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见日》百步生花

2、回见

　　洛云慈猛的心脏刺痛一下，他弯下腰紧紧捏着胸口的皮肉，一瞬间连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缓和几十秒过后，刺痛感渐渐退去，他正要去拦发了疯的柳行舟，抬头却见洛明安已经开门走了出来。

　　“二哥？”

　　柳行舟看到洛明安满头的白发，表情闪过一丝震惊，嘴里再也说不出骂人的话，那些犀利的话语被他尽数咽回了肚子里。

　　几乎是看见洛明安的一瞬间，洛云慈啪嗒落下一滴泪。

　　“云归的事情，是我对不住她，也对不住你。”说完，洛明安看了看一旁同样憔悴的洛云慈，补充道：“也对不住云慈。”

　　洛明安失去了妻子，柳行舟失去了家人，洛云慈失去了母亲。最心疼的该是柳云归，洛明安对得起谁？他谁也没有保护好，他亏欠了好多好多人。

　　水雾再次蒙上了洛云慈的眼眶，但是眼泪却没有流下来。

　　柳行舟确实是带着一身火气来的，但他看着洛明安现在这颓丧的样子，生气之余又有一些心疼。他不是蛮不讲理之人，这么多年洛明安对小妹的好他也看在眼里。

　　柳行舟拍了拍洛明安的肩膀，微不可察的捏了捏，转身对洛云慈说
　　：“来扶着点你爸。”

　　洛云慈扶着洛明安坐到沙发上，柳行舟道：“云慈你先出去吧，我跟你爸聊聊。”

　　洛云慈担忧的看向洛明安，洛明安轻轻捏了捏洛云慈的胳膊，硬撑出一个笑容：“去吧。”

　　“好。”洛云慈为两人倒好水，又去厨房收拾了残局，停了火，而后再次离家。

　　其实洛明安的意思是想让洛云慈去睡一觉，洛云慈的脸色真是肉眼可见的苍白憔悴。

　　见洛云慈离开，柳行舟虽不愿再揭开洛明安的痛处，但有些事情他必须知道，“小妹，怎么死的？”

　　“车祸。”柳行舟已经做好准备，但真正听到消息时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没抢救过来吗？”柳行舟问着愚蠢又可笑的问题，但洛明安能理解，悲伤占据头脑时，思想就是混沌的。

　　“车身整个碾压过去，当场死亡。”

　　洛明安平静的叙述着，这次换柳行舟情绪崩溃，听到回答的一瞬间，柳行舟只能竭力的安慰自己，嘴里喃喃的重复道：“也好，也好，不受罪就好，不受罪就好。”

　　平复了情绪之后，柳行舟恢复理智，问道：“查出来肇事司机是谁了吗？怎么判的？”

　　“本来是赔二十万，但我不要钱，我就要那杀人凶手进去。”洛明安很惭愧，“花了很多精力请了南柏最好的律师，最后也只是判了三年。”

　　柳行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自己小声说，“一条人命，只有三年。”

　　洛明安继续说:“一开始忙着打官司，甚至连二哥你都没来得急告诉，这是我的错。但努力了这么久的结果却仍不理想，直到昨天才补了归云的葬礼，我，我真是…”

　　柳行舟看洛明安双手颤抖的握不住，洛明安本来就有心脏病前科，柳行舟生怕再刺激的他也出了什么事。

　　柳行舟急忙握住洛明安的手，“不怪你，不怪你，你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我今天来的时候脾气不好，你别往心里去，哥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但跨过这道坎儿生活还得过下去，你要注意你的身体知道吗？别让云慈再失去你了。”

　　南柏的冷季来得很早，现在虽是夏末，但天气已有转凉趋势。

　　明明洛云慈已经想要好好生活了，明明他已经原谅爸爸了，压抑，烦躁，郁闷，痛苦，各种复杂的情绪压着他喘不过来气，单薄的衬衫抵挡不住清晨的凉风，但他倒也不觉得冷。

　　“洛云慈？”浑厚的声音响起，将他的思绪拉回，那声音离他很近，洛云慈怔了怔。

　　看他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模样，严北笑了笑，“你快撞上我了，洛少爷。”

　　又是一阵凉风吹过，刺激的洛云慈打了个冷颤。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清冷的嗓音响起，让严北怎么都匹配不到昨天那个抱着腿边哭边说话的小委屈。

　　严北笑了笑，“字写的挺好看。”

　　洛云慈被这句话呛了一下，沙滩上写的字能看出来什么？他知道这人是故意的。

　　“谢谢，下次安慰人不用求他哭。”

　　“......我”

　　洛云慈不想多浪费时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回见。”

　　说完洛云慈就想绕开严北走，却被严北长臂一伸拦住了去路。“洛少爷还有什么事？我可老远就看见你失魂落魄的低着头走，不像是有事的。倒像是...”说着，严北佯装思考的模样，“倒像是被赶出来了。”

　　洛云慈懒得跟他废话，“那你真猜对了。”

　　“唉？”

　　洛云慈绕了个大弯往前走，他没想到的是，严北不但不走还在后面紧追不舍。

　　“被抛弃了？洛少爷考不考虑来我家住？我家呢，虽是可能比不上洛少爷家，但好歹也...”严北喋喋不休的一顿说，吧啦吧啦的真让洛云慈心烦。

　　洛云慈终于停了下来，严北以为他已经被自己的口才折服了，于是欣喜的等着洛云慈的回应，但没想到等来的是一句无情的“你好烦。”

　　严北顿感受挫，“？”

　　“我吃饭去，你也跟着吗？”洛云慈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过了，于是他缓和了语气找补道。

　　严北又开心了，“那走啊，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早茶店，我请你。”同时，严北脸上扬起灿烂的微笑。

