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峦屿重鸣》楠樵

20、小飞燕-旷野的鸟（上）

　　清晨，朝阳，冬日的风已然洗刷去了昨夜的狂欢，留下一片宁静和一个心情忐忑的人。这条反反复复走过不下百遍的上班路，此刻变得那么长，又那么短。晨起的时候，夏光忆看着镜子中挂着两个黑眼圈的自己，不由得感叹单恋的力量，随手拿起许久不用的化妆品罐子，涂涂抹抹，今天可是告白的大日子，事成则已，不成……也得成。

　　“早啊夏助理。”

　　前台小姐姐眼尖的很，一下子就发现了夏光忆今早是特意打扮过的，猜到有瓜吃，便立刻去群里通知小姐妹们做好准备。

　　“早啊，楚楚姐今天又好看了呢。”

　　“就你嘴甜，你这是……有情况？”

　　瞧见万楚楚眼中的揶揄，夏光忆只觉得自己今天的装扮很成功，又自信了许多。

　　“还没，不过快了。”

　　“哦——”

　　“我还有事，要成了请大家喝奶茶。”

　　“那可一定要成功哦！”

　　得到祝福的夏光忆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只是越接近诊室的门，这颗心脏跳动得就越是厉害，少年在门口站定，从背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礼物，又理了理衣袖，露出一个饱满的笑开门走进去。

　　“洛医生，早……”

　　早字还没完全说出口，就看到了和那天一样的一幕，起的过早的洛南倚靠在办公椅上熟睡着，阳光洒下点点斑驳在脸上，将睫毛染成泛着光的金色，红润的嘴唇微张着，一呼一吸间轻轻抖动，看起来，让人想要印上一个吻。

　　等夏光忆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洛南的身旁，好在这人睡得很熟，并没有因为脚步声醒过来。夏光忆晃了晃自己的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觉间捏紧了手上的礼物，塑料纸发出嚓嚓的响声，

　　“站在这里干嘛？是在学小狗摇头，还是又想要趁我睡着亲我？”

　　其实诊室的门刚被打开他就知道是夏光忆走进来了，那股特殊的香水味想让人认不出都难，只是困意实在难敌，便闭着眼睛通过声音来猜测对方的动作，等人走近又好半天没动，洛南只得睁眼去看，视线落在了夏光忆的手上。

　　“香水？道歉礼物？”

　　“对，送你的。”

　　洛南的突然睁眼让夏光忆的脑子停转了半圈，此刻一举一动都处于本能状态，像个小机器人。少年伸手将香水递过去，然后垂手站着，低着头，对上那双染着光的眸，

　　“洛南，我那天是因为……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

　　“有多久？”

　　“两年多，我去程小木的学校旁听心理课程也是因为……想更了解你一点。”

　　“所以来我这里当助理也是因为这个？”

　　“嗯，那，我还能接着干吗？别开除我，求你。”

　　又是昨晚那样的狗狗眼，看得令人心软，洛南在心里暗叹没办法。

　　“又没说要赶你走，不过，我猜到了，你喜欢我。”

　　洛南的表情变得温和，望向对方的眼神中也没有了先前的那些审视和猜疑，许是因为职业习惯，在夏光忆说出自己的答案之前，洛南总怀疑这小子有可能是纯变态。

　　“原来你猜到了，那我现在告白算迟吗？”

　　“告白迟不迟我不知道，但是再不打卡，你上班要算迟到了。”

　　闻言，夏光忆赶忙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好，打开电脑。洛南淡定地看着这一切，这小子明明在面试的第一天就露馅了，还以为自己装的很好。不过如果不是自己激一把，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把话说出口，男人思考着，指尖摩挲着桌面上的香水盒，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直到第一位咨询者敲响了门。

　　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洛医生结束了工作，坐在办公椅上慢悠悠地喝茶水，是不是用余光瞟一眼自己的小助理。感受到斜对面的人一直在看自己，夏光忆装出一副忙碌的样子，想要躲过难以抉择的午饭时间，想着这人饿了自然就走了，到时候买个面包垫垫肚子就好。洛南虽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但每天中午一起去转角的简餐店吃饭已然成为习惯，见人一直没有动静，便开了口，

　　“夏助理很忙吗？我记得上午就只有一份资料需要整齐地收在文件夹里。”

　　被叫到的人动作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挤出来几个字，

　　“啊，我看办公桌有点乱，所以就整理一下，要不您先……”

　　“需要帮忙吗？我很会整理东西。早理完早吃饭，你说是吧。”

　　视线相对，啧，洛南那张帅脸吸铁石似的让夏光忆挪不开眼，少年深吸了口气，用最快的速度把原本整齐的桌面弄得更整齐了些，他可舍不得让喜欢的人饿肚子。

　　来到店里，依旧是两份套餐，对着坐在窗边，玻璃的隔音不太好，时不时有车辆飞驰而过的声音传来，伴着筷子轻击碗碟的声音一起。一向食不言的洛南此刻只觉得有些过于安静了，想到早上出门前自家弟弟说的话，眯眼笑了下，这么无聊，不如逗逗有趣的人解闷。

