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是我》石渣

14、第 14 章

　　宁景城中午出去和大黑见了一面，回来看见门口的鞋，就知道他哥没走。

　　进到屋里，不大的客厅被暖气覆盖，很暖和。暖气迅速驱走他身上的寒气。

　　宁景城脱着羽绒服，从玄关探头进去，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韩方驰，“哥，我回来了。”

　　韩方驰放下手中的平板，“煮有花茶。”

　　“哥，帮我倒一杯。”

　　宁景城出门拿起外套就想往外跑，韩方驰拎着他的衣领，给他套了件白色毛衣，才把人放出去。

　　大黑、孙二哥他们活得糙，认真洗把脸，捡件不皱的衣服穿上身就算收拾整齐了。衣柜普遍黑灰褐，最多再来件带领的出去喝喜酒穿的。宁景城不同，他每件衣服都不便宜，款式都挑新颖好看的买，衣服鞋子也要配套穿。

　　韩方驰随手给他套上的这件衣服，温暖柔软垂感好。他身形单薄却不骨瘦，单穿也很好看，弯腰拿杯子时，宽松的领口露出一截锁骨，韩方驰在一瞬间仿佛穿透了时间屏障，看到了青年时期的宁景城。

　　在很多个睡不着的夜晚，韩方驰总喜欢闭眼描绘每个他没参与到的时间点，宁景城长开后是什么样的。

　　人的五官基本定型，最先变化的是宁景城的身高，他父母基因可以，宁景城起码会有以一七几，高高瘦瘦的一个男孩子，然后脸颊的婴儿肥消退，条线越发精致，脸上总是带笑……

　　“哥。”宁景城瞪大了眼睛。

　　韩方驰回神，扯着衣服挡住，神色自然道：“抱歉。”

　　温热的水汽扑在宁景城的脸，鼻腔是花茶的淡雅香气。杯口够大，宁景城喝水时挡住他半张脸，适宜的温水缓慢滑入喉咙，暖热的涌流使得身体隐隐发热。

　　他捧着水杯，舔了舔下唇，心里品了下，突然失笑：“哥，你干嘛要跟我说抱歉。”

　　挺奇怪的。

　　这话宁景城可不敢说出来，心里觉得这句抱歉实在诡异，却找不到原由。

　　他和大黑孙二哥他们聚在一起有时候都能把这事当浑话笑闹着两句就过去了，尴尬不应该有的，或许他哥不同……

　　不对，这事当笑话当然可以闹着过去，真发生在眼前谁能好意思？

　　宁景城又喝了口水，手指挠着杯壁，“哥，这事多正常啊。你别把自己憋坏了。”

　　“没事。”韩方驰脸上看不出一点不好意思，自己拿起杯子，注意宁景城还是捧着杯子干站着，也不知道想什么，他抬起眉眼，“吓着了？”

　　“没吓着。”宁景城把杯中的水喝完，坐下来，跟他哥商量着什么时候出发。

　　他们这趟是要回到南城，一北一南，距离远。韩方驰倒也不怕麻烦，说要开车过去，宁景城看了眼距离，说也可以。他们可以轮流开。

　　韩方驰后面换了交通方式，提前一天，坐飞机过去，不累人。

　　宁景城不怎么外出，也不爱一个人旅游。他对路线规划、景点打卡不来劲，单是花心思挑合适的酒店就劝退他。

　　大黑有一年给他报了个旅游团，简单省事，两条腿跟着走，眼睛跟着看就可以了。宁景城跟着走了一天就想跑了，早上七点多就起床赶着往不同的景点，他真扛不住。

　　韩方驰对宁景城这点也很了解，从小就这样。宿舍熄灯偷吃泡面，有碗不用，就直接撕开包装灌热水进去，吃完就扔，怎么省事怎么来，不愿折腾自己一点。

　　在宁景城回来之前，他就已经选好两条路线，选好酒店，把附近的饭店也提前看好。那座城市两人生活了这么多年，到时候要去的地方也多。

　　隔天宁景城睡醒，洗了把脸，拿起一个背包就跟着韩方驰出门。

　　出门前，宁景城拿出副新手套，让韩方驰带上。

　　韩方驰拿上就带，带上就把手往宁景城脖子揉捏。

　　坐了五个多小时的飞机，落地已经是中午。

　　走出几场，温暖的阳光从头顶洒下来，宁景城眯眼往上看，“前年过年我回来一趟去看二大娘了。那几天是连着下小雨的，坏心情。”

