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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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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度最高的内容是某个营销视频号早在两个小时前发布的一条爆料视频,赵哇一双目稍稍失神地盯着那完全谈得上是□□的封面,颤抖着的手臂不知胡乱点了几次,才点了进去。
他甚至猜得到其中的荒唐剧情。
画面一阵昏暗,运动相机的镜头正随着人为晃动,在巨大的摩擦声中颠倒。
像是故意营造偷拍的环境氛围,来彰显故事内容的私密性。
几乎是很长的一段杂乱镜头之后,视野才慢慢开阔起来。
不过,房间里依旧暗得看不清,只有房间角落里的闪光球,依稀闪烁着缤纷炫彩的光束。相机画面在黑暗里一阵旋转,恍惚之中,能依稀看到有几个窝在沙发里左拥右抱的模糊人影,不过这些画面都没有彻底定格,反而是聚焦于舞池中央。
因为那里有最袒露的证据。
不算大的吧池之上,接连着舞台与天花板之间,垂直竖立着三根修长的钢管。
而钢管旁,舞女们衣不蔽体,洁白的身体随着翩翩舞姿在镜头前肆意摇晃,又精准捕捉着音乐中的每一个鼓点,对着沙发上的客人们,将自己的秘密全然赠与。
即便处理过的视频已经打上了码,但几乎称得上是疯狂的画面依旧展露无遗。
画面又是一转,紧接着,镜头对准了包厢茶几上堆积如山的不堪道具,隐隐约约似乎还能瞧见那些半缠绕在弹珠之间的浊白细丝和随地乱扔的塑料物品。
掌持镜头的人此时露出了一条手臂,伸进那片杂乱的沙发中央一阵摩挲,而再缩回手时,他的掌心已然附上了一层黏腻。
男性低沉的呼吸和舞女高昂的娇声杂糅在一起,即使背景的音乐震耳欲聋,视频里也都能清晰地听见躯体相互撞击而产生的尖锐杂音。
活生生一幅骄奢淫逸的残败景象。
赵哇一觉得自己一阵胃酸倒涌,恶心的呕吐感已经灌满了他的整个鼻腔。
而屏幕里,似乎是铺垫了足够多的场景,镜头终于再次转向了沙发里的某个角落。
紧接着出现在画面里的,是一张与赵哇一极其相似的脸,又或者说,就是他的脸。
而当那些炫彩的灯光映在他脸颊上时,颇有些惊为天人的迷乱美感。
轻佻的挑花眼之下带着两圈淡粉的红晕,许是有了昏暗的场景衬托,他的神色格外迷离,鼻尖带着些许醉醺醺的微红,唇红齿白仍轻覆着一层半透明的水雾,在聚光灯的折射下显得格外动人,活脱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倏然,视频画面里出现了刚在吧池婀娜的三位舞女,她们扭着身躯朝着沙发走去,入眼便是凌乱且浑噩不堪的场景,迷糊之中能瞧见有人牵起男人的手就往自己的身体上拥去,又能瞧见各种颇为难堪的姿势将恶心演绎得淋漓尽致。
画面再次晕眩,陷入一阵黑暗之中,只有背景的高鸣与撞击声愈演愈烈。
视频到这也就戛然而止,紧接着,佶屈聱牙的控诉文案接踵而至,犹如彤云密布而后倾泻的磅礴大雨,试图将世间的每一寸土都冠上愤懑的思绪。
——平常装得人模人样,背地里连自己都管不住
——真他妈恶心,小说里最恶心的桥段在现实中激情上演,真不愧是你呢
——真的是瞎了狗眼才会看他直播说真的,直播里本来就对弹幕和粉丝老板不管不顾的,趾高气昂给谁看脑残一个
——感觉各位主播真可怜,每次团建还要跟这种人一起直播,大家说不定背地里都在倒胃口吧
——楼上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种规模的银帕,估计游戏团里的所有人都躲不掉吧,本来就是他们一群人玩得好,而且还说什么线下经常聚会,估计都有份
——我真同意,游戏区就他们几个人成群结队靠联动抢流量,完全是对其他不火主播在搞霸凌,合计着原来都是这种人,那也不奇怪了
——而且之前第三届ksl赵哇一本来在AGW一队对的狙击位,快要比赛那段时间突然就退役了,估计是被俱乐部发现他这种傻逼作风直接给劝退的吧
——刚看到还有他粉丝在洗他凌晨直播没时间去,笑死,有钱人什么时间去不可以,他们□□都不分地点呢
——视频拍摄那个时间和日期赵哇一确实没在直播,这不实锤?
——建议这种蛆有多远滚多远,免得脏了我的眼睛
连山排海般的咒骂仍绵延不绝,随着分针的舞动,不断喷涌而出。
电脑屏幕仍在刷新着最新的评论消息,赵哇一就仍其放置在那里,没有半点关掉的意思。
大规模的网络暴力他在退队的时候就遭受过好一阵,当年由于特殊原因需要保密,也是如这般有口难言,硬生生扛了下来。
只是这次,不知从何而来的恶意好巧不巧落到了他与另一个人重逢的时间段里。
给他本就杂乱的心虚,又添上了新的泥泞。
“果然就连好久不见都不能让我好好说......”
