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阋墙》右下二

5、第 5 章

　　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后是输入密码的动静，咔哒一声，公寓大门被人从外打开。
　　林棵和身边人又说了几句话才进门，先把姚一荣走前才肯交到他手里的药袋子放在地上，再蹲下摸着黑解鞋带，动作已经很慢了，中途还要停下来打两个喷嚏。
　　两只鞋都解完，蹬掉球鞋，扶着玄关慢吞吞站起身，才拔腿往客厅走，第一步就把腿边的塑料袋踢了三米远。
　　许澍坐在正对房门的餐椅上，实在忍不住：“你不穿拖鞋再走一步试试。”
　　“哇！”林棵被黑暗里这突兀的一声吓得险些窜上房梁，“你，你在家啊？”

　　许澍两步走到他面前，打开灯：“去哪了？”
　　屋子里亮起来，他看清地上袋子上印的字和里面满满当当的药，立刻拉过被灯光刺得睁不开眼的林棵：“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
　　林棵顺着他力道在他面前站定，先是眼睛一亮地凑近他，没吭声，抬起头窸窸窣窣闻了他四周一会儿，又趴回去在他肩头左右蹭蹭脸颊，半晌才埋在他颈窝里点评道：“……哥哥，你香香的……”
　　许澍心想你就会这套，但林棵还没说完。
　　他接着说：“你是，你是冬天的晚上诶。”

　　他缓慢眨动的睫毛弄得许澍很痒，呼吸就萦绕在他耳边，还在认真地形容：“有很高很亮的路灯，有风，下雪的晚上。”
　　许澍呼吸一顿，反应迟滞，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林棵说完，小小地欢呼一声，雀跃地趴在他肩头，告诉他：“我能闻见你了，我可以了！”
　　那个人高兴地说话时鼻尖蹭过他的肩膀，许澍一时作不出反应。
　　半晌，他抬起手，捧着林棵的脸，低头啄吻一下他的眼睛：“好啊，棵棵能闻到我的味道了。”
　　他只有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你喜欢吗？”
　　林棵在他的掌心里点点头，眼睛里都是笑意。

　　　因为林棵进门的时候表现非常好，又甜又黏，很快把一整个下午加傍晚没回许澍消息的事混了过去，只说觉得有点不舒服，所以去医院开了药，有姚一荣陪着所以没告诉他。
　　半小时后他在餐桌暖洋洋的灯光下边吃宵夜边打瞌睡，许澍坐在餐桌对面翻看他的病例和药盒，忽然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味道？”
　　林棵嘴里有一个馄饨，嘟囔：“不知道。”
　　“哥哥是我第一个闻到的人，”他捧着碗喝汤，几口下肚，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接下去眼皮就好像涂了胶水，一直睁不开来。
　　许澍拿走他的碗，把牛奶推到他面前，告诉他：“棵棵的味道也是冰凉的。”
　　林棵忙着控制自己不要一头砸进牛奶杯里，左耳进右耳出地点点头。
　　“知觉在恢复，但不一定最后能进步到正常感知所有人的信息素，”许澍边说边关注他的表情，“下午三院的医生和你说了吗？”
　　“说了呀，我不在乎。”林棵困得脑袋里混成浆糊，费劲地理解他的问题。
　　“别的人和我都没有关系。”他慢吞吞地补充。
　　许澍看着他灯光下的越来越低的脑袋，只觉得心无可奈何地又柔软成一片。
　　把人打理好塞进被窝，他想，反正怎样都好，他不在乎其实更好，只要他高兴。

　　林棵第二天下课碰见周遍声，对方站在他出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上，手里拿着一杯冻奶茶，一打照面就举起来作势往他后颈贴。
　　他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被周遍声长臂一揽就拦了回来。后者含笑连连告饶：“好了好了，身体没恢复好不要跑。”
　　林棵被他圈着肩膀，愤怒地大喘气一声：“你搞什么！”
　　他看不见的身后，周遍声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块抑制贴，打量它周边露出的皮肤。那片泛红似有若无，还不能确定发生了什么变化。
　　“我也不知道，可能昨天被你吓神经了。”周遍声拉着他不让他走，垂着眼睛诉苦，“送你上了车我腿就软了，昨晚一夜没睡着。”
　　“……啊？”林棵闻言转过身，抬起眼睛，神情明显柔软下来，“昨天我应该和你说一声的，我忘记了，对不起啊。”
　　周遍声低着头示意他看自己的青眼圈，接着问：“那你今天好点没有，昨天医生怎么说的？”
　　他看着林棵的眉头在自己发问后短促地纠结了一瞬，似乎回忆起什么棘手的问题，于是不再催促，耐心地等他自己想好怎么说。
　　“唉……”半晌，林棵满腹惆怅地叹了口气。

　　一天前。
　　林棵在隔离病房里醒来，窗外天已经黑透。恢复意识的下一刻，不适感就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
　　那几乎是难以表达的痛苦，不是从肌肉或骨骼传来酸楚和疼痛，可是不对，哪里都不对，叫人极度焦灼不安，迫切地希望身体的每一处都立刻回到原有的位置上去。
　　身体因为接纳了什么，突然被彻底从头打乱了。
　　他根本无法平静地躺着，也没有余暇弄清自己在哪里，要去哪，世界与他隔着一片混沌的迷雾，林棵焦虑地躲在墙角，急促地呼吸，警惕地来回打量周边陌生的一切。醒来后的短短一分钟里，冷汗已经浸湿了衣物。

　　“棵棵，棵棵，”模糊的视野里，有人打开了病房门，而后扔掉手里的东西冲过来，握着他的手，在他耳边安抚，“没事的，你不用害怕，马上就好了，很快就会过去的，我陪你一起慢慢冷静下来。”
　　林棵吸着鼻子，压着哭腔，问他：“你是谁啊，你怎么知道？”
　　姚一荣心跳都漏了一拍，看着面前人红彤彤的泪眼，在心里默念一定要冷静，三秒后才能开口。
　　“你不记得吗？我第一次发情期，也是你陪我一起过的。”

　　两个Omega在角落里紧紧挨在一起，姚一荣不停地抚摸他的头发、背脊：“就是这样，对不对？我当时哭得比你还厉害很多，但是你这样摸摸我，蹭蹭我，我没有多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