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骗局》十七否定

3、第 3 章

　　李尽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
　　他不骗别人，只骗自己。
　　尤其是当你问他“沈言是谁？”“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会很认真地告诉你：“不太熟，一个高中同学。”
　　如果要使用测谎仪的话，他还会这样说，并且毫无破绽。
　　因为他真的这么以为着，骗到最后遗忘真相。

　　八年前，相距蕙心兰大饭店两个街口的雅信高中，记录着李尽的十七岁。
　　十七岁的李尽和二十五岁的他判若两人。
　　“李尽，走，打球。”高二一班门口一个黑皮男生急吼吼地冲班里叫，李尽把书本塞进书包里，皱眉头回答：“别急，我收作业。”
　　李尽开春在高中生篮球联赛大放光彩，从此之后约球不断，人气颇旺。他本身也是张扬的性格，眉毛一横，什么球进不了？最爱灌篮，因为最酷最装。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怎么牛逼怎么来。
　　六月末的天已经热的不行，七点钟的操场还像是被熔岩滚过一层一样烫脚。李尽换过衣服，只穿着褂子，手臂肌肉强健，侧面还能瞅见胸肌。李尽不在意这些，他只在意自己领先了几分，灌了几个蓝。
　　橘色的夕阳照亮李尽的眼睛，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一颗球，心无旁骛，太俊了。
　　三分，球进。
　　李尽低调地用手指怼在嘴唇前“嘘，”却高调转身向观众席走一圈，看似是毫不在意，其实内心爽翻。
　　十七岁李尽就是这样的人，性格简单的男高中生，和所有人一样，调皮喜欢惹人注目，锋芒毕露。
　　等球打完散场，球场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李尽等到最后一个才走，他负责把球场锁上。
　　李尽往校门口走着，顺便从包里拿出外套套上，用毛巾擦干头发，打开手机。
　　今天司机被家里叫走了，让他自己回家。
　　家也不远，只有李尽自己一个人在住。今天心情好，挑了一条小路走。现在九点钟，夜色降临，小路上没什么人，李尽个子高，视力好，他一眼就看到正前方不远处，有三个人混混偷偷摸摸地跟在一个长发女生身后。
　　“你们干什么呢！”李尽一声吼，剑似的蹿出去，没等那三个人反应过来就已经到混混面前，书包甩下来扔向最远的那个混混大叔，书包带子勒着人借着惯性把人撂倒了，接着李尽向上弹跳一脚将离女孩最近的那个人踹得直不起身。
　　这三个人身材不算瘦弱，一挑三再带一个女孩可能有点麻烦，所以李尽采取的是速度为上，能跑就跑的战略。
　　在第二个人被踹的人没恢复过来的时候，李尽准备乘胜追击把最后一个人用一记拳冲晕，但是不想对方是个不讲武德的。第三个混混从口袋里掏出小刀，在李尽的拳头打在他脸上时也用小刀刺进了李尽的手指。
　　李尽牙关咬紧，非但没有被刺退，反倒是被激起怒气，右手收拳头，左手一把揪住混混的脖子掐住，退到墙边后李尽右腿往后一蹬借力从墙边跳起来掐着混混将其钉在水泥地上，右拳滴血，那又怎么样？李尽左手掐脖子，右拳半分钟之内捶在他脸上二十下，飞快，几乎无影。
　　人早已经奄奄一息，然而另外两个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吓到，溜得不见人影了。
　　这条小路上只剩下李尽，那个被救的女生，还有一个半死人。
　　女生从头到尾都被吓到了，靠在生锈的铁门，在她看见李尽把人往死了捶的时候，她慢慢滑坐下来，微微颤抖。
　　李尽停手，低头喘气，松开这脏东西，站起身往后退。
　　肾上腺素还在高水平，心跳很快，李尽甩甩右拳的血水转身寻找那个女孩的身影。
　　一步一步走向跌坐在角落的人，她的头发很长，穿着绀蓝制服裙，白色衬衫短袖，露出的手臂很细，小腿也很细，即使在黑夜中也润着珠光似的白色。
　　“同学，”李尽的呼吸还是很乱，他的额角冒汗，卫衣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掉了，上身只有无袖的篮球服，手臂上灰迹斑驳，下颌角带一点血，他笑着问，“你没事吧？”
　　女生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盈着泪，嘴唇被咬紧泛出红白色，看着面前高大的人影，摇摇头，长发挡住了她的小半张脸。
　　暗处，他的右手攥紧，怎么可能没事。
　　他的心跳，快到要爆炸了。
　　李尽点头，转身走远找回书包，拿出手机报警说明情况，又拨打急救电话。
　　办公人员不久就会来。
　　“我帮你打车，你先回家好吗？”李尽蹲下来，和这位看来已经吓坏的同学说，不希望再刺激对方，“还是？”
　　最后这位同学听李尽的安排，坐上李尽为他打的车回家了，而李尽一个人去警察局做笔录，处理后续事物。
　　大半夜，李尽的右手食指被包扎好，坐在自家的车上，他想到那个女孩，站起来之后瘦高瘦高的，一句话都不说，总是低着头。
　　李尽这天没做家庭作业，太困了，最后一点意识是：绀蓝色还挺好看的，长头发也很好看。

