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年冬》莫需辞

31、第 31 章

　　李格开始往回走，陈龙王雏也不敢叫他。

　　他觉得胸腔憋着口气，特别难受，深呼吸都无法排解，他原来只是觉得这个城市破，却没想到这里这么压抑。

　　李格第一次见夏寒之是在刚来这里不久，他给他爸撵走之后，去了楼下网吧。

　　付钱的时候，夏寒之在这收银，见这人好看多看了一眼，清爽的短发，对方穿着简单的短袖短裤，干干净净，长着一张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的相貌，跟这个城市给李格的印象一点都不一样，根本不像这里的人，倒像是他原本城市里谁家娇养的少爷。

　　打游戏期间，李格偶尔会找他买水买零食，几次李格主动找话题，他都冷冷的，再后来李格就只是单纯的来这打游戏了。

　　李格跟郝涛被追的那次，他们从巷子里出来时，来网吧门口等人，郝涛要把场子找回来，说话的间隙，郝涛给李格递了跟烟，点烟的时候李格歪头挡了一下风，抬头的瞬间，瞄到夏寒之在看他，视线相撞，夏寒之迅速底下了头，李格吸了口烟，转回头跟郝涛说话。

　　那眼神李格形容不出来，只觉得干净，不掺杂质，像一块琥珀一样，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李格当时以为夏寒之是辍学少年，来这里工作，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到学校的第一天，就和夏寒之做了同桌。

　　见夏寒之睡醒后迷糊的样子还挺可爱，问他要不要听歌，那时候李格已经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但就是想要逗逗他。

　　再后来他发现这个同桌真有意思，上课睡觉，不睡觉就随便看哪一科的书，主打一个随心所欲，同时他感觉到这个同桌不合群，冷漠，孤僻，没人玩，这个年级的男生，去哪里没有几个朋友。

　　陈龙王雏告诉李格，夏寒之在这里不合群的原因，李格当时的心情跟现在一样难受。

　　他无法想象一个高二的小孩儿，从小开始就这么在流言蜚语、别人的指指点点中是怎么生活的。

　　所以夏寒之那样的性格无论是他愿意，或是不愿意，都是必然的结果，或许切断一切外界信息来源，他才能好过点。

　　当李格踏入小花园时，果然看见夏寒之蹲在墙角，面前蹲着那只野猫，正在吃那张掉在地上的饼。

　　李格放轻脚步，等到了跟前蹲下，夏寒之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惊讶，又注视小猫吃饼。

　　“这饼粘了土。”李格跟夏寒之并排蹲着，一起看猫吃饼。

　　“粘了土的饼总比死老鼠来的健康吧。”夏寒之轻声说道。

　　李格没想到夏寒之会回答他的话。

　　“你是说这猫吃死老鼠？”李格觉得有点难受。

　　“猫不吃老鼠吃什么？”夏寒之语气轻松。

　　李格瞬间觉得自己有点蠢，猫不吃老鼠吃什么，可能是因为他身边的猫都吃猫粮，所以在听到夏寒之的话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野猫，只要能活什么都吃。”夏寒之说。

　　李格心里泛酸，没能再说出什么话，两人之间安静了好一会儿。

　　“它怎么这么瘦？”李格问。

　　夏寒之扭头看了李格一眼，淡淡的笑了一下：“你是想说我给他吃的不好是吗？”

　　“不是……”虽然李格没有这意思，但这话在这场合问出来确实会让人误解。

　　“它刚生了小猫两个多月吧。”夏寒之挠挠小猫的头，小猫喉咙里发出呜噜的声音：“现在还在喂奶，吃不胖的。”

　　“他生了小猫？”李格还真不懂这些，随后问道：“怎么没见小猫出来？”

　　“太小了呗！”夏寒之说完看着李格又笑了下。

　　“你笑什么？”李格被他笑的没头没脑。

　　果然大城市来的少爷。

　　“没什么。”夏寒之有点不太习惯的说：“刚才……谢谢你。”

　　“昨天你也帮了我，扯平了。”李格说。

　　又一次陷入沉默。李格不知从哪捡了个小树枝，在地上画画戳戳。

　　这次是夏寒之先开的口。

　　“你是不是想问我，当时为什么不反抗？”夏寒之见李格惊讶的看着自己，又说：“这不难猜。”

　　李格不是个好奇心特别重的人，别人不愿说的话，他也不会多问。

　　“因为没有用，不反抗是最快解决问题的方式，如果这次给了钱，就还会有下次，下下次，他们尝到甜头，就会无休止的索要，不给，顶多被打一顿，知道我是个穷鬼，就懒得再找我。”

　　李格没想到夏寒之会跟他说这些，听了原因又讨厌这里几分，那种从心底生出来的无力感，让他有种失重的感觉。他不是救世主，无法改变别人的生活方式，他本就不属于这里，他只能做个旁观者。

　　夏寒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李格说这些，可能是压抑了太久，没忍住，也可能是觉得这人比较不一样。

　　“他们应该不会再找你了！”李格说。

　　“是。”夏寒之说：“不过你可能要小心点了。耗子在这一片专门勒索，收保护费，他敢这么明目张胆，是因为他哥是这里的地头蛇。”

