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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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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棵只是沉默地摇头,成串的眼泪扑簌簌落在颧骨和鼻梁上,颤抖的手一直紧紧捏着他的指尖,抽噎着、湿漉漉地紧紧盯着他。
他词不成句:“……你不要、走。”
姚一荣观察他的目光有近乎审视的意味。知道他迎来了可以形容为罕见的后成年期第二性发育之后的心情仍未平复,在他不敢厘清的那团心绪之外,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
太糟糕了,因为那会把他从自己身边推远,出现了有人会彻底把他从姚一荣身边夺走的可能。他想发怒,在失望和愤怒无可压抑之前离开了病房,然后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林棵又变得如此需要他,哭得肩膀发抖,表现得离不开自己,好像他害怕的一切根本不会发生,他还是会在自己每一个需要他的时刻出现。
此时此刻,他面对的是这样脆弱可怜,这样依赖自己的林棵。
“我不会走,”姚一荣跪在地上,躬身抱住他,让他贴着自己胸口,亲吻林棵的耳廓,叹息着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让棵棵一个人。”
林棵埋首在他怀里,温热眼泪很快浸湿了他的衬衫衣料,他有些过呼吸,清瘦的脊背快速地一起一伏,姚一荣空出一只手想拿床头柜上的纸杯喂他喝水,被林棵按住手,急切地要求道:“……不动。”
姚一荣只能抱着他,任他环在自己身上,慢慢坐回病床,坐在他身边,保证自己一点也不远离,他才舍得暂时松开手喝水,期间一双泪湿的眼睛仍然追着他不放。
“现在不可以吗?”姚一荣看着他喝水,忽然听见他这样问自己。
林棵的睫毛可怜地被泪水黏成几簇,用这样的眼睛又流下几滴眼泪,在病床上膝行几步靠近他:“就因为我不记得……?”
“我会记起来的,我知道你是我很喜欢的人,”林棵着急地讨好他,“不然,你先让我亲一下。这样也许我就想起来了呢,好不好?”
话说到这里,他已经抱住姚一荣的腰,低头在他后颈附近不住地嗅闻,冰凉的鼻尖在他皮肤上来回蹭动。这般动作下,他松开的衬衫领口整段后颈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对方眼前。
碎冰的凉意刺激着周身毛孔,血液加速奔流,姚一荣任他在自己身上作乱,良久,才苦笑着问他:“能闻见我的味道了吗?”
林棵找了很久,一无所获,半晌才直起身体,盯着姚一荣的眼睛失落地质问:“没有……你的味道是什么?为什么我闻不到你?”
他变得好爱哭。姚一荣忍耐着体内汹涌的热/潮,深深注视他在刚才的短短几分钟之间又重新被伤心的泪水打湿的脸孔。当你向什么人求爱时,原来是这么爱哭吗?
可是该哭的人好像不是你吧。
他不知道自己在向谁发问:“是啊,为什么你还是闻不到我?”
他也想问。
从来都是他一个人情难自禁,在高温和热汗中紧紧抓住他的手,死死凝视着这张面孔,忍受着一阵又一阵的蚀骨的痒和痛,靠那一捧近在咫尺的碎冰聊慰干渴的灵魂。
而在那些时刻,每当他转头看向自己,用那么无辜的眼睛和担忧的表情,他都不得不——因为太害怕而做不出别的反应——不得不假装自己只是需要一个随便什么人在身边陪着,必要时给一些身体上的接触,别的什么也不需要。
不需要他至少能给一个更深的吻。不需要他告诉自己喜不喜欢他的信息素气味,不需要他也看着自己。
林棵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恨的人。他不是alpha,不是健康的Omega,姚一荣的发情期甚至不会让他连带发热。
姚一荣在他面前那么痛苦,他会着急,会围着他团团转,会像个简单动物那样亲他的脸颊和额头,会帮他纾解,唯独不会和他一起陷入情欲的漩涡,不会想要姚一荣。
姚一荣就是这样度过了初/潮和此后的每一次情/热,捱得浑身湿透、指尖都颤抖,从不敢说自己想要。
而这一天,林棵遭遇初/潮,泪眼朦胧地问他:你为什么不能亲亲我?
