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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失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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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窗户外跳下去。
艹!太高了!
我倒吸凉气,顾不上疼,拼命往外跑。手机早就被收了,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夜又黑,如果劫匪来追我,我根本逃不出去。
可……竟然没人来追我。
我一直跑到太阳出来,才看见条像样的公路,逃着逃着发现这地方不太对,这…不是我老家平云吗?
从A市到G市需要沿着国道一直往西,但平云在南边,到哪都不顺路。劫匪难道也是我老乡?我想不通,但一刻不敢耽误,拦下了个货车司机报警。
警方很快了解完情况,介于陆琛的地位,上层对这件绑架案极其重视,第一时间通知了在平云养老的闵家家主,警员通过定位我的手机极速展开救援。
不过这些应该与我没什么关系了。我被人简单包扎了下伤口,想走,警方说日后还要联系让我留个方式,并且离开也要家属来接。
我下意识要给戚潇潇打电话,但一想到要让她从A市过来,便放弃了。我只能让日理万机的高三班主任来一趟。
算来也很久没见他了,我也不想这么狼狈的。
他来时我正喝茶。一晚上精疲力竭外加饥肠辘辘,导致警方给我送来早餐时我什么都往嘴里吞,很荣幸被鸡蛋黄噎着了。
他看见我的第一眼,我正被呛着,蛋黄和茶水从鼻孔里喷出,他急忙拿纸巾帮我擦拭,又说我没出息。
班主任在登记表上签了字,郑缘。对,他是叫这个名字,我都快忘了。他又替我留了电话,然后问我去哪。
我说我当然回老房子,他不同意,说这么久没人住落灰太严重,他唠叨唠叨着就把我往学校拉。
平云一高此时正值上午大课间,热闹得沸反盈天。班主任把我关进他办公室里屋的床铺上休息,他去监督高三部跑操纪律。
我高三放假时经常躺这张床上休息,这么多年了位置都没挪一下。白天的铃声特别吵特别脆,暂时将我从林顾陆琛、绑架惊魂各种闹心事中拉出来。没休息多久,门外陆陆续续的脚步声谈笑声就喧嚣于耳。
他们跑步回来了,班主任拉开了门,杂音瞬间更加响亮。
“老师这谁?你私生子啊?”一个圆脑袋从老师腰间挤出来,闹腾着。他身后又渐渐围着许多吃瓜的眼睛。
“胡说什么!这你们学长!”
“哦?哪届的啊?考的什么大学啊?”
……
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站演讲台上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班主任郑老师作为学校骨干,每个年级带的都是尖子班,成绩最好的那一批。这个班50多人,分数线全在一本线上,每年能有一两个考上A市顶级大学。
我当年在班里就是个炮灰,高考也仅仅超了一本线一点点,没什么好讲的,不要一脸崇拜地看着我啊!
“大大家好,我我叫宋弈。”
我结结巴巴自我介绍完,教室里像炸了锅似的,沸腾着。
“哦哦哦!你就是老郑常说的那个高二辍学打工,高三高考成功的励志学长!”
“听说你高一谈恋爱转学到s市当交换生,被甩后回平云,现在呢?复合了吗?”
“老郑说你现在在A市打工,可厉害了,都能买房了!学长你是干什么的啊!”
“学长你觉得s市和A市哪个好呢?”
呃…我望向班主任,他笑眯眯看着我,没想到他背地里是这么美化我的。我望着一双双求知若渴的八卦眼睛,眼眶太热了,说不出实话。
平云一高只是个小县城的高中,师资力量有限。班主任带班一带就是三年,算起来我只是他们上上届学长。我这么边角料的人物,在他们聊胜于无的谈资中竟然也成为了向上的榜样。
他们太小了,什么都不懂,既坚强又脆弱,论谁站这都说不出实话,我这样劝自己……
我和他们闹腾时,班主任接了电话眉头渐渐紧锁。“嗯…我知道了…好的同志我这就送他过去。”
他望着我,气氛逐渐焦灼。
——
警方说陆琛救出来了,不过受伤有点严重。劫匪们也全押出来了,不过正在对峙复盘中。
我听到复盘,太阳穴一紧,抽疼。
警方审劫匪们审了很长时间,从籍贯年龄工作到动机流程细节。警方说这帮人有点奇怪,太怂了,看着像是第一次作案,手法也格外生疏,和陆琛受伤的残忍程度不挂等。
警方猜测,不止一批团伙作案。
“宋弈同志,他们说你从窗户外爬出去的,陆琛把你举上去后自己掉下去了,是这样吗?”