　　第二天一早，高二一班发生了一件大事。
　　李尽的座位上不知道被放了一束很大的玫瑰花，目测九十九朵。
　　李尽什么都不知道，刚踏进班门就听到一阵起哄。
　　“哟——哟哟哟——哟哟哟哟——”
　　“什么啊——嘴闭紧。”李尽疑惑地走到座位上，把书包放下，右手抱起这束花，心里有了猜测，炫耀似的说，“别起哄，小爷昨天英雄救美，这是感激，懂不懂？”
　　“别啊，受伤了？”好哥们跳过来搬弄李尽的手指，翻来覆去看，像小猴子，“不是，哥，我心疼。”
　　“嗯哼，行了上课了，中午喝骨头汤。”李尽笑着揉了把黄猴的头，把人赶回座位。
　　李尽把花放在教室最后的储物柜上，当作是班级的盆景建设。
　　那个女生大概率也是雅信的，还知道自己哪个班，叫什么，坐哪里。
　　玫瑰诶，之前就认识我，对我有好感？
　　不怪李尽多想，可是李尽对暗恋还有一见钟情什么的不太信，也就没有继续留心这件事。

　　楼上，高二三班早读。
　　“沈言，”同桌小声叫沈言，“英语老师叫你带早读。”
　　沈言回过神，垂眸拿出早读读物，从座位后面走出去，站在全班面前抬高声音道：“请同学们把书翻到第七十八页......”
　　台下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
　　他有一点心不在焉，有一点想去窗外，最好可以去楼下看看。
　　沈言站在讲台，身穿白色衬衫、黑色的制服裤，从侧面看薄薄一片，门口的风吹进来将书本烦乱，也将沈言的发丝吹起扫在薄薄的眼皮上，痒痒的。
　　他的心思飘到很远，心里也装着别的事情，直到读错行，幸好沈言声音小，很快纠正过来。
　　他有一点想笑，有一点幸福，光是想一想和他的联系，就足以眼角弯弯。

　　高二三班周三早读是沈言在带，这在全年级都不是秘密，全校范围内也不是，于是每个周三都会有跨年级的学妹不经意路过高二三班的教室，透过大块玻璃窗看沈言学长。
　　沈言最出名的就是他站在讲台上读英语的样子。矜贵优雅，天然深棕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发着光，更不要说那双手，拿着书本掐红的时候最能让人艳羡。大家都说，不是想让沈言当男朋友，只是想成为沈言的男朋友，咳咳。
　　这样的话当然只会在女生内部流传，男生一旦听到男生的男朋友这样的表述，鸡皮疙瘩就要抖落满地了。
　　高三一班也不例外，李尽也不例外。
　　李尽对别的班的课代表不感兴趣，哪怕是班里的女孩说了很多遍沈言、沈言、沈言他也记不住，没影响，沈言谁？他又不打球。
　　小路事件过后，林姝因为担心儿子再受伤，要求李尽必须坐车上下学，对司机也是再三嘱咐，务必保证李尽的安全。
　　一个月后，李尽右手上的伤愈合大半，期末考试结束，可以肆意打球了。
　　步入八月，暑气烧人。这天晚上，李尽和黄猴打完球，转场去了一个神秘的地方。
　　“这个地方，未成年不许进。”黄猴打上车和李尽坐上去。
　　李尽挑挑眉，他还没过生日呢。他妈不让他去抽烟喝酒打牌的场所他也不乐得去。
　　“不过我表哥让我去，咱们能去。”黄猴以一种促狭的语气说道，挤眉弄眼。
　　李尽哼哼两声，靠在车后座休息，什么场所，统统不如球场。
　　黄猴嘻嘻不说话了，倒是一路上都挺兴奋。

