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做朋友》钟一和

10、第十章 朋友

　　出了地下停车场，蒋颂天和周一诺朝商场的方向走去。
　　刚刚有蒋清华和蒋颂熙在场，两人装熟，这会儿没人了，两人又回到半生不熟的状态，怪别扭的。
　　昨晚吵架，今早冷战，现在并肩，这剧情太跳脱了。
　　周一诺拿不准蒋颂天现在对他什么态度，不好开口招他，一路上清嗓子抓脖子的。
　　走着走着，蒋颂天停下来，“到了。”
　　“？”周一诺一脸茫然，“什么？”
　　蒋颂天朝商场门口看了一眼，提醒：“你不是想买东西吗？”
　　“啊…哦哦，我…你饿了没？要不要吃点东西？”
　　蒋颂天摇摇头，没说什么多余的话，脸色带着些许疲倦，不知道是不是陪蒋清华和蒋颂熙在外面玩累了。
　　周一诺没什么要买的，纯粹是找个借口帮蒋颂天脱身，可鉴于他目前和蒋颂天的关系，明说了估计他也不领情，那就只能继续假装有东西要买了。
　　刚才为了追上蒋颂天他们，周一诺在地下停车场跑了半天了，眼下又热又渴。
　　“我想买杯冰饮料喝，我太热了，喝完咱再回家呗。”
　　周一诺脖颈两侧全是汗，背后的衣服汗湿了一半，说这话的时候语调还带着委屈，让人不忍心拒绝。
　　蒋颂天只好点头，“好。”
　　没想到蒋颂天会答应，周一诺心里挺开心的，他本以为蒋颂天会冷冷地丢下他一个人买饮料自己回去。
　　没想到没有，这算是破冰的前兆吗？
　　嘿嘿，和好有戏！
　　周一诺就近在商场一楼找了一间咖啡店，他平时不爱喝这玩意，但不想让蒋颂天跟着他在这大晚上跑来跑去的，所以勉强凑合一下吧。
　　吧台点单，周一诺问蒋颂天喝什么，蒋颂天说不喝。
　　“……”周一诺不肯，自作主张地点了两杯一样的，非要请他。
　　两杯拿铁做好，周一诺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和蒋颂天面对面坐着。
　　周一诺咬着吸管，一边喝一边偷瞄蒋颂天。
　　刚刚在停车场和室外光线不好，看不太清蒋颂天的具体面色。
　　现在到室内了，隔着半米的圆桌，周一诺发现蒋颂天的脸色有些苍白。
　　虽然蒋颂天本来就挺白的，但那是带着血色的白，跟现在的这种白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咖啡店灯光的缘故，周一诺没多想。
　　蒋颂天在对面，手扶在咖啡杯两侧，歪着头，目光一直盯着窗外繁华的街景。
　　周一诺开启头脑风暴，想着说些什么合适，先道歉还是先解释，机会难得别再搞砸了。
　　“那个，你……”周一诺抱着咖啡杯，支支吾吾的。
　　蒋颂天利索，转回头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周一诺，“想问什么问吧？”
　　或许是因为刚刚周一诺满头大汗的‘巧合’出现，让蒋颂天对他的态度不似昨晚那般尖锐，主动松口让他问家事。
　　眼见时机还未到，周一诺把嘴边的话暂时收回去，顺着蒋颂天的话茬接下去：“你弟弟，他怎么改名字了？”
　　这个问题似乎不太好答，蒋颂天垂眸想了几秒，斟酌着怎么样才能简明扼要地跟周一诺讲明白。
　　“…你可以理解为，开启新生活的一种象征吧。换个名字，也许会迎来不一样的人生。”
　　周一诺听完表情有些复杂，显然没听懂，然后他又换了一个问题。
　　“沈阿姨没有陪你们一起吗？”
　　这个问题很好答，蒋颂天摇摇头，语气淡淡地回道：“这几天教会比较忙，她抽不出时间。”
　　周一诺听完表情更复杂了，他不信，见个面能要几分钟，‘玛利亚’摆明了就是不想见蒋清华。
　　也难怪，离婚的时候吵的那么凶跟仇人似的，当然不愿意再见。
　　可除了蒋清华，还有蒋颂熙呢，她的另一个孩子，八年没见了，不想见见吗？
　　周一诺不好问，现在蒋颂天对他关心他家的事特别敏感，别一会儿又生气了，再者蒋颂天本人好像也不怎么想聊这些家事。
　　算了，难得和蒋颂天这么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周一诺打算换点轻松的聊聊。
　　“你今天陪了你爸爸和弟弟一整天吗？”
　　“嗯。”
　　“啊？我今天半下午出去的，小道上的那几只猫没喂。”
　　“我那有猫粮，等一会儿回去，我喂。”
　　“好，对了，这喜羊羊是我抓的。这个要不送你吧，你跟你弟弟一对，挺可爱的。”
　　“……”
　　“其实我不是一人来的，汤锐你还记得吧，隔壁班的，还有赵秉我们仨一起来的。”
　　“嗯，记得。”
　　见蒋颂天句句有回应，周一诺暗自窃喜，和好的进度条--加载ing。
　　从商场出来，周一诺和蒋颂天在路边的公交站附近等出租车。
　　路口人海攒动，车水马龙，周一诺侧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蒋颂天，夜风正在吹拂他眺望街道尽处的眼睛。