　　韩方驰在手机上让这边的朋友帮忙喊人把车送过来，也跟着往上看了眼，说：“下小雨那里也去不了。”

　　“烦死人了。”

　　南城还没到冷到刺骨的时候，出太阳了还是很温暖的，宁景城脱下外边的羽绒服，单穿一件毛衣刚好。

　　韩方驰外出要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这次也不例外，帽子口罩都带身上，两个身形出众的男人站在，吸以不少人目光。

　　宁景城往韩方驰脸上看了眼，又看了眼，“哥，单看眼睛都把你认出来了。”

　　“哥的眼睛很特别。”宁景城一本正经说。

　　宁景城有多喜欢夸他，韩方驰是知道的，这次也是跟着他走，“怎么特别法？”

　　宁景城一笑，朗声道：“特别的好看。”

　　韩方驰跟着笑了，伸手盖住他脑袋揉。

　　朋友亲自把车开过开，黑色低调的RS7远远开过来，停下，车窗缓缓下落。

　　驾驶座上女人的脸在电视上经常出现，宁景城算他哥的忠实粉，一眼便认出眼前的人。

　　中英混血，模特歌手，黎申，他哥的红毯女伴。

　　“韩方驰，你怎么来这边了？”女人脱下墨镜，话是对韩方驰说，目光却落在宁景城脸上。

　　“有事。”韩方驰微微侧过身体，“黎申，我朋友。”

　　“宁景城，我……”他低头和宁景城对视，眼中若有所思，然后低笑一声道：“邻居家的弟弟，从我小一块长大的。”

　　这话是原原本本照着他的来抄了，自己说不觉得有什么，从他哥嘴里出来，反倒不好意思了。

　　宁景城被韩方驰燥了下，抿了下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跟着笑了。

　　笑了之后，他揉着发热的耳垂，大方朝黎申打招呼：“你好，我在电视经常看见你。你走的秀场我看过，很好看。”

　　黎申手搭在方向盘上，“景城你好，你可以叫我Jocelyn。你是韩方驰的弟弟？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我有个弟弟。”

　　“你没听说的事多着。”韩方驰打开后座车门，让宁景城坐进去，和黎申说了个地址。

　　宁景城看向韩方驰，凑过去耳语：“哥，我是听错了吗？”

　　“没听错。”韩方驰把宁景城背包放边上，脱下的衣服也折叠好放着。

　　“是的，你没听错。”黎申往后视镜看了眼，“我是韩方驰同父异母的妹妹，可他总是不愿意在外边介绍我的真实身份。当然，我也不愿意喊他哥哥。我们都很嫌弃对方。”

　　宁景城了然点头，嘴角扯出一个淡笑，道：“我还以为我听错了。”

　　车一路疾驰，到了地方，黎申率先下车，隔着车门把车钥匙扔韩方驰身上，“车给你们开着玩了。回去找我吃个饭。弟弟也要带上。”

　　“送你回去。”韩方驰接过钥匙。

　　“我谢谢你哦。”黎申和宁景城拜拜，转身离开。

　　从车窗可以看见她上了路边停着的一台红色车，驾驶座是个女生，两人不知道聊什么，同时朝这边看过来，女生对宁景城微笑挥手。

　　韩方驰升上车窗，高大的身影挡住窗外景物，打开车门，弯身看进来：“饿不饿？”

　　宁景城摇了摇头，随后抬头笑了下，“哥，我不饿。”

　　韩方驰视线扫在宁景城脸上，朝他伸出手，“把包给我。”

　　宁景城抱过包，“我来背。哥，你别累着了。”

　　两个行李箱，下车就有人过来运走，累不到韩方驰，最后包还是到了韩方驰身上。

　　酒店房间很宽敞明亮，桌上有提前摆放的一盘果切，宁景城进门洗手后，过去拿牙签挑了两块芒果吃。

　　“哥，你来不来？”

　　韩方驰手中拿着衣架，帮宁景城把外套挂上，走过来，看了眼果盘里摆放的水果，“橘子。”

