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峦屿重鸣》楠樵

19、栀子-默默（下）

　　林寒依旧是那件大衣，只是里面的衣服换了新，是程小木买大了的。不知是不是私心作祟，衣柜里唯有的两件高领毛衣今天被同时穿出了门，虽有外套遮盖，却也掩不住成双的气质。

　　这次是林寒他们先到的酒馆，男人挥手叫来服务员点了三杯低度数的酒，又给不喝酒的程小木点了杯特调椰子水。程小木坐在一旁也没闲着，手里拿着烤肉的菜单翻看着，随手指了几个，又交到林寒的手里点了几道。

　　“先这些，剩下的等人来了再说。”

　　“哦对了，少放辣椒。”

　　程小木的肠胃不适合吃太辣的东西。

　　不大会儿，就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程小木抬眼往脚步声的方向望过去，少年表情逐渐变得欣喜。

　　“木头！好久不见。”

　　陈无先开口打了招呼，却没得到回应，眼瞧着程小木飞似的从座位上弹起来，扑到自家媳妇的怀里，洛雪将人稳稳地接住，对身旁人看过来的幽怨的眼神置若无睹。

　　“雪哥，好想你啊。”

　　“感觉你又长高了一点。”

　　洛雪抬手碰了碰程小木的发顶，眯眼笑着，自己的这个小闺蜜终于是等回了属于他的光。

　　“喂，木头，别老抱着我媳妇。”

　　陈无嚷嚷着，见人没动，便转而去骚扰林寒，

　　“林寒，你管管你家那位，好像一块牛轧糖。”

　　被叫到的人正翻动着菜单，林寒做出思考状，片刻后说出口的话让陈无听了想打人，

　　“你说得对，小木闻起来香香的，甜甜的，确实像牛轧糖。”

　　说完，林寒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就像四年前那样，只要这四个人凑在一起，陈无肯定是吃瘪的那个。

　　“快坐快坐，寒哥给你们点了酒。”

　　“这是打算不醉不归？”

　　“怎么可能，没看木头的杯里装的是椰子水嘛。要我说，林寒你小子管得也太严了。”

　　“是我不能喝带酒精的东西，一喝酒上头。”

　　程小木喝了口椰子水，小声地为身旁的人辩解着。几个人说着话，刚点的菜就已经上齐了，林寒和程小木午饭吃的不多，现下也已经有了饥饿感，同样的对面的两个人也被烤肉的想起勾出了馋虫，四人一致选择先填饱肚子再聊天。

　　“您好，酒齐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程小木抬头去看，就对上了一双，站在桌边的人也在看他。

　　“夏光忆！你怎么……”

　　“这是我的酒馆啊，真巧在这里遇到你。既然这么有缘分，送你点惊喜，等着！”

　　还没等程小木搭话，夏光忆转身就回了吧台。其实在林寒领着人走进来的时候，坐在老位子上的夏老板就注意到了这边，只是他有些近视，没看太清，这次也是趁着送酒来认人。

　　“小木，你和夏老板认识？”

　　“学校认识的，我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选了心理学的选修课吗，上课的时候他就坐我旁边。”

　　“你们关系很好？”

　　林寒一句话出口，把剩下的三个人都说愣了，好大一股柠檬味在几人之间蔓延开来，程小木强忍住笑意，开口道，

　　“你吃醋啦？”

　　“嗯。”

　　林寒也不藏着，此刻面子什么的都没有弄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更重要。刚刚趁着程小木和对方说话的功夫，林寒就将人从上到下观察了个遍，夏光忆看起来要比他们几个都年轻些，还留着个性的狼尾，带着耳钉，虽然没有自己温柔稳重，但是应该很招人。

　　“他有喜欢的人了。”

　　还没等程小木相处合适的安抚，洛雪先开了口。闻言，程小木有些惊讶地看着对面的人，这事他在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是他没明白洛雪是怎么了解到的。林寒同样也看过去，等待着下文。

　　“雪哥的情报网覆盖面这么广吗？”

