　　夏寒之在候车厅等了很久，直到听到广播要开始检票，夏寒之背着背包开始排队，回身看了一眼车站外的世界。

　　他有点累了。

　　不是爱李格累了。

　　也不是被李格的拒绝伤心累了。

　　而是他无法原谅自己的存在再给李格带来伤害。

　　如果你不再需要我，那么我会安静的离开。

　　队伍在向前移动，马上就要到他了。

　　夏寒之找到身份证，攥在手里，前面的人已经刷完卡，通道开了又关闭，轮到他了。

　　夏寒之将身份证放在感应处“滴”门开了，夏寒之想要迈出的脚步一顿。

　　真的要走了。

　　后面有人不耐烦的催促。

　　夏寒之刚想收回身份证件，骤然出现的一只手精准、迅速、紧紧的死抓住他要收回的手，一把将他出排队的队伍。

　　夏寒之顺着抓着他的手看过去。

　　李格。

　　只见他双目通红，脸部肌肉紧绷，面色发白，整个人大口喘着气，像是刚经历剧烈的运动。

　　“谁允许你离开的？”声音压抑而沙哑，恨不得咬死每一个字，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要再一次消失不见？”

　　夏寒之整个人都是懵的，心里乱糟糟的。

　　他没想过李格会出现在这里，只能张张嘴半天只说了“我……”

　　“耍我很好玩儿？再来一次消失？你消失了就消失了，为什么还要再出现，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为什么在我放下防备之后又再一次丢下我？”

　　李格几乎是吼出来的。看到信息他扔下牛奶就冲过来的，路上不知道闯了几个红绿灯，几次差点装上别人的车。

　　胃里又传来针扎般的刺痛，疼的几次想吐，但都被他强压下。

　　“我……我没有要丢下你”夏寒之听到李格说他再一次丢下李格，就绷不住了，颤抖着声音，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李格说：“我怎么可能会丢下你！！”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李格不信他说的，吼出来的一瞬间呕吐感再也压制不住，瞬间吐出一片殷红，接着整个人骤然像被抽干了力气，颓了下去，但抓着夏寒之的手始终没有减轻半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