赵哇一看着危若朝露的自己,顿时失声笑了出来,仿若这世界给予的种种迷幻让他辨不清真伪,以至于他的皮囊也终是在百般侵蚀下溃不成军,如泄气的气球那般,碾碎进了沼泽里。
好累,他只觉得好累。
如果未来都是这个模样,他宁愿死在那个冬天。
他当时就应该挣脱柏闻晔拯救他的那只手的,赵哇一痛苦地这么想着。
脑海中遽然又出现了,污蔑视频中,那张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盈千累万的无措让他手无缚鸡之力,在堆山积海的谎言里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澄清,也不知道该如何证明那人不是他。
舆论啃食一个人就是这样,情绪发泄的垃圾站里甚至不需要所谓的真相。
以虚假的东西当做攻击他的工具,为的不过就是控制舆论导向而将他人作为利刃罢了,即便最后他有幸能够摆脱这片沼泽地,所谓的流言蜚语也足以压垮他,甚至在今后的每一个人生节点,让人捕捉把柄反复鞭尸,无所谓事实。
赵哇一突然觉得可悲,自我消亡的极端痛苦再次如荆棘缠绕上身,那张与他几乎重叠的脸,让他曾有一瞬间的恍然。
倘若那人站在他的面前,他甚至都可能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自己。
“澄清也不会有人信......关键是我连怎么澄清都不知道。”
“赵哇一啊赵哇一......怎么又是这种僵局......”
“我到底要逃到哪里才能结束啊......”
赵哇一叹息着碎碎念,说到最后,又是无奈,又是叹息。
好像走进了死局中,完全没有任何突破口。
况且如今正好碰上公司裁员约谈,赵哇一清楚知道,自己恐怕连工作也保不住了。
他在茫然若失中仿若雾里看花,冰冷的文字霎时间转化为千千万万个戟指怒目的具象,在无数个无隙可乘的虚假里,早有目的的囤积居奇,以浩如烟海的指控,逼得他节节败退,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些尖酸刻薄的言语里不难看出夹枪带棒,甚至于将他过往的视频言语恶意曲解,而后秉持着所谓的激浊扬清,见缝插针的进一步将他贬的一文不值,试图火上浇油。
甚至将风波牵连至与他同行的一行人里。
赵哇一有些自暴自弃的开始刷起了话题下的内容,眼神恹恹的看不出神色,只剩无奈至极的微笑还挂在嘴角。
与此同时产生的,还有愧疚:“怎么连老张他们都牵扯进来了......”
一棒子打一群人,因为他的事情,辱骂已经牵连至了游戏团里的其他主播。
赵哇一着实不忍,打开社交软件给被此事牵连的人一一道歉,甚至把自己微信里的所有余额,都平分给了所有人。
金额大到图斯亓在看到消息的第一秒就被吓得不清,生怕赵哇一这是放弃身外之物要去寻死了。
但除此之外,赵哇一确实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
颠倒于现实的心理世界其实早就危如累卵,至始至终,哪怕是儿时,也未曾筑起过高墙。支离破碎后应来的涕泗滂沱似乎从未光顾,他只是在每一个啼饥号寒的状态里郁郁寡欢,只是在每一个惘然若失的雨后剜肉补疮,只是在每一个失张失智的自己里,将那些疼痛无声的隐去。
一直都是这样。
可最令赵哇一痛苦的在于,他怕柏闻晔也信了这些流言蜚语。
熟悉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赵哇一有些吃力地将它拿起来放在耳边,因为双手仍在微微颤抖的缘故,耳机的金属边缘如雨滴坠入湖面那般,一点一点地敲击着他的耳廓。
庄睦的声音掺杂着些许电流声从听筒处悠悠传来,让赵哇一听得不算太真切。
“还好吗?”仿若刺猬露出肚皮试探,庄睦的声音低得很柔软。
等到的是一段很长时间的缄默,只有微弱的呼吸声传来。
赵哇一稍稍用劲握住那支挂在耳畔的手机,可它依旧随着手臂的颤抖欲裂晃动,几乎要摔下身去。
庄睦没有催促他,就只是无声的等着。
窗外的云压得很低,将落日余晖也一同碾压进西山里,只剩微微的灿光透过窗帘倾泻而来,但云间,依旧漆黑一片。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大概是口腔里的腥味稍微散去,又大概是两只手臂也握不住那一支手机。
通过电流传来的呼吸声微弱得似乎只剩一层薄膜,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成一地。庄睦皱紧眉头,心也挂在悬崖边儿上。
强颜欢笑的盾牌最终还是被名为绝望的利刃破碎,连天匝地的痛楚在这个萧条的傍晚终是化作绵延不断的眼泪从眼角倾泻而下。
他听到赵哇一带着哭腔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在颤抖。
对面哑着声说:“我还要去见柏闻晔,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