　　“是我们猜到的。”

　　陈无终于将口中的肉块咽了下去，倒出地方来说话，

　　“上次我们两个意外听到夏老板醉酒之后在叫洛南哥的名字，后面我们去工作室那边接哥下班的时候，又碰到了。”

　　林寒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心中的酸味也渐渐消了下去。而程小木此刻感觉自己有些凌乱，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喜欢在诊室里放花的医生，

　　“洛南哥……”

　　“我哥怎么了吗？”

　　“糟了，我把人忘了，好尴尬。”

　　话音刚落，就瞧见程小木鹌鹑似的把头埋得极低，耳尖红红的。林寒放下餐具，安抚式的给身旁的小鹌鹑顺了顺毛，

　　“没事儿，记得我就够了，洛南不重要，忘了也好。”

　　当年见第一面时程小木就夸了洛南帅的场景还刻在男人的心里，身旁人刚才的那番话，林寒听了莫名觉得舒爽。

　　“放心吧，我哥不记仇，心理医生嘛，能理解健忘的。”

　　等四个人都吃了差不多了，几乎是同时，林寒和陈无都将一小勺甜品送到了另一半的嘴边，哦不对，只有陈无有另一半。洛雪小抿了一口，然后就把勺子推远了，歪头靠在身旁人的肩上，

　　“你吃吧，我有点吃饱了。”

　　陈无听话地一口口吃着，时不时动动头，让自己的发丝去缠洛雪的，洛雪也不恼，任由对方胡闹。如此温馨的一幕被坐在对面的林寒尽收眼底，林寒有些羡慕，但他知道在时间这条路上，自己和陈无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程小木能够这么快就原谅他就已经很幸运了。

　　感受到喂蛋糕的动作有些心不在焉，程小木用余光瞟了眼林寒。敏感如他，又怎么能读不出林寒此刻内心的难过，其实他也被自家闺蜜生活化的爱情触动到了，他想，或许可以让林寒哄自己的时间缩短一点。

　　情绪包裹着心脏，不觉间酒也喝得比平常多了些，喝到后面林寒时最先醉了的。程小木没见过林寒喝醉的样子，只觉得这个呆呆地望着自己的人有些可爱，酒精的作用下，林寒的反应变得迟缓，灯光映在他的眼睛里，闪着好看的水光，不由得让人怜爱。程小木抬手揉了揉松软的头发，刚停下，就看到对方凑上来自己蹭着他的手掌心。少年心下一软，难得主动地让喝多的人倚在自己的胸前。

　　桌子的另一边，两个酒量好些的人对视着，眼神勾搭着就快要缠在一起，喝多了的洛雪开始变得情绪外露，把害羞什么的统统都抛在脑后，直球道，

　　“陈无，你看了我这么久怎么不亲我，是不是不爱我了。”

　　眼瞧着自家媳妇皱了眉，尚有一丝理智在的陈无有些无奈，如果他真亲上去了等洛雪酒醒估计会糟的更惨，

　　“老婆，还在外面呢。”

　　“我见不得人，拿不出手？”

　　没办法了，陈无只得凑近轻触了下洛雪的嘴角，然后又倾身在对方的额前落下一吻。洛雪被吻得晕乎乎的，满意的勾起嘴角笑着，这一笑差点让陈先生把持不住。

　　“呼，还好我定力够强，不然就坏事了。”

　　全场唯一清醒的程小木有些头痛，转头间，看到了在昏暗的吧台后面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这边的酒馆老板。少年忽地红了脸，有些尴尬地朝对方笑笑，然后低头拍了拍林寒的肩膀，试图让人清醒些，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夏光忆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程小木，需要帮忙吗？”

　　“暂时还不用，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能给我三杯蜂蜜水吗？”

　　程小木刚说完，就看到夏光忆变戏法似的深处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手中拿着的正是一大壶温热的蜂蜜水。站着的人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了三只干净的玻璃杯，到了三杯分别放在了三个醉鬼的面前，

　　“你要不要也喝一杯，天黑了气温低了不少，喝一杯暖暖。”