　　“到了，尽儿。”黄猴把李尽摇醒。
　　李尽睡迷糊了，揉眼睛下车，只见一间狭窄的门通向一片蓝色幽光。
　　“黄猴，我不搞脏乱差的事嗷。”
　　“知道知道，走走走。”黄猴拉着李尽的手臂往里走，和门口的壮汉保镖打了一句照面。
　　下楼，再走过一个长廊，转弯之后就到了。
　　这是个望不见边的开放空间。人很多，但不拥挤，不吵闹，没有奇怪的气味，只有香甜的水果爆汁之后的芳香。暧昧的萨克斯小曲作为背景音，三三两两的人走在一起，身边的人转眼就换了一个，彼此不介意，坐在地毯上、沙发上或是高脚凳上聊天。
　　李尽被黄猴带着走了一段路，还是没有被挑起什么兴趣，刚才随手拿的果汁还挺好喝的。
　　“猴，你到底来干嘛？”李尽叫住黄猴，他想走了。
　　黄猴犹豫一下，还是兴奋地和李尽交代缘由：“我和我的网友见面，约在这里。你等我一下，最多一个小时，那边还有包间呢，我带你去里面休息。”
　　李尽了然点点头，欣然答应：“也行，你先带我去包间，我休息一下，好了叫我。”
　　黄猴把李尽带到一间房子里就先走了，这里像是酒店的单人间，一张床，一套沙发，还有浴室。
　　李尽猜测这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像表面上看着那样单纯。但他打了一下午的球，挺累的。男孩没那么讲究，李尽在沙发上放下书包拿出备用的内裤，干脆在这里洗澡睡一觉。
　　李尽脱掉衣服进浴室。
　　屋内暂时很安静，随后响起水花的声音，李尽喉咙发出的细碎的声音。
　　十分钟之后，李尽听到房门口一阵吵闹，好像有人来了，李尽把水关小。
　　吵闹的声音又结束了，李尽重新把水打开迅速掉身上的泡泡，皮肤上还滚有水珠，他打开浴室的门，热腾腾的雾气从狭小的空间内冲出来，李尽拿毛巾擦头发，抬头就看见门口蹲着一个人，女孩，长头发。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连忙把毛巾挡在身下，惊讶的问：“你怎么在这？”
　　女孩要抬头。
　　“你——先别抬头。”李尽离她很近，她还是抬头了，李尽下意识往前一步把手盖在女孩的眼睛上，同时耳尖绯红“等我穿衣服。”
　　女孩点点头，很乖。
　　李尽不太放心地把手移开，见她把眼睛闭得紧紧的，心里放松一些，赶紧捞过衣物套上。
　　“好了。”
　　沈言把眼睛睁开，自下而上地看着李尽。
　　李尽笑了笑，请她坐在床上，而自己坐在沙发上，两个人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
　　女孩今天也穿着短裙，还是绀蓝色，露出细腻的皮肤，乖巧地坐在床边，脚尖玩耍般翘起又放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李尽问，从包里拿出一瓶水。
　　沈言想了一下，指着嘴巴抱歉地笑。
　　“喔，”李尽单手把水瓶盖拧开，递给女孩，“喝点水？”
　　女孩接过来喝了一口，还给李尽。李尽隔着瓶口吞咽，喝了一大口。
　　“上次之后就没有见过你了。”李尽问，他现在坐着比女孩低一点，抬头看对方。
　　沈言点点头，抿嘴笑。
　　李尽看见她笑，有一点奇妙，自己也不自觉笑起来。
　　“之后还有人欺负你吗？”李尽把水瓶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沈言摇摇头，表示没有，然后伸出手指了指李尽，又比一个大拇指，意思是你很厉害。
　　李尽笑得开心，面对夸奖罕见地有点不好意思了。
　　沈言笑眼盈盈，又指了指李尽。
　　李尽点点头：“嗯哼？”
　　沈言拍了拍自己左边，床上的位置。
　　李尽有点惊讶，确认了一下：“我？坐过去？”
　　沈言点点头，长发柔顺地搭在肩头。
　　李尽依言坐过去，床边轻微凹陷，他和女孩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裤边差一点就会触碰到对方的裙摆。

