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阋墙》右下二

2、第 2 章

　　公司前段时间给学院和学校都捐了巨款，仪式结束后梁酝被读书时教他的老师们拉住说了好一会儿话，出来后正准备上车，许澍在打电话过来让他留五分钟，要带他见一个人。
　　倾盆暴雨之后又很快放晴，医学院外的草地在上午的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梁酝经过连廊，远处几个穿学士服的学生看见他，早早往许澍的方向去叫人了。到处是穿深色学士服和正装的男男女女，梁酝一走神，眼神就被人群中一双细白修长的小腿捉了过去。

　　林棵推掉许澍摘他相机的手：“一点都不重。”
　　“都勒出红印子了，”许澍忧心忡忡，“出汗了没有？别再蹭过敏了。”
　　“我抱着呢，不用担心。”林棵得意地亮出小虎牙：“我今天手感很好，学姐们都说我拍得超好看。等回去导出来发给她们，今晚有事干咯。”
　　扛着设备的新闻部长路过：“你再拍美女，拍不够校领导你等着回去被主席骂死。”
　　“好嘛。”林棵回头看见他，默默收回虎牙，抬起脸看着许澍，比了个鬼脸。
　　“……噗嗤。”许澍努力克制但是仍然笑出了声，被男朋友惊恐地瞪了回去。
　　周小增猜也知道这小子背对自己什么表情，伸手要把林棵拽走给自己当苦力，许澍连忙揽着林棵肩膀：“好好，社长，我们一定认真干活。”
　　他语气柔和，周小增闻言却立刻松手，瞪了眼林棵，一溜烟跑了。林棵有点不太满意他不理许澍，对许澍瘪了瘪嘴巴。
　　“没事，今天部里很忙。”后者揽着他肩膀把他转回来，笑得揶揄，“你刚刚叫他什么，老师？学校里好像没有头发这么多的男老师啊。”
　　“啊——”林棵被他一提醒，立时紧张得快崩溃了：“你还笑？你刚和我说的时候我腿都吓软了，怎么搞这么突然啊？等下见到你哥我说什么，我要说抱歉吗，还是让他放心？我要不要等下请他留下来吃饭？”
　　他在许澍手下急得打转，焦虑地叽叽咕咕：“不行，你也不懂这些规矩，我要去问一下谁？我我现在打电话给我姑姑……”
　　“好了，好了，急坏了，哈哈哈，”林棵被肩膀上的手强行按在了原地，面前出现许澍放大的脸。许澍强忍笑意：“好了宝贝，没事的。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只是想让他看看你，只要看到你他就会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很幸福的。”
　　林棵用脑壳锤了他肩窝一记，崩溃道：“你快别吹牛了，我怎么敢啊？那是你哥诶！我昨天还在校网首页看到他和校长握手呜呜呜呜我是谁啊我，我是什么东西啊呜呜呜呜。”
　　许澍笑得握不住他肩膀：“说什么呢，棵棵什么都很好。”
　　林棵被他哄得冷静了一点，又突然想起什么，急得眼泪汪汪：“你确定你有向他出过柜哦，他能接受对吗？都怪我，我这个该死的基佬，为什么要掰弯你啊，我坏事做尽呜呜呜呜。”
　　许澍捏着他下巴抬起了他的脸，拇指蹭掉他的泪花，冷着脸：“不许这么说话。”
　　林棵可怜巴巴地双手握住他的手：“……哦。知道了。”又抬头小心翼翼观察他表情：“我不是那个意思嘛，我蚊香弯，不会歧视同性恋的。”
　　许澍晃了晃被他抱住的手，看他低眉顺眼的样子，心想你知道了个屁，笨蛋。
　　没过多久，有人跑过来，一脸兴奋地指着身后：“许澍，你哥来了！我去，你哥诶！”
　　“你我去谁呢。”有人提醒他。来人摸着后脑勺：“哎，太激动了，不好意思啊许哥。”
　　许澍拍拍男朋友后背，抬起头喊人。
　　林棵在他身边海獭揉脸无声哀嚎，心里默念：林棵，坚强一点，你未来人生的幸福都把握在自己手中！才敢在来人靠近的脚步声里睁开眼睛，目光炯炯地喊：“哥哥好！”说着把脑袋埋了下去，态度十分谦卑。

　　梁酝站定，看一眼挡在自己身前鞠躬的小孩，又看一眼弟弟，“嗯”了一声，给了许澍一个催促的表情。
　　成熟英俊的alpha站在周围青涩年少的学生中间，穿着笔挺的衬衫西裤，在热力渐强的阳光下扯了一下自己的领带，露出一点滚动的喉结。隐隐的信息素威压让刚才簇拥过来的许澍的同学都不自觉散了开来。
　　许澍拎着林棵后衣领扯他起来，笑眯眯地对亲哥介绍：“上次和你说过的，哥，这是我男朋友。他叫林棵。”
　　梁酝顺着他的话看向他身边的Omega，男生依然抱着他炮筒一样又长又重的相机，短发乌黑蓬松，雪白的胳膊和腿都在阳光下发着光。他的味道闻起来很紧张，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湿润清澈，像没几个月大的小狗崽，磕磕巴巴地说：“老师好，是一棵树的棵，很多树的林。——哦哦，不是，哥哥好，哥哥好。”
　　沉默两秒，梁酝才说：“Omega？”
　　“许澍也是Omega。”他居高临下。
　　林棵听了，那张小脸肉眼可见地涨红，秀气的眉毛微微抬高，身体也往前倾了一点，急促道：“对，我们都是Omega。所以、所以我知道Omega在这个世界上过得更辛苦，我会照顾他，保护他，你可以信任我的，哥哥。”