　　“夏助理晚上有时间吗？”

　　“啊？”

　　只是一句话，就让夏助理又启动了人机模式，盯着洛南张着嘴。

　　“洛雪你知道吧，昨晚在你的酒馆喝多的那个半长发的男生。”

　　“知道的。”

　　“他说晚上想要邀请你去家里吃饭。”

　　“？”

　　夏光忆的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他好像和那个男生从未有过对话，怎么会邀请自己。

　　“他说你送的甜品很好吃，想要感谢你。”

　　洛南表情里满是真诚，就像是洛雪真的跟他说过要邀请夏光忆来家里参加家庭聚餐一样。夏光忆眼珠转了转，全然忘了昨晚属于洛雪的那份大半都进了陈无的肚子里，只觉得洛南说的有那么点道理，便答应了下来。

　　“晚上吃完饭我送你回去，记得把住址发我一份。”

　　“好。”

　　当忙碌了一天的陈无和主打一个陪伴的洛雪看到洛南带了人回家时，脑子像是冻住了一样，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只瞧见那人先是把肩上背着的洛南的包放在了门口的矮柜上，然后在指挥下拿出了两双拖鞋，穿好自己，又把另一双摆得整齐只等洛南伸脚。一系列操作只让洛雪觉得，自家哥哥怎么像个皇上，不过这爱妃有点眼熟，是酒馆的夏老板。

　　“哥，不介绍一下？”

　　好容易有“审问”洛南的机会，陈无搂着洛雪靠在沙发上，大爷似的，上下打量着两个人。

　　“这位是我的助理，夏光忆，你们昨晚见过的。”

　　“只是助理？”

　　很明显这个身份两个人是不信的，毕竟从他们发现夏老板的暗恋情之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久，陈无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夏光忆一眼，却又在下一秒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狗踹了一脚，

　　“暂时只是。”

　　说这话的是洛南，此言一出，在场的剩下三个人表情无一不精彩，主人公和陈无的脸上充满了震惊，而很了解哥哥做事风格的洛雪则露出一抹难以形容的笑，他侧过脸去克制着面部表情，别人这么说可能真的只是助理关系，可这是洛南，估计已经把人打上自己的标签了。

　　瓜吃完了，陈无回到厨房接着做菜，洛雪也陪着一起找了个椅子坐在旁边，

　　“我哥有情况了。”

　　“细说，想听。”

　　“呵，晚年铁树终于开花了。”

　　纤长的手指哒哒地敲击着手机屏幕，三个人在四人小群里对这段新鲜热乎的八卦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话说”

　　盖上砂锅的盖子，得了空的陈无凑到老婆的旁边。洛雪笑得灿烂，仰头看着陈无回道，

　　“夏老板跑不掉了。”

　　小鹿似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陈无看着心痒痒，低头吻在了眼皮上。就像是事先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一样，没等陈无离远，洛雪就抬起胳膊环住他的脖子，贴上去接了个长而甜蜜的吻。

　　“怎么这么久了，还别别扭扭的。想亲就亲，大方点。”

　　洛雪勾唇笑着，看着陈无同手同脚地走回灶台的背影，轻声笑骂道，

　　“傻子。”

　　另一边，客厅里，夏光忆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里的新闻，虽然很无聊，但这是洛南常看的频道。

　　“洛医生……”

　　“又不在上班，叫我南哥吧。”

　　“南哥，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夏光忆问完就把视线移开了，只感到头顶被一只手用力地揉了下，然后听到洛南说，

　　“自信点，”

　　“那南哥是答应我的告白了吗？”

　　“你闻。”

　　说完，洛南就挽了挽袖子，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衣袖口，凑到夏光忆的鼻子前。一股好闻的柚子香气飘了过来，夏光忆猛地转头，

　　“是我送你的……”

　　“你的同款。”

　　染上一样的气味，大概就是一家人了吧，洛南想。虽然平时看起来，但事实上他不太擅长直给式的处理情爱中的事，隐晦的表达爱对他来说会更为浪漫。

　　得到答案的人扑了过去把爱人搂在怀里，原本就要比洛南更高大的夏光忆将整个人都包住，暖暖的隔绝了冬日的冷气。蹭蹭脸，贴贴手，发丝勾着发丝，夏光忆只觉得自己像是泡在柚子味的热可可里，又香又甜，还腻歪得不行。

　　“吃饭……啊，非礼勿视。”

　　撞见这一幕的陈无捂着眼睛退回餐厅，这一晚上发生的故事有些繁杂，让他幼小的心脏有些承受不来。

　　“老婆，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

　　话还未说完，就看到洛南走进餐厅，身上还挂着一只无尾熊。

　　“这么快？”

　　“没办法，太粘人了。”

　　明明洛家吃饭用的是一张小圆桌，四个人愣是对着坐，一边一对，像是在照镜子。

　　“吃点这个，老婆。”