　　房间陷入宁静。
　　右边传来从未闻到过的味道，很香，好像有点太近了。李尽这么想着。
　　他赤裸的手臂被人点了一下，李尽回过头，女孩用手指碰了碰他，现在正抬头看着自己。
　　她的眼睛，好特别。李尽没办法不去看她，包括她的笑意，以及难以让人拒绝的示好。
　　沈言抬手示意李尽凑过来，有话要对李尽说。
　　于是李尽凑近，侧过头，把耳朵留给她。
　　好近啊，李尽的体温正透过薄薄的面料扩散与两人之间，混合着女孩的香气徘徊，心跳在变化，好像有特别的事情在发生。
　　轻轻的“啵”一声，李尽愣住了，耳朵以宇宙爆炸的速度烧红起来，心跳瞬间加速到极限，飙车飙到悬崖边，好像要飞起来了。
　　他的耳垂被亲了。
　　李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宕机了。

　　在短暂的几秒内，李尽竭尽所能找出一个说法，他退回自己的位置拉开两人的距离，面对着有点害羞但很开心的女孩，认真地说：“我知道你想谢谢我，但是你不能亲我的这里。”李尽指着自己爆红的耳垂。
　　女孩听完，露出疑惑的神情。
　　李尽不知道还能怎么说，于是重复一遍：“表达感谢不可以亲这——”
　　李尽没能把话说出口，他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双眼紧闭。
　　唇角被覆上柔软的触感，女孩的呼吸打在侧脸，李尽的眼睑颤动着，好几秒钟，女孩还是没有退开，李尽没办法只能尝试睁开眼睛。
　　他看见模糊的白净的面庞，看见她脸上柔软的细绒，她好像也闭着眼睛。
　　李尽无可奈何，伸手找到女孩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过了几秒，沈言退回去低着头不看李尽。
　　怎么办呢？李尽心想。想不到说什么，只好继续拍拍对方的后背。
　　“我知道你想谢我，但是不是这样谢的。”李尽把对方当作小妹妹，因为女孩不理解自己的话，他只能视作是一个表达上出问题的小女孩，“我收到你的感谢了，我们可以做朋友。今天的事情没什么的，我不会告诉别人。”
　　谁知道越说，女孩越伤心，好像还哭了起来。
　　李尽手下的脊背颤抖起来，糟了，真哭了啊。
　　李尽一个大男孩，没照顾过人，现在把人弄哭了，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沈言越哭越伤心，无声的抽噎，埋头在秀丽的长发里，面对着床铺，让人心疼。
　　李尽心里一横，直接将人抱起来：“床上脏，别对着床哭。”
　　他抱的很松，几乎只是把人架起来。
　　沈言听了哭停了一些，但是他自然地抬起双臂穿过李尽，环抱在李尽的脖颈后面。这下两个人算是抱了个满怀了。
　　李尽又无奈又无可奈何，还有一丝奇异的满足，调整了一下姿势，投降似的把人老实抱在怀里，左手轻轻拍她的背，他把枕头垫在后腰。
　　好吧，你想哭多久哭多久。
　　过了一阵，人已经不哭了，李尽想起什么，有点紧张地问：“你成年了没有？”怀里的人僵住了。
　　李尽又问：“十七岁有没有？”
　　嗯嗯，她点头。
　　“那还好。”李尽放下心来，这个女孩这么高，肯定上高中了。
　　说到高中，李尽才想起来玫瑰花的事情，当时猜测的是两个人可能是同学校的校友，但是他们学校收哑巴吗？
　　哑巴。
　　想到这里，李尽心里柔软了些，哑巴，又这么好看，麻烦肯定很多吧。

作者有话说

　　在李尽的视角，就用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