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言》予南

12、情愫

　　我回了老宅，爷爷走了，这个冰冷的宅子只剩下奶奶，奶奶年岁已高，牙齿已经掉完了，头发也找不出几根黑丝，大人们都说奶奶时候不多了。

　　老太太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我在她身旁站了一会儿便走开了。

　　宅子里有个后花园，很久没回来，花开了满园，芬芳馥郁。我在花坛旁站了许久，听到宅子里几个小孩的嬉闹声越来越近，我回过神，几个稚嫩的面孔闯进来将我围住。

　　我怔了怔，一个男孩突然抓住我的手，抬起脑袋看我:“哥哥，你的手上为什么这么多疤？像蛇一样，很丑。”

　　我的身体僵了几秒，将手从小手中抽回，把衣袖往下拉了拉，盖住斑驳不堪的手腕。

　　一个小女孩突然道:“许诺哥哥之前就是这样啊，之前脸上都是血，比这个吓人多了！”

　　我无法对几个稚嫩的孩童说原因，只能将他们脱口而出的话语归结于他们年纪尚小。

　　被几个小孩当做话题中心，我却好像被困在了这一方天地里，根本无法脱身。

　　“之前都见不到许诺哥哥，他都不上学了为什么不回来啊？”
　　“他爸爸妈妈都不要他啦，他也回不来呀。”
　　“他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他了？”
　　“可能是他不听话？听我妈妈说，是因为他太吓人了，脸上总是很多伤！”

　　我垂着眼听他们的议论声，几个矮小的背影在我眼中越来越远，稚嫩青涩的声音却在耳边循环播放。

　　他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他了？
　　因为他不听话？
　　因为他太吓人了。

　　我也不想脸上很多伤的。

　　我眼睫动了动，发觉自己压根不该为这些不痛不痒的话语失神，坐到一旁的长椅上，口袋的手机振动几下，我拿出来看了眼。

　　【陈度:醒了吗？】

　　拜托，这都十点了，我无奈的想。

　　【许诺:醒了。】
　　【陈度:在哪里？】
　　【许诺:奶奶家。】
　　【陈度:发个定位？我去找你。】

　　我顺手发了个定位过去，全然不顾一会儿家里还有宴席，家里的饭局少了我从来不会有人看出来。

　　【陈度:等会儿是不是要在家里吃饭？】
　　【许诺:没关系，少了我他们不会发现的。】

　　我眼看着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闪了几分钟，对面的消息还没发过来。

　　【许诺:要说什么？】
　　【陈度:没事，一会儿见。】

　　几分钟就打了这么几个字？我将信将疑的关了手机，站起身看了看大厅有几个人在，除了几个小孩没别的大人了。

　　我走出花园，径直往大门的方向走，推开门便出去了。

　　几个小孩在屋内大眼看小眼，最后一个小女孩蹦跳着去厨房找妈妈，扯着女人的裤脚:“妈妈，许诺哥哥出去啦。”

　　女人眼睛都没抬一下，淡淡道:“出去就出去，等着我去追他回来？”

　　.

　　我站在马路边等了一会儿，一辆出租车停在我面前，陈度推开门下了车。

　　我眼睛都亮了几分，陈度穿着白色卫衣和牛仔裤，柔软的发丝隐隐盖住了他的眼睛，又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微风拂开。

　　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你昨天晚上几点钟睡的？”

　　“嗯？”陈度的尾音很轻，眉梢也挑了挑，像是奇怪我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和你打完电话之后就睡了。”

　　“你呢？”
　　我点头应道:“我也是呢。”

　　陈度看了我一会儿，又笑了，手掌在我后脑上揉了一把，又慢又轻，很快又收回手。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脑袋上的那股力已经落了下去:“我们……去吃饭吗？”

　　“才十点啊。”陈度说，“先走走再去吧。”

　　我点点头，随后又做起了我和陈度经常做的事，漫无目的的散步。
　　只要知道彼此在身边，就已经足够。

　　后面是骑车鸣笛的声音，我和陈度走进了一条热闹的街道，大多数都是摆摊的，卖调味料和玩具的都有，吆喝声此起彼伏。

　　我远远的就看到一处卖手链的摊子，走到那里时盯着一串手链看了很久，陈度问我:“喜欢这个吗？”