他已经做了很多努力了,为了躲掉这个可恶的家伙……为了能一直陪着这个家伙。
一路跑到大洋彼岸,只有短暂的假期里会回来,匆匆而过的青春期里那段玫瑰色的互相抚慰的时光被他刻意地藏进心底,不到夜深人静或酩酊大醉时不再取用舔舐。
刚在走廊里打入血管的抑制剂迟迟没有发挥效用。姚一荣和他不同,林棵的初潮来势汹汹,他也会想要得发疯。
他很艰难地给了林棵一个绵长的吻。煎熬地靠近,离开时更分寸难移。
床头放着信息隔离病房配备的一次性用具,消毒包装里是一根硅胶圆柱,姚一荣的目光掠过那个角落,下一秒,林棵被他推倒在病床上,那个碍眼的东西也随二人交叠的跌落被位移的枕头推下了床头。
几乎是在林棵湿润的下唇刚接触到空气的下一刻,他就重新伏下身体,皱着眉宇,带着报复的意味重新啃咬上去。林棵痛得打颤,扶着他胸口的手也很快被他按在床面上。
很多个艰难结束的吻之后,他舔舐着林棵脸颊上冰凉的泪痕,林棵停住抽噎,抱着他的脖颈半坐起身。姚一荣看他似乎要开口,可此刻他没有什么想听他说的,连他喊痛也不想听,只想继续欺负下去,于是又想封住他的唇舌。林棵边笑边躲,断断续续地问道:
“你是、什么味道的?我……闻不到你的信息素,也觉得,你很香呀。”他动了动被姚一荣握住的手腕,带着姚一荣的手一起摸了摸他的嘴唇和下巴:“我能闻到你就好了。……我刚刚看到你,就觉得很喜欢你。”
说话的时候腿都还张着。
不过,原来刚才不是为了讨一个吻才说喜欢的。姚一荣跪坐在他身前,另一只手刚刚解开他裤子,勾住他内裤,听到这句话,仿佛一股电流蹿进心脏里,叫他的指尖都酥麻失力了一阵。
“你想不想知道我是什么味道?”
琴房的白纱落地窗帘被和风拂动,搭落在黑色钢琴的一角。姚一荣勒着林棵的腰,看着他回身一只手摸索被扔在沙发另一头的校服外套,嘲笑他捉襟见肘的像只猴子,但就是不肯让他从自己身上下去。
看他挣扎地够到了衣服,他又钻进林棵的T恤衣摆里,埋在他肚腹间,闷声问了个问题。
林棵收回手,一边纳闷地嘟囔:“你不是不肯告诉我么?”
他说完,姚一荣突然就生气了,忽地又钻出来,凑上去咬了一口他的下巴。
“嘶,”林棵痛得眯起眼睛,捂住下颌,愕然又委屈地看向他,“怎么啦!”
姚一荣瞪着他,语调生硬:“——我早就告诉你了。”
林棵被瞪得很不服气:“没有!我记性好着呢!”
他被扒下来的裤子都没提好,半个屁股还露在外面,双腿大开地坐在姚一荣身上,严肃地指责他:“上次你还说:‘信息素能代表什么?闻不到又怎么样,我闻到一些傻逼alpha的味道就很烦,你这样多好。’”
“你,你拿我和那些alpha比?”
姚一荣还在情热期,情绪起伏好像过山车,被林棵正义凛然地一反驳,登时眼眶就红了:“你是认真的?觉得没必要闻到我?我在你心里……”
林棵眼睁睁地看着他立即脸色大变,连话都没说完,就往后一仰,伤心地倒在沙发靠背上,眼泪很快像一串串珠子顺着Omega俊秀白皙的脸颊落了下来。
转瞬之间,他哭得稀里哗啦,林棵顶着下巴尖上一个半月形的牙印,外套还挂在肩膀上,坐着他大腿,表情空白,三秒钟都还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等回过神,林棵连忙抱住他,慌得去帮他擦眼泪的手都在抖,“我没有嫌弃你呀,小荣,你知道的,你是我最喜欢的人了——”
姚一荣的崩溃不是作假,他捉住林棵的手腕,在心碎中隔着眼泪的迷雾看向林棵:“可你不是又喜欢上别人了吗?”
他看着面前人茫然的表情,只觉得已经折磨他一周有余的心火轰地又凶猛地复燃:“你还要和我装傻?你和那个学长啊!”
“……哦,你说程原。”半晌,林棵意识到他在说谁,点了点头。
他神色认真又自然,接着用袖口轻轻擦掉姚一荣的泪水,承认道:“我们,我们是在恋爱啦。”
“就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可能还是喜欢Omega,所以答应和他试试看了——他是第一个向我表白的Omega。”
他这么向姚一荣解释,像只是做了件理所当然稀松平常的事,安抚他:“但是,他不会影响我们呀。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一样的。”
——因为他是Omega,我喜欢Omega,所以就和他恋爱了。
姚一荣的脑海里回旋着这句话。
分明是燥热的六月初夏,琴房的落地窗外就是他家草木葱郁、风和日暄的庭院,他觉得从心底开始发冷,遍体生寒。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也会接受,因为我姚一荣是个Omega……?
他下意识地反驳心底那道惶惑的声音:可是林棵说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但随即,那道声音也清楚地传回来:——你敢赌吗?
林棵紧紧盯着姚一荣的脸,见他在自己说完之后似乎没有那么激动了,便悄悄地从他身上下来,坐在他身边,轻轻地拉住他的手,以示安慰。
良久,姚一荣吸了吸鼻子,转过头,方才眉宇间的急躁与骄矜已经消失不见,眼睛似乎还含着泪水,但不肯令它们落下来。
他对林棵说:“可是我就是讨厌程原。”
可能编一个理由会更有力,但是他就是想这样强硬地要求林棵:“你和他分手吧,好吗?”
“……换一个也行。就是他不行。”
好多年过去了。时间长到姚一荣已经如今可以和许澍互加联系方式,在把醉酒的林棵送回家后假作寒暄地发消息问许澍他有没有好好入睡。
你怎么还可以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呢,棵棵?甚至,这可能还是你的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