　　周一诺还记得小时候放学回家，他和蒋颂天背着又沉又大的书包站在路边等公交，他也是这样，喜欢提前看车走到哪里了，还要多久到。
　　周一诺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其实小时候他花钱就已经很大手大脚没规划了。
　　偏唐琳呢，又喜欢按周给零用，所以一到周五，他准穷得叮当响，什么也买不起。
　　恰逢每周五那天，书包最重作业最多，是周一诺脆弱的小心灵最需要零食安慰的时候。
　　但怎奈何兜里没钱，他什么也吃不上，只能忍着回家。
　　这在回去的路上，周一诺要是不小心瞧见同车有哪个小朋友拿着零食吃，他能羡慕得涕泪横流鼻孔生烟。
　　蒋颂天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看穿了他的那些小心思，每到周五便会弯着长长的睫毛，从书包里翻出一堆零食塞到他怀里。
　　“给你，就知道你想吃。”
　　“哇！颂天，你什么时候买的？”
　　“嘿嘿，中午买的，我还有钱，一会儿请你吃刨冰。”
　　“好啊！”
　　那时候小小的蒋颂天一定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长大了的他会和周一诺站在街边隔着这样一段距离，等车回家吧。
　　周一诺啊周一诺，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啊？
　　在这似曾相识的夜晚里，周一诺切实地感悟到：因为偏见和傲慢，他错失掉了一段本该很美好的时光。
　　周一诺后悔极了，面不面子的都见鬼去吧，他轻轻地叫了一声，“蒋颂天。”
　　蒋颂天回头，各色的霓虹灯映在他的眼睛里像一束花，“嗯，怎么了？”
　　周一诺抿了一下嘴角，很郑重地说了句，“对不起。”
　　蒋颂天怔住了，不知道周一诺这句道歉为何。
　　周一诺看着蒋颂天的眼睛，很认真地继续道：“对不起，那天在升学宴，我不该说那种话，还有听到你和班长为教会募捐时，说了歪曲你意图的话。最重要的是，这些年是我一直误会你了，对不起啊。”
　　蒋颂天的眼眸中闪过不可置信，“你……”
　　周一诺怕蒋颂天又误会，急忙补充道：“我不是因为可怜你才说这些话的，前几天送你的那盒大白兔，其实一开始就是为了跟你道歉买的。是我…拉不下脸跟你说，才让你误会了。你爸爸和弟弟回…我才反应过来你那段时间经历了什么，对不起，我那时候…犯浑了。”
　　磨磨唧唧的，终于说了，堵在周一诺心里这么多天的大石头落地了。
　　蒋颂天听完周一诺的长篇感言，盯着他的脸默不作声地看了好大一会儿，然后不知怎么忽的笑了，弯着眼睛说了句，“知道了。”
　　坐上出租车，周一诺莫名神游，蒋颂天跟司机报了一下地址。
　　司机是个年轻师傅，自来熟，开车后随意地聊起附近的交通治安。蒋颂天不好冷场，礼貌地应和着。
　　后来，司机估计是察觉到这俩年轻人不爱说了，也不怎聊了。
　　车里慢慢安静下来，不知道开了多久，周一诺还在瞎琢磨那句‘知道了’。
　　知道了？收到了？好的？这是原谅还是没原谅啊？
　　中华文字博大精深，蒋颂天这句是表示他感受到自己的歉意了，还是表示他听懂自己委婉的求和了？
　　周一诺参不透，抬手擦了一下鼻尖，趁机斜眼偷瞟一旁的蒋颂天。
　　蒋颂天靠着椅背，望向车窗外的眼睛眨得很慢，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弧度。
　　“那…蒋颂天…”周一诺的嘴一到蒋颂天这里就不好使了，吞吞吐吐的，“我们…这算是…和好了吧？”
　　听到这儿，司机偷摸摸地向后排的两个年轻人投射出一道八卦的目光。
　　“嗯。”蒋颂天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一些，虽然看起来还是不太明显。
　　周一诺眼睛唰的一下亮了，“真的？”
　　蒋颂天憋着笑，转过头问周一诺：“难不成这种事还有假的？”
　　周一诺喜不自胜，飞快地摇摇头，“没有！没有！和好了！”
　　见周一诺这小拨浪鼓的反应，蒋颂天浅浅弯了一下眼睛。
　　周一诺眼尖，看到了，呲着大牙重申着：“还是朋友。”
　　“嗯，朋友。”
　　蒋颂天注视着笑容灿烂的周一诺，默默地咀嚼了一遍这两个字，眼底的笑意也随之逐渐收敛。
　　下一个路口遇上红灯，司机一脚踩死刹车后，失落地调了调后视镜的角度。
　　车到小区门口，周一诺坚持要付钱，蒋颂天拗不过他，无奈地收回手机。
　　周一诺付完钱，眼疾手快拉住蒋颂天的手腕，讪讪地开口：“等一下，加个微信呗。”
　　说出来丢人，周一诺这些年一直没加过蒋颂天的微信，因为他自以为很酷地觉得：和死对头有什么可联系的？难不成对骂吗？浪费内存。
　　如今……周一诺鄙视自己。
　　蒋颂天比周一诺大度多了，点开二维码，拿给周一诺。
　　周一诺扫完，加上，备注，把手机放回口袋，一气呵成。
　　回到家里，周一诺在床上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