　　洛云慈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严北拉着胳膊走。真不是洛云慈不想挣开，实在是严北力气大的很，他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拉着洛云慈走。

　　算了，难搞，不挣扎了。洛云慈干脆主动跟上了严北的步子。

　　走了一小会儿，见严北没有停下的意思，洛云慈问道：“很远吗？要不打车去？”

　　严北想了想，脑子里规划了一下路线，回答道：“还好，不算很远。”他扭头看了看洛云慈。

　　但这一看就别不开眼，洛云慈被他盯得发怵。

　　洛云慈本想扭过脸去，但心里萌生了什么念头。下一秒，洛云慈突然拉近了自己和严北的距离，将脸凑近了给他看，小声问：“好看吗？”

　　“好...”不对！差点被带偏了，严北话锋一转“你黑眼圈好重啊。”

　　对方漂亮的眼睛弯了弯，显然没有在意他的后一句话，只回了前面那脱口而出但没说完的答案：“谢谢，你也不错。”

　　严北尴尬的移开了眼，但还是要扔回去一句：“我知道。”

　　不知道在哪一时刻，严北松开了洛云慈的胳膊。洛云慈笑了笑，对他说：“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吃吧，感谢你的时间。”

　　说罢，转身离去。

　　严北看着洛云慈离开的身影，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有点意思。”

　　严北回到家，果不其然迎来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严怀远看着一夜未归的严北，气不打一处来，好巧不巧严北还在回味着抱着洛云慈的感觉，嘴巴好似要翘到天上。

　　“臭小子，一整夜不回家，打电话也不接，有本事你就永远别回来。”

　　严北心不在此，思绪远在千里之外。严怀远看着严北那魂不守舍的样子，气的老爷子举起手杖就要打过去，被一旁的刘玉急忙拦下：“怀远！”

　　被刘玉吼了一声，严怀远不情愿的放下了手杖，只能发出一声冷哼来出气，“都是被你惯的不像样子。”

　　严北没良心的笑了笑，转身对刘玉说：“还是妈好，不像爸一样，除了发脾气就是打人。”

　　眼看着严怀远一手杖就又要打过去，严北急忙认错：“唉？对不起对不起，错了爸错了爸。”

　　但这一下没有刘玉拦着，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严怀远身上，纯金锻造的手杖可不是开玩笑的。疼的严北“嗷”的一声窜到刘玉身边寻找庇护，“妈，救我。”

　　刘玉早就习惯了爷俩这鸡飞狗跳的生活，叹了一口气之后说：“别闹了小北，好好说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严北倒也不瞒着，“昨儿晚上出去散心，想着去海边走走，没想到看见洛叔叔他那小儿子了。”

　　“云慈？”严怀远问道。

　　“昂。”父子俩和好也就是一瞬间的事，“自己一个人蹲着哭呢。但我见葬礼上他情绪那么稳定，真以为他不伤心呢。”

　　刘玉打断了严北，“都是装给外人看的，换谁身上不伤心？”

　　严怀远丢给严北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你们儿子我有同理心，怕他一个想不开出什么意外，所以就过去安慰安慰他，谁知道他那么识好歹，真就拉着我诉了一晚上的苦。”说完，严北顺势伸开双臂打了个哈欠，“啊，真是苦了你们的好儿子一晚上没睡好。”

　　严怀远又问：“打电话为什么关机？”

　　严北想了想当时的情景，自己只觉得异常烦闷，就想一个人出去散散心，怕有人打扰他所以把手机关机了。

　　于是他答道：“哦，应该是没电，自动关机了。”

　　“不像话。”

　　“老爸？你儿子是去做好人好事了好吗？”严北反驳道。

　　刘玉看着这糟心的爷俩，无奈的说：“你俩真是没一个省心的，整天不吵说不了话。”

　　对此，严怀远的回答依然是：“你惯的。”

　　严北耸了耸肩，“你俩继续答辩吧，我回屋去了。”说完严北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刘玉忙问：“吃饭了吗？吃点东西再上去啊。”

　　“不饿！”

　　回到屋子里，严北就迫不及待的想跟曲南枉分享这件事。手机开机的这几秒等的严北着急死了。

　　而熬夜打游戏刚闭眼不到一个小时的曲南枉被一个接着一个的消息提示音轰炸吵醒，气的他大喊一声“操！”拿起手机就要看那个坏他好梦的贱人是谁。

　　“严北？老子就知道是你！”曲南枉脑子里已经构思好了该怎么骂，但看完严北发的消息之后，又是震惊的来了一句“卧槽？”

　　曲：【你说谁？洛云慈？】

　　严：【你认识？】

　　曲：【认识啊，从小一起玩儿到他出国的。】

　　严：【他喜欢男的女的？】

　　曲南枉还想着洛云慈真是不够意思，回国了也不知道跟他这个好兄弟说一声，结果严北突然弹出来这一条莫名其妙的消息。

　　曲：【神经病啊？】

　　下一秒，严北直接转了一万过来。曲南枉觉得自己简直被侮辱了，竟然有人想用钱向自己套话。于是他果断退回，并附上一句：【抱歉，不缺。这点都不够我交税的。】

　　严：【求你了，告诉我吧。】

　　曲：【截图了。】
　　【但我真的不清楚，只能告诉你我认识他的那几年里，他没谈过恋爱。】

　　严：【那就是有问题，谢了兄弟。】

　　曲南枉可不就那么算了，打扰了他美梦这件事还没完。于是他反手把刚刚的截图发了过去。

　　曲：【十万。】

　　严北看着消息，心里把曲南枉骂了无数遍，最后在屏幕上敲下“哈哈”两字。
　　过了很久对面也没有消息——曲南枉是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