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是我》石渣

20、第 20 章

　　韩方驰忙到深夜才下班，在化妆师卸妆的途中给宁景城发了消息过去，没一会就有了回信。

　　宁景城今晚守店。

　　身着短款棉服，脸带口罩的高大男人推开玻璃门，在这寂静的便利店一抹突兀的声响都格外清晰，坐在门边上睡觉的人睁开被闹醒的眼，看了眼又低头继续睡。有人低低地咳嗽几声，其中混杂几声呼噜声。

　　宁景城困意已经上来了，缩在座位上，闭紧的眼皮似乎感受到寒风吹进动了动，又因为寒风转瞬即逝，无人当回事。

　　韩方驰站在柜台前，打量入睡的宁景城，看见他这么大一个人窝在舒适的座椅上，交叠在胸前的两只手跟揣手捂暖的猫没什么两样，淡淡的笑意在他眼里荡开，那丝疲乏似乎只是一闪而过的错觉。

　　这样的宁景城太熟悉了，熟悉到儿童时期的记忆扑面而来。

　　韩方驰想起小时候的宁景城，也是一样的姿势，窝他的身边跟着守岁。身上还穿着新衣服新鞋子，宁景城妈妈爱装扮，把自己儿子也打扮得干净帅气。

　　宁景城熬不了夜，十点多就已经昏昏欲睡，又因为答应了十二点一到要跟韩方驰一块出去烧鞭炮，硬要撑着不睡，偷偷掐大腿，嘴里念叨不许睡，没一会儿，头开始一点一点的，突然就因为身体倒下去而吓一跳，揉揉脸，坚持两秒，又开始垂头钓鱼。

　　等十二点一到，外面喧天的爆竹声准点到来，宁景城就会被吓醒，醒了一脸兴奋地拉着韩方驰下楼点鞭炮。他胆子也大，才这么小，就敢用打火机把鞭炮拿在手里，点燃迅速扔一边，缩着脑袋赶紧撒腿跑，笑得脸都跟着红彤彤。

　　每年如此。

　　心口缺失的东西由宁景城一点点填满。韩方驰根本不需要宁景城付出什么，只要看见熟悉的人就在他身边，那颗在十九岁到二十八岁挣扎又痛苦的心平和而又满足，伴随而来是内心抑制不住的心动，满满涨涨。

　　寒夜里的街道，寒风击碎了树干的雪，路面的雪花化了又结，从一开始的松散雪花变得坚硬的冰。

　　八百米外的娱乐场所，龙跃飞刚教训了一帮聚众闹事的小混子，跟着出警的几位年轻警察大冷天要出来干活，还被这些不知天高的混子指着鼻子骂了一顿，心里憋着气，没有外人在了，总算能吐出来骂骂咧咧。

　　龙跃飞倚靠在避风的墙上，嘴里咬着烟，目光不知不觉往前看。这条街宽敞，路边的树枝光秃秃，不远处那间小小的亮着灯的便利店格外亮眼。

　　他瞥了眼准备回去的同事，手指拿下烟，“你们先回去。我有点事。”

　　“龙哥，这么晚有啥事？车你拿去用呗。”

　　“不用。”龙跃飞叼着烟，低头将长款棉服的拉链拉上，一直到领口，挡住里边天蓝色的制服，“我找个人，就在前面。”

　　说完，嘴上的烟也吸完，呼出一口白烟，烟头扔在脏乱的积雪上，鞋子踩上去，碾灭。

　　门再次被人打开，这次门打得开，冷风吹到宁景城脸上，屋外呼啸的风声也趁机钻了进来，他睁开眼，眼里还带着被闹醒的茫然。

　　龙跃飞很快将门关上，室内又恢复安静温暖。

　　宁景城放下手，脑子还没从睡中完全苏醒，就已经笑了：“欢迎光临，龙警官。”

　　龙跃飞从兜里掏出什么，放在柜台上。

　　是一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那家酒吧懂点年轻人的浪漫，在里边不仅卖起了掺水的假酒，还烤上了红薯。龙跃飞进去问话，调酒小哥眨着眼，抓起一个红薯塞他手里，转头就到了宁景城手中。

　　宁景城乐了下：“这个点还能吃到烤红薯托龙警官的福了。

　　他看着柜台的烤红薯，笑了笑，手从口袋掏出，掰成两块，裹着油纸的半块递出去，“这个点龙警官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前面那家酒吧又有人闹事吧？冰天雪地的，龙警官幸苦了。”

