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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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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逐渐铺满天空成为世界的底色,萧瑟的寒风肆意地凌虐着人间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小时前还在冷风中颤抖的林子旺从未想过一个小时后的他他会被人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地喂热粥。
喂粥的人很小心,每喂一口都要先仔仔细细地吹过,直至滚烫的粥变到可以入口的温度,让人在咽下去的瞬间感到温暖和落在实地上的安心。
覃子旺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正吹着勺子上的热粥的人。热气拂过他的脸颊,近看的时候可以看到他脸上的小绒毛。
他感到有些新奇,伸手去摸,却只摸到触感光滑的皮肤。
毛毛呢?
覃子旺皱了皱眉,仰头去舔。舌头碰到的地方一片温热,覃子旺笑了笑,他好像吃到了一个温暖的太阳。
“哎?你干嘛呢?”
覃悔一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把脸别开,有些惊恐地看着坐在自己腿上的小东西。
不出所料,小东西没理他的话,只是以往一脸木然的表情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笑嘻嘻。
覃悔看着他满足的笑容,只觉得惊悚。但出于对方还是个小孩儿,不能吓到他的心理,他也跟着尬哼了两声。
“快吃快吃,”覃悔对着粥吹了两口气,把勺子凑到他的嘴边,“吃了哥哥带你睡觉。”
小孩儿听话乖乖吃了。再次把勺子递到他嘴边的时候,他把勺子推到了覃悔的嘴边。
“哥哥吃。”
软糯的声音配上他那双眨巴眨巴的大眼睛,看得覃悔心都塌了一块。
“哥哥不吃,你吃。”
覃悔把勺子递还到他的嘴边,轻声说。
小孩儿看了看他,没动。
覃悔没辙,只得低头把那勺粥吃了。
放了白糖的白米粥被炖得软烂,在这么一个血虐风饕的夜晚,显得出奇的香甜。
覃悔一口下去,从胃到四肢整个人都泛着酥麻麻的软。
这种酥麻麻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覃悔起床。他睁开眼,意外地发现昨晚睡前还跟爷爷一起挤在垫子上的某人现在却整个人都趴在自己的身上。
怪不得他昨晚梦见给人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时候胸口疼得那么真实。
覃悔本来想把人叫醒,但在碰到他的时候,又停下了。他不知道把人叫醒了该怎么办。
昨天二叔给了他被子之后,他满脑子都在猜测二叔和爷爷的渊源,同时也联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
撞见小屁孩孤零零地被关在外面的时候,那蹲着的小小一坨刚好和他记忆深处的某个身影重合,他一下子就心软了。
而一时心软把人带回家的后果就是,让他在本该起床干活的时候为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小屁孩的去处而纠结。
把人送回去?覃悔脑子里出现了小屁孩蹲着把手压肚子里那一幕,他立刻摇了摇头。那就……让他在这儿这么呆着?不现实,他自己都过得一塌糊涂呢。
纠结了半天,覃悔叹了口气,在心里唾骂自己道:你非得管这闲事儿干嘛啊。
“哥哥。”
小孩儿平常的声音就是软糯糯的,现在刚睡醒,更是软乎的不像话。
覃悔被叫得回神,一低头就对上了小孩白皙的脸颊。
昨晚喂完粥之后,覃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屁孩儿的脸给他擦干净。用热水细细擦过后的皮肤又软又嫩,和覃悔想的一样。
他摩挲着小孩儿的脸,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顾虑都没了,只想着他太瘦了,得多喂点儿。
小孩儿就是要肉嘟嘟的才好看。
至于其他的,管他的呢,先这么着吧。
“醒啦?”怕吵到旁边的爷爷,覃悔声音很小,“是不是哥哥呼吸吵到你啦?”
刚睡醒的声音略带沙哑,有一种独特的柔和感,带着股无形的魅力。
覃子旺闭着眼听他讲话,很舒服。舒服得他不想说话,只想享受,于是他只摇头表示不是。
覃悔看他又闭上眼,以为他又要睡,忙说:“哥哥得去干活儿,你先让我起来再睡好不好?”
声音轻轻的,带着哄的意味。
知道他要起床了,覃子旺睁开眼,眼睛转了转,抬手往人脖子上一搂,摇了摇头。
“不睡啦。”
覃悔本来想着既然决定先让他在这儿住着,那就让他再睡一会儿。但现在小孩儿说不睡了,那就不睡吧,有些事也确实得问问清楚。
“你能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吗?”帮小孩儿洗漱完,覃悔在喂他吃早饭的时候问。
他很明显地看到,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小东西愣了一下。
“我……”覃子旺犹豫了一下,如实说道:“我叫覃子旺。”
“儿子兴旺的子旺。”
覃悔没料到最后一句,吹热气的动作顿了顿。他看了眼说话的人,小东西脸上已经没了刚才软乎乎的表情,神情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木然。
后面的时间里两人都没再说话,只一味地吃粥。覃悔吹一口,小孩儿吃一口,很默契的分工。
这样的状态一直保持到了覃悔出门。在出门的时候他抱着人在脑门儿上亲了一口,留了句:
“宝贝儿,乖乖和爷爷等哥哥回家。”
“老师,你生病了吗吗?”
