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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矫枉过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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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城好玩吗?”
在沉默很久之后,许以沉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路口处的交通灯由黄色变为红色,许之深没有看他,只是微微挑眉,“怎么突然问这个?想去那边留学?”
许以沉摇摇头,“没,就是随口问一下。”
许之深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点着,“常年阴雨,复古又优雅这种印象倒也不假。算不上有多喜欢。”
路灯变换,车辆继续向前行驶,许以沉没再说话。
他想问的当然不是这座城市有什么魅力,关于许之深自己不曾窥见的五年,许以沉想知道,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也想知道他见到了什么样的人,遇到了什么样的事。
许之深的微信一直没换,其实许以沉只要在这五年间给他哪怕是简单地问上一句在那边的生活,许之深一定会给他回复。
但是许以沉没有。
像是在失败的暗恋之后,许以沉自甘做那只刺猬,蜷缩成一团,不向外人袒露自己的柔软,也不许别人随手触及。
可能是人类多数都是矛盾又复杂的生物。
许以沉在喜欢的人面前懦弱又乖顺的不像样子,但在处理这种事情上嘴硬又要强。
他可以是莽撞地捅破心事的那一方,也可以是毫不过问看起来满不在乎的那一方。
许以沉不喜欢在嘴边说着什么“喜欢”啊,“想念”啊,直率地坦白他自己的情绪实在是让他觉得无比尴尬和矫情。
同样的,许以沉也不觉得旁观者的几句安慰就能被称之为理解或是共情。
只是在许之深这里,许以沉堆砌起来的所有逻辑又在顷刻间崩塌了。
事情发展的太快,等许以沉反应过来这种兵荒马乱又惹人心烦的情愫是什么的时候,他已经在抬眸和许之深对视上的瞬间就会觉得心跳加速了。
后面所有的扑救都像是矫枉过正。
可是近二十年的相处,许之深眼看着这个当时在婴儿床里抓着玩偶哭的小屁孩长成现在从容又自信的样子。
虽然这中间肯定有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但许之深就是能懂许以沉所有的欲言又止。
不知道是应该归结于血缘还是什么其他的感情。
“这些年怎么样?”
公路上的路牌标识出他即将拐进的岔路口,而许之深就像这么多年一样,在许以沉缄默的时候,主动朝前走一步,或是向后撤半步。
“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这句话太过庸俗,就像是所有久别重逢或是前任再见时会说的话,但直到许以沉真的面对这样的场景时,才有些琢磨出其中的意味。
是长时间分隔两地的生疏,却又是曾经所经历的与其相悖的回忆;是他们之间隔了那么多互相缺席的时间的尴尬,却又是在这些时间里无法释怀的遗憾;是他的思念满溢,却无从开口的犹豫……
许以沉摸了摸鼻尖,车窗外就是他熟悉的大学城,时令秋季,街边的银杏叶早就是一片金黄的样子,随着风声,又飘落到路上。
“还好,”许以沉启唇,“大学遇到的导师很好,同学也很好,我参加了很多竞赛,还终于学到了我喜欢的吉他,但在这五年里,我好像也没那么开心。”
许以沉回想他从初中到大学的这段时间,自主意识似乎少的可怜。
倒不是他喜欢顺应父母或是学校的话,相反,他讨厌死了。
他想学吉他,付言茵给他报了钢琴课;他在周五放学时和朋友打了会儿篮球,然后被严格限制了回家的时间;他想学法,最后本科志愿被改成金融。
硬要说家里人对他苛刻吗?答案也不尽然。
付言茵还是支持了他学一种乐器,周末他还是有时间和朋友聚会,高考的卷子他也认真答完了每一题,金融学也能让他在毕业后进家里的公司有个基础保障。
但是这都不是许以沉喜欢的。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他本来也没有选择的机会。
许以沉又偏头看了一眼许之深。
这么多年以来,他做的最叛逆又最长久的一件事应该就是喜欢了他哥很久。
所以这五年好像没那么开心的原因也很容易就能猜想到是他哥离开了很久。
车子停在路口,再往里的话道路就有些拥挤了,不太好行驶。
许以沉解开安全带下车,十分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许之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收回视线,手搭在方向盘上,抬手看了眼腕表,“晚上几点来接你?”