　　“他现在不找你，是因为你认识郝涛。”

　　李格挑眉，说道：“你观察我很久了？”

　　夏寒之勾了勾嘴角：“这么高调很难不发现！”

　　“上星期这的饭是你放的吧？”夏寒之问。

　　“你怎么知道？”李格惊讶的反问，问出口又觉得自己这不是不打自招吗？记得自己来的时候，夏寒之不在啊！

　　看向夏寒之的时候对方那种猜中了的表情，李格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靠！”

　　小猫吃完饼，夏寒之将袋子拾起来，往旁边最近的垃圾桶走去，李格跟着一起走。

　　“你去哪儿？”夏寒之问。

　　“你去哪儿？”李格反问道。

　　“去班里再眯会儿吧。”夏寒之没所谓，体贴道：“我先走了。”

　　不等李格给出答案夏寒之就往教学楼走去。

　　这么热的天，教室只有风扇，睡得着吗？

　　不知道为什么李格觉得今天的夏寒之很不一样，有种人设崩塌的感觉。

　　下午上课，李格早到了一会儿，班里没什么人，夏寒之趴在桌子上睡觉。

　　李格穿着短袖，最近一直很热，但又怕晒黑，所以穿了件防晒衣，双手插兜走到座位上坐下。

　　可能是他动作比较大，也可能是夏寒之睡得浅，坐下的瞬间，夏寒之就醒了。

　　脸依旧被压得红红的，整个人带着刚睡醒迷糊的状态，眼睛肿肿的，这种样子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不好看，但是放在夏寒之身上就觉得特别好玩，跟他平时的状态有种反差。

　　突然一个反着光的不明物体，“搜”的一下落在夏寒之面前的桌子上，给他吓的一愣，等夏寒之看清那是啥之后，不明白的看向发射这枚武器的人。

　　“楼下顺手买的，不用谢。”李格没有看夏寒之，但他余光可以看到夏寒之在看自己。

　　是个三角形状两片面包夹的蔬菜和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肉，夏寒之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在李格耐心快用完之前，拿起了它。

　　夏寒之吃东西很快，几口就给吃完了，吃完之后，将透明塑料包装往书桌洞里一塞，看着李格。

　　这时候的夏寒之已经过了刚睡醒的迷糊期，清醒了不少，刚张嘴想说什么就被李格打断。

　　“说了不用谢。”

　　夏寒之眨了下眼睛接着说：“没想谢，就是觉得有点难吃。”

　　接着李格发出今天第二句脏话。

　　“靠。”又说：“那你还吃完！”

　　下午第一节课是物理，物理老师姓何，是个快五十的小老头，个子没多高，来上课基本空着手，教科书啥都没有，只带一张嘴，课上的比老张有意思，因为无论是力学，运动学都能跟门口卖烧饼的有关。

　　李格来这一个星期，也就这老师的课能听一会儿。

　　余光瞅见夏寒之拿的也是物理书。

　　呦，稀奇啊！

　　“同学们把书拿出来，今天咱来学习加速度与力、质量的关系，他们有什么关系呢？打个比方，就拿学校门口卖烧饼的来说吧，一巴掌匀速呼他脸上和你使劲儿呼他脸上，他的反应是肯定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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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里同学让这老师一个比喻，瞬间精神百倍。

　　上了几节物理课，基本上就是围绕着学校门口卖烧饼的，不知道还以为是烧饼培训班呢！

　　晚上放学，夏寒之要走，这次没等他说话，李格已经给他让出条路。

　　“晚上还去兼职？”

　　夏寒之一愣：“恩。”

　　李格没有在问什么，夏寒之就走了。

　　“你俩这一下午发生了什么？”陈龙拱着桌子，总觉得他俩之间有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好奇的问。

　　“边儿玩去，社会上的事少打听。”李格说。

　　晚自习只有陈龙王雏，李格呆着无聊，但来了又不能走，强忍着做到放学。

　　回家路过激情网吧，从门口往里瞅了一眼，夏寒之果然在。

　　但李格没去打扰，就上了楼，回到家给张女士去了个电话，自习的时候没法打电话，都是发信息。

　　“下课了？”张女士在电话那头问道。

　　“啊。这么晚还不睡？小心明天黑眼圈。”李格在电话这头逗着他妈。

　　“不怕，可以去做医美。”

　　“又不怕疼了？”

　　“疼啊！但是儿子最重要！”

　　母子二人又聊了几句。李格对待张女士很有耐心，主要是张女士跟别的家长也不一样，她从不鸡娃，从来不强迫李格做自己不喜欢的，老李有时候觉得张女士教育不好孩子。

　　每次这样张女士就会说：“我养儿子，就是让他高高兴兴的，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你想要什么你自己去努力，儿子不是你，他有他自己的人生。”

　　所以李格有什么都会跟张女士说。

　　洗漱好躺在柔软棉被里的李格，坐了一天酸疼的腰，此刻得到舒缓，突然想到夏寒之，他要在网吧呆一夜，那他住在哪里？

　　李格瞬间睁开眼睛，他不会没地方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