　　“谢谢。”

　　程小木接过，一手搂着林寒不让人掉下去，一手端着蜂蜜水小口抿着，是不是还给怀里的人喂几口。

　　“陈无，还清醒吗？”

　　“啊？木头你说啥？”

　　得到回答的人闭了闭眼，思索着对策。程小木没有驾照，两辆车是开不走了，好在四个人住的很近，只是老宅那边不允许外来车辆随意进出，有点麻烦，

　　“要不联系一下别的会开车的朋友或者……家人？”

　　夏光忆找了个椅子坐下，拄着脸提醒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对哦。”

　　程小木按亮手机，从联系人中找到了几天前刚联系过的人，一个很正式的备注——洛医生。

　　“喂？小木？”

　　接到程小木电话的洛南有些惊讶，他还未向对方道明身份，这个时间打过来莫非是发病了，一种不好的想法从脑中蹦出来，男人心里一紧。

　　“洛医生，啊不，洛南哥。”

　　听到这个称呼，洛南了然，原来是认出自己了。

　　“怎么了小木，是突然发现你认识，来找我叙旧？”

　　听着电话那端呼吸一顿，洛南只觉得这孩子有点好玩，便宜林寒这小子了。

　　“不是，我们四个在酒馆吃饭，林寒、陈无还有雪哥都喝多了，我有没有驾照，所以……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方便过来接一下陈无和洛雪吗？别墅区那边外面的车进不去……”

　　“方便，地址发我，我现在就过去。”

　　挂断电话，洛南换了身衣服，因为已经洗过澡的缘故，发丝自然的垂着，显得整个人有些与年龄不符的乖。上车，启动，直奔光忆酒馆。

　　刚走进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洛南就看到了自家弟弟搂着爱人腻歪的场景，有些心梗，转而又和一双熟悉的眼睛对上，更觉得身心俱疲。

　　“给我倒杯水。”

　　看着洛南训狗似的吩咐夏光忆，程小木没敢说话，怕战火波及到自己。少年再次拍了拍林寒，悄声在对方的人耳边说道，

　　“洛南哥来了，我们也该走了。”

　　听到洛南的名字，林寒明显的皱了下眉，唰得睁开了眼，下了程小木一跳。

　　“洛南，你怎么来了？”

　　感受到，本就憋着气的洛南也用相同的语气回敬道，

　　“来接你们三个醉鬼。”

　　“洛南哥，我们自己回去就好，不顺路的。”

　　“一起吧，他喝成这个熊样，怕是你的小身板架不住。”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洛南的脸上露出一丝歉疚，

　　“抱歉，忘了问，你们是不住在老宅那边了吗？”

　　“没，还住的，不过一般只有逢年过节回去。啊，还有之后的每个星期五”

　　“那今晚先回老宅吧，这样叔叔阿姨也能有个帮衬。你是不知道，林寒喝多了要撒泼的。”

　　“好。”

　　程小木答道，他有些犹豫地又仔细瞧了瞧靠着自己的人，明明很乖啊，难不成后半夜要起来蹦迪吗？

　　“给，你要的热水，里屋还有咖啡机，要不要来一杯？”

　　面对洛南，夏光忆自知理亏，夹着嗓子讨好道，不过好像得到的不是原谅，而是一张假笑着的脸，

　　“夏助理，现在是晚上十一点，请问你是想让我一夜不睡吗？”

　　夏光忆慌忙摆手，却又听到了更令他心塞的一句，

　　“既然夏助理对我有意见，那以后就不要来工作室上班了，我明早就给你批离职。”

　　“不不不，错了，真的错了。”

　　一向潇洒不羁的夏光忆此刻垂着手低着头，视线不知道该放哪。脑子里的小人在不断发出求救的信号，偷亲老板被发现了怎么道歉才能被原谅啊。

　　“夏光忆，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亲了人就跑，现在还想暗害我，你到底……算了。”