　　宁景城拿起橘子剥皮，橙色的果肉露出来，“来。”

　　橘子肉伸过来，碰到韩方驰的嘴唇。宁景城没韩方驰高，要想看着韩方驰，就要半仰着头，眉眼抬起，他眼睛本就秀气，眼珠黑亮，此刻更像黑葡萄。

　　韩方驰垂眸，避开宁景城的视线，微微张开嘴，橘子瓣塞进他嘴里，牙齿闭合，清香酸甜的橙汁在口腔爆发。

　　韩方驰拿过宁景城手中剩下的橘子，不再让他这样搞，坐到沙发上，对宁景城招手。

　　宁景城抿嘴坐下。

　　“心疼？”韩方驰侧头问。

　　宁景城抹脸，“哥你今年三十岁，还有三十一天就是哥的生日。Jocelyn是上个月才过了二十九岁的生日。”

　　他低头，情绪低落：“哥，我当年十六岁，不小了。我能看出来，叔叔不喜欢阿姨，也不喜欢你，对你们一点也不好。”

　　韩方驰他爸是在暑假回来的，那时候放假他们都待家里。宁景城一如既往睡在韩方驰房间。

　　陌生的小汽车引擎声在窗外轰鸣响起，盖过嘶声尖叫的蝉叫，嗡嗡作响的空调声。

　　宁景城抱着单薄的空调被坐起来，眼里还带着被闹醒的迷茫，随后听见一个男人不满的声音，其中掺杂一位老人的怒声。

　　他们在吵什么，宁景城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他收住呼吸侧耳去听外边的争吵声，随后小心翼翼地下床，踩着拖鞋，隔着门缝，第一眼看见站在阿姨身边的韩方驰，脸色如寒冰，嘴唇紧抿，而他对面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翘起的皮鞋程亮，尖锐的鞋头正对着脸色苍白的女人。

　　白发苍苍，眼神锐利的老人砰地一声把茶几拍得作响，茶水飞溅，随后那双皮鞋放了下来，韩方驰脸色不好地喊了声爸。

　　“哥，你一定过得不好。”宁景城抬头，眼中茫然：“叔叔到底把你和阿姨带那里去了？”

　　韩方驰手指收紧，冰凉的橘子皮飞溅出淡黄的汁水，空中弥漫出淡淡的苦涩味。

　　宁景城学得最好的是地理，并且在某些事上有着非人明锐，轻而易举从一些小事上把所有事想明白。

　　他不想让宁景城知道。

　　宁景城直起身，直视韩方驰的眼睛，“韩方驰。”

　　韩方驰喉咙滚动，“桑德兰，芬兰。”

　　宁景城眨了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挠着手心，眉头蹙起，很快便愣住，带着疑惑轻声问：“阿姨在桑德兰，哥在芬兰？”

　　韩方驰摇头：“妈妈和我在桑德兰待了一年，后面她独自去了芬兰，我跟着爷爷去了意大利。”

　　宁景城不可思议地摇头，“可是，阿姨不是要回去养病吗？”

　　这两个地方根本不利于阿姨的病情。

　　叔叔是故意的，故意把阿姨送过去，故意让韩方驰和他母亲分开。他根本就不想让这对母子好过。

　　宁景城张了张嘴。

　　韩方驰却笑着看他，“都过去了。”

　　宁景城心疼得厉害，他想都不敢想，他哥本来要好好的。

　　村里的大人都说他是有钱人家的小孩，还有个管家喊他少爷，跟过去就可以不愁穿不愁吃。

　　这根本就不一样。

　　宁景城弯下腰缓缓呼出一口气，呼着的气都跟着颤抖，眼角迅速红了一圈。

　　韩方驰把橘子放桌子，歪头从下往上看。宁景城些许湿润的眼眸转动，面无表情地回视，一滴清透的泪珠滴落，溅碎在毛毯上。

　　韩方驰指尖接下摇摇欲坠的一滴泪，轻笑道：“心疼坏了。”

　　宁景城眼眶满是泪水，一点头泪珠串成珍珠滴落，劈里啪啦溅落。

　　他张开双臂，两人抱在一块，拍拍头：“没多大事，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