　　龙跃飞长得挺男人，五官立体，皮肤略显粗糙。龙警官今年三十五岁，十几二十岁的张扬和桀骜都在阅历中沉淀，沉如水的眼底把情绪藏得很深，可自从他踏进便利店，眼睛就没离开过宁景城的脸。

　　就连对话都是直勾勾看着，把那点心意暴露得直白明了，龙跃飞这点符合他性子，压根没想着藏。

　　宁景城笑着递出烤红薯，他才垂下眼，伸手抽走宁景城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塑料套着的一半烤红薯。

　　宁景城也不推来推去，欣然接收，转头给龙警官抛了一包烟过去。

　　“多谢龙警官了。”

　　龙跃飞看着手里的烟，又抬头看宁景城脸上的笑，深沉的眼里看不出什么，手中的烟盒转了两圈，放回柜台：“烤红薯别人免费送的，就不需要宁老板回礼。”

　　“别人免费送的，到我手里也是龙警官的心意。我看龙警官经常吸这个牌子的烟，也算我的一份心意了。”宁景城已经撕开红薯的外皮。

　　龙跃飞也没说什么，收进口袋。

　　他没待在店里，撕开烟盒包装，出外头靠门上吸烟。

　　宁景城坐里边把红薯吃完了，收拾好垃圾，捏在手里开门出去。

　　寒风袭来，宁景城裹紧身上的衣服，把手里的垃圾扔垃圾桶里，看了看周围：问：“龙警官没开车来？”

　　龙跃飞说“我住附近租了个房子。前天刚搬进去，离这里很近，走两步就到了。”

　　宁景城笑道：“挺好的。这边餐馆多，也有商场，吃喝玩都很方便。”

　　龙跃飞：“唯一不好就是通勤太远。”

　　“这点确实不好。这边有大学城，还有办公楼，上下班时候挺堵车的，坐公交也累得慌。”

　　龙跃飞呼出口烟，看向宁景城，“宁老板，说了这么多。我还没喊你去我那儿吃顿饭。”

　　宁景城一笑：“龙警官平时也会自己做饭吃吗？”

　　龙跃飞深深看着宁景城，手头的烟掐灭，弹到垃圾桶旁边，拢紧了衣服：“宁老板真看不出来？”

　　宁景城笑意淡了些。

　　龙跃飞没挪开视线，开口：“景城……”

　　“哥？”宁景城声音带着疑惑，龙跃飞顿时收声，顺着他的目光往不远处的街道看。

　　这条街在七百米开外有个路口，一侧的咖啡店刚好挡住了另一边，只能看见路灯下，两道身影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宁景城更了解韩方驰。韩方驰的眼睛、手、背影、呼吸他都能一眼认出。

　　不远处，那个被另一个男人绊住脚步的，背对着的人，宁景城不会认错。

　　韩方驰十分钟前接了通电话，离开便利店。经纪人是他的老师的学生，也是他师姐，在他大学期间格外的照顾。这通电话打过来，是拜托他去酒吧把她好友手下的艺人带出来，别让他喝醉惹事，惊扰了狗仔。

　　却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找了麻烦。

　　在男人再次借着醉酒的名义越界，韩方驰冷声警告：“第二次。”

　　男人斜着眼看上来，在最好的整容师操刀下，那双眼睛有神妖冶，更别说男人刻意画上了眼线，他从胸腔传出淡笑：“韩哥，真的不考虑下我吗？我们认识多久了？两年？三年？韩哥你记得吗？你在机场落下的身份证是我捡到的。那时候我喊你，黎驰，黎哥。你都不记得了吗？”

　　韩方驰拧眉厌恶地看下来，抿嘴没开口，拨过去的电话接通。

　　“方驰，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到。”经纪人开着车，接通韩方驰第二个电话就知道韩方驰耐心已经消耗殆尽，她忍不住低声骂宋佳。做啥妖！老老实实陪在人身边，可能还有点机会。