　　仗着自己有着正式的身份在，陈无好一顿秀，夏光忆虽觉得这行为十分的幼稚，但还是被刺激到了，少年在桌子下用膝盖碰了碰旁边人的，表示自己的委屈。

　　“尝尝这个。”

　　一双筷子夹着肉出现在了视线范围之内，夏光忆转头看向旁边的人，洛南笑笑，然后换了副面孔眯起眼睛威胁着，

　　“陈无，今晚不如你回自己家去住吧。”

　　大舅哥发了话，陈无不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吃自己的，只是偶尔暗戳戳地展示一下自己的男友力，扒了满满一碗虾摆在了洛雪的面前。

　　“太多了，你也吃些。”

　　洛雪夹起一只直接喂到了陈无的嘴里，陈无用力叫着，得意地看向对面，洛雪被他的这一行为逗乐了，又怕哥哥生气，只好用

　　“好好吃饭，一会儿有惊喜。”

　　饭后，洛南拉着夏光忆去了花园，初冬的傍晚日落比平时早些，只有身后客厅的光透过玻璃照着亮，两个人站在院子里，聊夏光忆的暗恋史，聊洛南发现的过程，聊以后，仅仅一天的时间让感情升温得太快，洛南想需要好好地思考两个人的未来。留在屋子里的两个则去了二楼的卧室。

　　“老婆，什么惊喜？”

　　陈无反坐在椅子上，头搭在椅背上，扬头望着洛雪，满眼的期待。洛雪，在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两个盒子，看样子像是衣服。陈无挑眉，脑子里瞬间充满了不干净的想法。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不是你想的那种衣服，而且……哥哥他们在，今晚不行。”

　　“那就是明晚可以喽。”

　　陈无一向只捡自己爱听的听，洛雪有些无奈，他将外包装的塑料膜撕掉，陈无起身接过扔到了垃圾桶里。打开盒盖，里面是两套睡衣，冬季的情侣款。

　　“试试大小。”

　　洛雪将衣服丢到对方怀里，然后走过去坐在了床边，眼睛睁得大大的，只等陈无换衣服。陈无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耳尖，

　　“老婆，你要不先回避一下。”

　　“你叫我什么？”

　　“老婆。”

　　“那我回避什么，快换。”

　　原本洛雪也是故意的，最近陈无总跑健身房，也该检验一下健身的成果了。陈无听话脱了上衣，露出饱满的肌肉，在室内柔和的灯光下沟壑更加分明。陈无套上睡衣，没有系扣子，半解的衣衫，露出里面的肌肉，格外的诱人，对上那双望过来的已有些模糊的视线，陈无往前走了几步，纤长的手指抚上他的腹部，指尖缓慢地下移，钩住了松紧。洛雪用力一勾，将人勾了过来，陈无一个没站稳，双双倒在了床上。

　　“老婆行行好，只点火不灭会憋坏我的。”

　　“那怎么办？”

　　眼波流转间，洛雪抬了抬身子，凑到对方的耳边轻声说道，

　　“允许你浅尝辄止。”

　　明明处于同一宅邸，楼上楼下却呈现出两种光景。

　　这段突如其来的感情让一向逻辑清晰的洛南有些恍惚，他见过好兄弟四年如一日的爱，也相信世间有至死不渝的爱情，但他并不相信这样的感情会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也是他从未轻易动心的缘由，只是这一次，夏光忆看过来的眼神像是曼陀罗，一下子就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男人叹了口气，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夏光忆，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这么久，我想，这一路上，总会有其他的风景出现。”

　　“因为是你啊，做什么我都觉得很可爱，其实我的喜欢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时间越久愈加浓厚。风景再多，不是目的地又怎么会下车。”

　　夏光忆伸手拉住洛南，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捂着。

　　“南哥，第一次在别家酒馆看到你的时候，我还是个刚入社会的叛逆小子，你坐在灯光下喝蓝色夏威夷，我就在不远处听你和好友谈论情感上的事，你说，不该因为自以为的好毁了一段感情，那时候我只觉得，配不上光似的你。”

　　感受到手心里的那只手转而握着自己的，夏光忆看着洛南傻笑，感受着肌肤间的触碰。

　　“后来我打听到你是一名心理咨询师，我就去面试了你的助理，逐渐对你的工作和专业产生了兴趣，就在工作室附近找了所学校上心理学的课，遇到了程小木，逐渐熟悉后，我把秘密告诉他，他说有爱就要勇敢追，不试试会有遗憾，现在想想，原来是同道中人。”

　　那天看到坐在程小木旁边的林寒，夏光忆的脑中就浮现出了当年的那个人影，原来第一次遇见洛南的那晚，那个困在感情中的人此时已经走出了迷雾，他衷心地为好友能够得偿所愿而开心。

　　“你很好，小木也是，有爱的人总会有共同话题，我们都会幸福的。”

　　两人同时望向头顶的天空，不再说话，城市的夜晚总是看不大清天上的星星，但能通过光影想象出几亿光年外的美好，飞机飞过，搅乱了云层，也扰乱了心跳，相触的两只手紧握着，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脉搏的跳动，交错、有节奏地相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