　　我下意识摇摇头，说:“我只是觉得，很适合你。”

　　不过太便宜了，陈度值得更贵的。

　　一边的男孩没说话，我指了指那串蓝色的手链，跟店主说:“要这个，谢谢。”

　　到看到最后一排，我扫到这串珠子时，天青色的珠子透露出明亮的色泽，一端系上了流苏绳，我能想象戴在他手腕上，流苏从他的腕骨上垂坠下来，在光下熠熠生辉的景象。

　　结账后，我把盒子递给陈度，低声说:“不过这个太便宜了，以后会送你更贵的。”

　　陈度接过，在我面前戴上了那串手链，说:“很漂亮。”

　　“是你送的就好，别的都无所谓。”

　　流苏绳子在风下微微晃动，透过手链看陈度，少年洋溢着温柔的笑容，比暖阳还要灿烂，我愣神间，他拉住我的手腕带着我往前走。

　　路边有间花店，店门口摆满了花盆，透明的玻璃门能看到里面的光景，陈度拉着我走进去才送开手。

　　老板娘是个样貌不凡的女人，不施粉黛依旧很美，笑起来温柔动人，声音也如此:“喜欢什么花呀？”

　　陈度说:“要向日葵。”

　　老板娘动作很快，拿出几支向日葵包起来递给陈度，陈度付了钱，出了店门后才把花递给我。

　　我接过那束花，抬头问他:“为什么是向日葵？”

　　陈度笑笑:“觉得适合你啊。”

　　这话术可真熟悉，似乎似曾相识。

　　“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问他:“是什么？”

　　此刻的他很幼稚，说:“不告诉你。”
　　我见状要拿手机查:“那我自己搜。”
　　“哎。”陈度笑着按住我的手，“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活的像太阳。”

　　我又把手机放进口袋里了，眨了下眼:“要是我这辈子都活不成太阳了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陈度说，“许诺不做太阳也是个很可爱的小孩。”

　　我定定的看着他，陈度又道:“其实向日葵是希望的意思，不过我的希望不要强加在你身上，不做太阳，也可以做星星，做月亮，做小猫和小花。”

　　“当然，我们许诺能做自己就更好了。”

　　.

　　我和陈度吃完午饭，又在河边逗留了一会儿，谁都没提什么时候走，都在珍惜与彼此相处的时间。

　　我看着眼下的河水，问身边的人:“快高考了，会紧张吗？”
　　“说不紧张是不是显得很假？”陈度说，“不过每次和你在一起，又觉得还好。”

　　“每次一见到你我就开心。”陈度轻笑了下，侧头看我，“许诺，怎么一看到你我就这么开心啊？”

　　印象里他已经说过两次了，我不敢侧头看他，心脏却已经猛烈的跳动起来。

　　这种状况已经出现了几次，无名的情绪代表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敢知道。
　　内心深处藏着名叫心动的情绪，我早已知晓，却不敢面对。

　　我手里还捧着那束向日葵，牛皮纸都被我掌心的汗浸湿了一块，“我也是。”
　　“嗯？”陈度说，“说什么呢？”

　　我便又开始退缩了:“没什么。”
　　“噢。”陈度笑了笑，“听到了，你说你也是。”

　　我抱着那束向日葵，问陈度:“你有喜欢的东西吗？”
　　这话问的很没来由，陈度说:“问这个做什么？”

　　“想了解你……更多。”我吞吞吐吐的，“以后你过生日，我会送你礼物的。”

　　“这样啊。”陈度弯着眼睛，“今年生日已经过了，明年开春再给我吧。”
　　“不过明年的礼物能不能提前预支给我，你都这么问了，我有点等不及。”

　　我点点头，又问他:“你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你都能给我吗？”

　　我顿了下，说:“能力范围之内的话。”

　　“你呢？”陈度突然问我。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陈度温热的手心捧住我的脸，温柔的眼神落下来，轻声问我:“喜欢你的话，能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