　　太阳晒得人烦躁，梁酝又扯了一记领带，表情半分不变：“你叫太早了吧。”
　　许澍伸手把人拦到身后，皱着眉头，很不赞同地看着他哥：“哥，关于这个我们都说好了，不要让你自己的时间白费。”
　　梁酝突然笑了一下，看着这个修竹一样赏心悦目的年轻的弟弟：“我听你的过来见他，才是浪费时间。”

　　许澍不敢置信地看着兄长，对方的信息素甚至失态地逸了出来，海风一改往日的轻缓柔和，变得猛烈腥咸，昭示海水的汹涌不安。
　　对方这幅暴躁易怒的样子很多年没出现过了，许澍印象里的他无论在工作还是生活里都永远理智冷静，垂着头的侧脸优美，姿态从容，以至于这一刻他觉得他非常陌生。
　　仅仅因为见到了林棵，他的Omega恋人。
　　alpha扔下一句“晚上回家”就离开了，许澍看了他背影两秒，按捺住胸口的怒火，回过身把恋人轻轻揽进怀里。他看着林棵发怔的样子心痛不已，愧疚地开口：“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上次是敷衍我的。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好了，都是我……”
　　他没说完，林棵拉拉他的袖口：“没事啊，我们下次再找他慢慢说吧。”
　　许澍皱着眉，林棵在他的注视下抬起脸，小声抱怨：“你哥真凶，和你讲的一点都不一样，吓死人了。”
　　见面前他紧张成那样，此刻被甩了冷脸也没有脾气，只在说梁酝坏话时不自觉地撅了一点嘴唇，漂亮的圆眼睛水润澄澈，心里憋了委屈，也还是个心大的小机灵。
　　“都怪我，我晚上回去和他再谈，谈不拢我们就不理他了。”许澍捏捏他脸颊，“委屈棵棵了，真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好。”

　　不满于梁酝对林棵的恶劣态度，许澍忙完学校的事，先拉了林棵吃了晚饭才慢吞吞回了家。
　　天色晚了，客厅灯火通明，他进门时正巧碰上保姆做完晚餐离开。餐桌上摆了做好的热饭菜，梁酝坐在桌边，还穿着他的衬衫西裤，许澍放下包过去，看着他垂着眼睛点了一根烟，吊灯下高耸的眉骨和浓长睫毛在皮肤上打下跳动的阴影。
　　许澍没去洗手也没坐下，隔着一张餐桌站在他对面不说话，意思不言而喻。
　　他心里还有一点幼稚的希冀，直到梁酝深深咽下一口烟雾，隔着餐桌上炖汤氤氲的热气吐出了一个名词：“性腺知觉障碍。”
　　“一个残废Omega你也当个宝贝。”
　　许澍瞬间被他语气里的轻蔑点燃了：“你查他？凭什么？”
　　“他只是闻不到别人的信息素，怎么就残废了！”许澍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喜欢他，我对他——”
　　“别和我说这个，”梁酝掸了一记烟灰，灰白的碎屑飞散到空气中，几粒洒落在饭菜里。
　　“我对他说过我会是做得最好的那个！”Omega的怒吼回荡在半开放的餐厅里，他上前几步，撑着餐桌质问兄长，“那天我向你出柜，我说得清清楚楚，我非常喜欢他只喜欢他，你明明答应了！就是因为你答应了我才让你见他，你怎么能那么对他？你那天根本都是放屁！”

　　梁酝说：“我不知道是他。”
　　许澍盛怒难当，立刻呛声回去：“你不满意，为什么不能等我们独处再说？把我最心爱的东西往地上砸，难道还是我错了，怪我不该喜欢他吗？”
　　Alpha抬起眼睫，目如寒星，只道：“你不该让我见他。”
　　许澍失望地凝视他，冷笑一声，回身取自己的背包，边说边往外走：“你说得对，我不该让你见他。以后我们不会再来烦你！”
　　“一周内和他分手。”梁酝的手指随着弟弟的动作猛然动了一下，随即努力把目光定在原地，只沉沉地命令：“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你想清楚。”
　　回应他的是许澍砸上门的重响。

　　餐桌边，沉着脸的男人重重吐出一口气，抬手推翻了面前装着酒杯。玻璃杯滚落在地，清脆刺耳，红酒的味道浮动在空气里，一点点盖住了许澍带来的另一个Omega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