　　哇哦，信息量好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程小木瞪着圆圆的葡萄眼左瞧瞧右看看，看入迷了还差点松手把林寒摔下去。

　　“给你一晚上的时间好好措辞，明天上班告诉我答案。”

　　洛南说完翻了个白眼，然后转向一直盯着自己的程小木，又恢复了自己儒雅温和的一面。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声音平静如流水潺潺，仿佛刚才发疯的人不是他一样。

　　“好。”

　　程小木答应着，将林寒一把拽起来，半搂着人往外走，经过夏光忆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耳语了几句，

　　“夏同学，这就是你的心上人啊。”

　　“是啊，追妻路漫漫啊。”

　　夏光忆的眼睛一眨一眨，看起来像只委屈巴巴的小狗，不知怎的，程小木觉得洛南哥会喜欢这一款。

　　“那我先走了，你加油。”

　　“拜拜。”

　　等一行人彻底从店里离开，夏光忆泄了气似的将自己摔在沙发上，他怎么就能没忍住趁人睡着把人亲了还被人发现了呢。少年搓了搓脸呆呆地看着地面，嘴角勾起一抹笑，还挺甜的，原来洛医生喜欢吃青苹果味的糖。

　　离开酒馆，程小木先在后座上安顿好林寒，又帮着洛南扶剩下两个人。好在这三位喝多了都只是比平常直球一点，不会乱动乱叫，回家的路上车内还算安静。

　　“老婆？我老婆呢？”

　　陈无闭着眼睛像是在说梦话，声音不大，却还是被坐在副驾驶上同样喝多了的洛雪捕捉到了，他向后伸手够了够，拍了拍陈无的膝盖。明明喝醉了还能够准确地给予回应，程小木只觉得稀奇。

　　“老婆……”

　　许是被两人之间的行径感染了，林寒贴着程小木耳边借着酒劲轻声唤着，感受到身旁人僵了瞬，又轻吹了口气。

　　“啧，你干嘛。”

　　程小木羞愤地捏了一下林寒的腰，耳边传来对方低声地笑，只感觉到前者自己的那只手更紧了些。

　　“小木，到了。”

　　不知何时，程小木在看向窗外的时候已经到了林宅的门口，他转头看了看三个醉鬼，有些迟疑，

　　“洛南哥，要不我先帮你把陈无和洛雪送回去吧。”

　　“不用，你看着不是能自己走吗。”

　　说着话，陈无已经自己打开车门绕过去给洛雪开门，还把人平稳地扶下了车。

　　“那我带林寒回去了，谢谢您。”

　　“别这么客气，都是朋友。虽然你把我忘了，但重新认识一下也不迟。”

　　见洛南看过来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的调侃，程小木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两人道了别，各自带着人回了家。

　　“小木？”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的林母听见开门声有些惊讶，毕竟还没到星期五。

　　“抱歉打扰您休息了，林寒他喝多了，洛南哥把我们送回来的，想着家这边顺路就回来了。”

　　“好，那快上楼休息吧，你的一直都有人定期打扫，被褥都是新换的，小寒那间都搬空了，住不了人了，恐怕得委屈你和他将就一晚。我还有剧没看完，你们先睡，晚安孩子们。”

　　“晚安。”

　　闻见空气的冷味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花香，程小木透过阳台的门玻璃往外看去，几多白花在一片绿中开得正好。过去这么久了，二楼阳台上的晚香玉早已枯萎，被林母换成了栀子，依旧是浓郁得能将整层楼都笼罩的香气，却无法将回忆一起遮盖住。

　　“在看什么？”

　　肩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林寒有些迷糊地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是阳台上的那盆栀子，心里莫名有些慌。他抬眼看了看程小木，试探着开口道，

　　“要是喜欢晚香玉，我和母亲说，让她换回来。”

　　“不必，挺好闻的，是新生不是吗？”

　　程小木低头轻笑，语气柔和而平静。月光中，两个人久久地对视着，相顾无言，用眼神传递着浓得溢出的爱。

　　栀子花香无毒，想必不会再让情爱中的人晕头转向，做出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