　　“三分钟。”韩方驰挂了电话。

　　宋佳嘴角含笑，也不在试探着往韩方驰身上挂。

　　“韩哥，你是没心还是真断了情？”宋佳是喝醉了，今晚的秀场，他好不容易见到韩方驰，却被韩方驰拒绝得彻彻底底，这两年积攒在心里的爱和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你都三十了。你不喜欢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多看我一眼？哥，你知道我的为人，我除了爱玩没有什么缺点了吧？圈内都评价我不洁身自好，可只有韩哥你清楚，我还是处。我在等你。”宋佳两年前在机场和韩方驰相识，很快就陷入韩方驰的人格魅力中，不可自拔。

　　他自认为自己了解韩方驰的过去，身边无人知韩方驰在两年前还叫黎驰，也无人得知，韩方驰身上的秘密，只有他知道。这点足以让他有自信，有朝一日，韩方驰会愿意接受他，可没想到，两年过去了，韩方驰确实还是单身，可在他等不住踩出这条线时，一切美梦被无情碾碎。

　　宋佳是一个男人，自尊心比谁都强。

　　韩方驰内心烦躁，仅剩的一点耐心也靠经纪人的苦苦哀求撑着。他想吸烟，可他的烟从来不往身上，怕自己成习惯。

　　宋佳只需一眼便看出来，从兜里掏出韩方驰抽的那款烟，烟盒夹在指尖旋转，“哥，你想抽就抽啊？为什么非得压抑自己？走到如今的位置，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我都知道。”

　　他低头抽出烟，就听见韩方驰淡淡扔出一句：“别喊我哥。”

　　宋佳手一顿，自嘲地笑了，抽出的烟咬在嘴上，烟随着他说话一晃一晃，“那谁能喊啊？韩哥，你连Jocelyn喊你哥都答应得很冷淡，她可是你的亲妹妹。今年Jocelyn好像都不喊你哥了，都是直接喊韩方驰。韩哥，你身边好像没人真心对你好了。”

　　他低头，用手挡风，点燃了烟，一缕白烟在风中吹散吹乱，望着不远处闪烁靠近的车灯，回头看，眼波流转：“韩哥，让我帮你。我了解你的痛苦，了解你每个夜晚难以忍受的欲望。让我帮你疏解你的痛苦，你的压力。我是最了解你的人，只有我才是最合适的。你知道的，我的身体只有你能碰。韩哥，别把我当弟弟，我已经二十岁了。”

　　车灯从远到近，韩方驰神色淡漠：“宋佳，从一开始我的态度已经很清楚。我没把你当弟弟。以前，我真心把你当朋友。黎驰这个名字的由来我也和你分享过。”

　　宋佳脸色一变。

　　韩方驰冷漠：“不管你是否有意，既然你在我面前不念我过往的痛苦，把黎驰这两个字说出来，那我们也没必要在保持这份朋友关系。”

　　宋佳眼里闪过慌乱，惊慌之下扯住韩方驰的衣服，用质问的语气掩盖他试图激起韩方驰内心伤痛的心虚，“韩方驰，那你告诉我！你两年前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接戏！那时候我们住在破烂的出租房，你跟我说，总有一天你会带着我走出那片没有阳光的握手楼。在冰冷刺骨的冬天，跟我说，会让我了解富人温暖的冬天。”

　　“这些承若你都做到了。你看我身上的衣服。眼熟吗？是你送给我的毕业礼物，三万多。哥，你喜欢过的我的。”

　　韩方驰皱眉：“宋佳，别把事情弄得难看。我不知道你在大学有没有交上真心朋友。当年在我落魄时候接济我的人，不是你，换成其他人，我也会这么做。”

　　“这不是喜欢，是恩情。”他冷声道：“如果你把我的心意曲解为其他的，我会单方面断绝和你的所有联系，包括商务上的一切活动。”

　　宋佳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全然不顾燃着的烟，死死捏在手心，他深呼一口气，正色道：“韩哥，是我过激了—”

　　宋佳嘴的抱歉还没说出口，韩方驰似有预感，侧头朝后看，回头一刻不知道看到什么，眉头皱了皱，没再理会身后人，朝前大步走。

　　宋佳张了张嘴，死死咬着牙，越过韩方驰的背影，看见便利店门口并排站着的两人，夜色太暗，他没看清，车已经来了。

　　车门打开，车上的人忍不住呵斥：“宋佳你是孤单寂寞想找操了！韩方驰是我用资源和人脉留下来的养老金，你以为是韩方驰离不开我这个经纪人吗！？你别给我找事做。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