“嗯?对。对对……是这样的……”
我指甲陷进掌心肉里,强迫自己镇静,苦笑着复盘,“当时栅栏断了,陆琛没能上来,他们又拿刀刺过来,我心里特别慌,浑身发抖没力气,没能救下他……”
我说完两个记笔记的警员互相看了一眼,谁也不说话,周围空气陷入沉寂。
“有…什么问题吗?”我嘴角发僵,笑意淡不下来。
“是这样的,方便具体透露一下你和陆琛同志的关系吗?你们关系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点。自救的环节似乎描述有出入,劫匪们说你爬到窗户口上时,陆琛同志要把你拉下来,差一点就成功了。”
我紧绷的弦瞬间断了,心口扑通扑通地跳。
——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从审讯室出来腿都是软的。我庆幸我终于可以离开了,可推开门的片刻双腿就像灌了泥一样沉,抬不动。
“小弈。”闵让浅棕色的琥珀眼眸半眯着歪头对我笑,他搀扶着一拄拐杖的老人,对方不怒自威,瞅了我很久,不说话。
“小弈你没事吧,让你受惊了。”
“没没有。”
——
闵让带我去见了陆琛。他在病房坐着,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像条僵尸。眼睛蒙上了白纱布,肩膀打上了石膏,阳光描摹着他锋利的五官轮廓,跃到鼻尖,没惊扰他片刻。
我轻手轻脚进来,细碎的声音瞬间被他捕捉,脸部瞄准了我站的方向。
“医生不是说让你躺下休息吗?”沉重的拐杖敲击地板,闵家老家主沉闷凶狠咳嗽了几声。
“晒晒太阳。”陆琛没什么神情,微微转头循着窗外暖阳。
“人给你带回来了。”老头拿拐杖像推货品似的把我往前推。
“宋弈?”陆琛有些诧异,精准对着我的方向挑了挑眉,轻声轻语毫不费力,“过来。”
“陆、陆总?你眼睛还好吗?”
“间接性失明。暂时见不了强光,没事。”他像是在和我谈论家常便饭。
“你在平云待着养伤,你受伤的消息已经封锁了,不会有人知道你失忆了。赶紧恢复过来,要是让媒体知道你变成废物,麻烦事就太多了。”
“失忆?”我没克制住自己的惊讶,怔怔望向陆琛,他对着我没任何表情。
但他视线定位的太精准了,我怀疑他根本没有失明。
“忘了告诉你了小弈。”闵让懒洋洋伸了个懒腰,把胳膊肘搭在我肩上,笑眯眯盯我一会儿,才悠悠开口,“陆琛脑袋受伤严重,间接性失忆了。整体记忆虽没缺失,但一些片段性记忆暂时想不起来,特别是刺激性记忆。医生不让用脑过度,要静养慢慢恢复。”
闵让像条毒蛇对我吐着信子,缠着我含着笑,朝我吐息着冰冷的毒素,导致我浑身发颤。
“行了!”闵家老家主又敲了敲地板,瞟我一眼,对着陆琛说,“这段时间你俩就在家里养伤,绑架的事我亲自帮你查,工作上的事让闵让帮你先处理着,一个月暂时不成问题。谁也不许走漏风声。”
?!我特么——
“宋弈还有工作,让他跟闵让回A市吧。”
“嗯?宋先生你不方便吗?”老头第一次转过来打量我。
“没有没有。”我慌张摆手。
“陆琛救了你,只是让你陪他养伤应该也不算什么过分的事吧。”
“不过分不过分……”
“哼。”老头不屑地略过我,“这段时间嘴巴都严实点。”
“爷爷,你放心。”闵让语调变得娇气,“宋弈很乖的,让他陪着陆琛一定没问题。”含着笑情意绵绵的声音渐行渐远……
——
病房里不知什么时候只剩我和陆琛两人。
我不敢轻举妄动,目光灼热地盯着他,他像是有感知又像是没感知,精准地面向我,一动不动。
VIP病房里即使装饰得再富丽堂皇,依旧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床边柜角的鲜花香气搅和在一起,不伦不类。
穿堂风轻佻地吻过我眼皮,弥漫着清冷,带着冷冽的寒意。
“过来。”陆琛的声音比风更冷。
我轻手轻脚朝他迈过去,小心翼翼与风声别开距离,停在他面前。
我屏息凝神,在他眼周纱布前挥了挥手。
陆琛没泄出声音,嘴角淡淡地扬起弧度。隔着层纱,看不清他的眼睛,但白纱在高挺的鼻梁上耸动,折起皱痕。
别这样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