许以沉知道对方是在说回父母家吃晚饭的这件事,他其实不怎么喜欢往付言茵那边跑,但是现在为了和许之深多待一会儿,回去的次数倒是勤了些,连床头放着的那本书都被他往后又翻了好几面。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的课表,“六点左右吧,你来了给我发消息。”
然后许以沉站在路口看着那辆奔驰消失在视线中才吸了吸鼻子走进校门。
下午的课算是比较少的,周沅又一直在旁边叽叽喳喳,许以沉觉得时间一下就过去了。
周沅下课后凑到许以沉旁边,“欸,这周日下午有空吗?”
许以沉把手机收起来,“有什么事?”
周沅耸了耸肩,“谷森眠那家伙生日,说什么要宴请四方啊,今天遇到他,他让我问问你有没有空。”
谷森眠是许以沉本科期间的舍友,毕业后没有继续读研了,听别人说是直接接管了家族企业,印象中对方那个时候染了一头红毛,然后找许以沉借过打火机。
“他在哪办生日宴?”
“说是皓源酒店。”
许以沉颔首,“知道了,有时间就去。”
周沅打了个响指,“那就好。”
随后他又自顾自的话锋一转,“你哥什么时候回国的?”
许以沉正低头回复组员的消息,闻言一顿,“你怎么知道?”
“昨天我小叔去了辉代,正好见到你哥。”
辉代是许滨一手办起来的集团,当时的商战和权力斗争许以沉不太清楚,只是是高中的某个晚上,许滨回到家,在付言茵起身说“你回来了”之前,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许以沉当时站在边上,看着父母紧紧抱在一起,然后许之深走到他旁边,轻笑着用手扭过他的脸,指尖插进他柔软的发丝中轻轻揉了一下,“你也想抱一个吗? ”
没等许以沉开口,许之深就凑近抱住了他,那个拥抱很轻,时间也很短,以至于在分开的时候除了鼻尖还萦绕着一点对方沐浴露的草木香之外能证明刚刚的行为的确发生了之外,许以沉只觉得触感很虚。
等许以沉走出校门之后,他垂眸看了眼手机时间,因为后来和周沅在教室里不着急地说了几句,就被教授捉去干了点活,出校门的时间就比预想的迟了半个小时。
许以沉皱着张脸,看着手机上半个小时前许之深的消息。
刚想打字回复,就听见耳边响起了汽车按喇叭的声音,许以沉扭头看去,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就停在不远处。
许以沉收起手机,小跑过去。
“等很久了?”
许之深收起手机,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侧目看着他系好安全带,“没多久。”
路段拥挤,汽车走的很慢。
“你昨天去辉代了?”
许以沉还是没忍住问。
许之深打着方向盘,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嗯,有点事要处理。”
许以沉“哦”了一声,然后又想起对方吃饭时提起的那句“可能”,思路绕了几圈,“所以你不会再出国了对吧?”
终于驶入大路,街道开阔起来,两旁种着梧桐树,风吹过就像是火红的海洋,行驶速度不自觉的快了些。
许之深向来擅长抓重点,“你不希望我出国是吗?”
许以沉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也没有。”
许之深低声笑了一下,让许以沉有种心思被看穿了的窘迫,“从计划来看,短时间内没有出国这一项。”
许之深总是计划周全,这是许以沉很早以前就意识到的。
在搬家之前,许以沉特地去仔细打扫了一下他哥的房间,然后在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了很厚一沓的打印纸,许以沉粗略的看了一眼,发现对方在初二的时候就把未来近十年的发展就计划好了。
许以沉回想了一下,许之深在高中的时候留了狼尾,还自己去理发店花了不少钱挑染了个白金色,那时候放学顺道来接许以沉这个初中生放学的时候,就冷着张脸,像个地痞流氓一样站在校门外,同学家长还小心提醒许以沉不要被坏人拐跑了。
许以沉当时笑了一下,然后心里想着,应该没有哪个小痞子会在接弟弟放学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很不符合整体形象的棉花糖。
只不过那份许之深从初中就开始完善的计划或是人生轨迹中并没有出国这个步骤。
得到许之深回答之后许以沉的神经稍微松了些,向后靠了靠,不准备再说话。
奔驰驶进下一个拐角,蓝牙里终于放到一首许以沉喜欢的歌。
随着如心跳节拍一般的前奏响起,许之深略显低沉的声音传入耳畔。
“要是我带你走,你会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