看着一脸倦意却仍旧强打精神的班主任,覃悔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他印象里的班主任不管春夏秋冬,头发一直都是绑着的,脸上尽管没有多余的修饰,但也透着一股认真干练。
而他眼前这个一脸惺忪,连头发都是毛躁躁的人,明显就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这种状态是他从来没有在成研身上看到过的。
“没有没有。”成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昨晚睡得晚,今天早上没起来而已。”
“你昨晚……没回家?”覃悔看着胡乱绑着头发的人,猜测道。
“啊……对,昨晚临时看了点档案,太晚了就没回去。”
成研绑完头发,把窗户给打开,又忙着烧热水。
“那你怎么睡的?”覃悔环顾了一下这间办公室,艰难地问道。
办公室很小,泛黄的墙皮翘着几块,露出了里面的水泥。去年市里捐的几张豪华大办公桌拼凑着放在一块儿,使原本逼仄的房间更加局促拥挤,有些格格不入。
覃悔看着堆放着各种书籍和试卷的桌子,实在想不到哪儿能睡人。
“哎,没事儿,随便将就一宿就行。”成研给他倒了杯刚烧好的热水,又拉了把椅子到他面前,清了清嗓,道:“我们先来说正事。”
覃悔垂眸看着椅子,知道她是准备长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下了。
成研看着人坐下,没说什么,勾了勾嘴角。
“首先就是,你能先跟老师说说为什么突然不来学校了吗?”成研试探着问道。
覃悔垂头看着脚下的水泥地,在地上搓了搓,鞋底的黄泥巴沾了上去。
这间屋子虽然简陋,但是很干净,没有这样的污迹,被他弄上去的这些泥巴显得很突兀。
“没有为什么,”他抬起眼皮,淡淡地看着自己的老师,“就是觉得没意思,不想来了。”
成研一愣,有点儿接不上话。
她看着面前的男生,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又变成这幅什么都和别人无关的样子。
“覃悔,”成研调整了一下表情,再次问道:“你是不是家里……”
“没有。”
没等她说完,面前的人就粗暴的打断了她。他皱着眉,一副很烦躁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急了起来。
“你能不能别管这么多,”覃悔挠了挠脑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太美妙的东西,“不是什么事情你都能管的,也不是什么事都非得你管的。”
听到这句,成研反驳道:“覃悔,你是我的学生!”
“对,我是你的学生,那又怎么了?”覃悔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又算什么?我是你的学生就非得什么事儿都告诉你,让你管,是吗?”
覃悔越说越大声,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说完之后,周围都没了声音。他吸了口气,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对不起,老师。”他看着面前愣住的班主任,道歉道。
成研呆了一会儿,回神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感觉想说的很多,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沉默半晌,她看着低着头的男生,慢慢道:
“覃悔,老师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的。”
“嗯。”
覃悔没再说别的,轻轻点头应了。
自打这天过后,两人仿佛形成了某种共识。成研没再去覃悔家找他回去上学,而覃悔,在答应了有什么事都说之后也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居家生活。
日子依旧平稳不紊的过着,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万事万物都在时间的推移中慢慢地变化着。
覃悔依旧每天去二叔家打工,依旧拿着比别人少将近一半的工钱,依旧每天一下工就忙着回家照顾爷爷。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每天回家照顾的不只是爷爷,还有那个一看见他回家就搂着他脖子软糯糯的叫“哥哥”的小家伙。
小家伙在这儿待了有一段时间了,却始终没有人来过问。
把人带到家里以后,覃悔害怕老人们找不到人担心,每天路过老人家门口的时候,都会特意留意里面的情况。偶尔能遇到里面的人出来,他也曾想过要不要和他们说一下小屁孩儿的事,但对方仅仅是和他对视一眼,便径直回了屋,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刚开始的时候覃悔以为不管怎样,至少是自家的孙子,再怎么着也不可能真的不管不顾。可时间越长,他也渐渐意识到了,两个老人大抵是真的不想管这个孙子的。
不想管就算了,我管就行。
覃悔这样想着。于是,每天记挂着回家的念想不再只是因为放心不下爷爷,还因为家里的小朋友需要人陪。
有一次覃悔晚回家了半个小时,结果一到家就看到了哭得撕心肺裂的小孩儿和在一旁束手无策的爷爷。
“哥哥,哥哥。”
小孩儿一看到他,双手一抬就是要抱抱。
覃悔无奈,只得把人抱着细细地哄。又是擦鼻涕又是擦脸的,一通忙活才把这祖宗哄好了。
“小粘人精,还挺能哭。”
人好不容易不哭了,耳膜都快被哭声震破的覃悔又掐着人脸愤愤地说。
小东西吸了吸鼻子看他一眼,发现自己是真的哭不出来了,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了工,没再继续磨人。只把脑袋埋在覃悔的脖子里,默默接受了这个分不出好坏的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