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凡尘》翙妱

9、华落纤你要背信弃义吗——

　　飞鸟划过天际，长鸣中唤醒了清晨的娄沙城。

　　日光落在金玉堆砌的城主府瓦檐上折射出明耀的灿光。

　　一身玄纱的巽鎏站在高阁顶端，掌心浮着一朵法阵环绕的冰球，裙摆被微风吹起，她微微侧目看向后方，将冰球随意往天空上掷去。

　　“跟一晚上了，不累吗？”巽鎏抬手在身侧虚空一抓，一缕虚幻的银白丝线被她牢牢握在手中。

　　而丝线的另一头，连的是本应该在客栈内熟睡的华落纤。

　　她低垂着头从墙后走出来，似乎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不敢抬眼去看巽鎏，只是一下下勾扯摇晃着银丝。

　　巽鎏飞身落到她面前，手腕一勾就将银丝绕到了自己的手中。

　　她认得这东西，古术千魂丝，这种术法是将灵力以秘法藏在他人的神魂当中，被千魂丝勾上的人，不论在何方都能被施术者找到，一旦术法涉入过深，还能将其操作为自己的傀儡。

　　不过这一术法深奥难学，又是被记为禁术的邪法，巽鎏听说过这一术法，却没想到会有一天能被他人用到自己身上。

　　“看来你并不需要我护着。”

　　她将千魂丝递还给回去，然而华落纤却没有接，而是抬起头，眸中含着水光，委屈地看着巽鎏。

　　这倒是给巽鎏整不会了，她颇有些好笑地戳了戳华落纤的额头。
　　“你对我施这等阴邪术法，怎么你还委屈上了？”

　　华落纤定定地盯着她，眼中蓄着的泪水忽然就落了下来。

　　“……”巽鎏，“哭什……”

　　没等她安抚地话出口，华落纤就已经一头扑进了她的怀里。

　　有温热的水珠自巽鎏颈边一路流到心口处，明明不是很滚烫的温度，却让她还是不由得愣了一下，一股说不清的情绪从心口蔓延而出。

　　还挺难受的，比跟妖物打斗受伤还要难受上几分。

　　她不知所措，任由身上的人发泄着情绪。
　　她只觉得这次阿纤落泪好像跟前几次不大一样。

　　“不许……不许还给我！”华落纤握着巽鎏的手，将千魂丝紧紧摁在她的掌心。

　　“我要你护着！你不护着我还想护着谁！你只能护着我！只能……”华落纤揽着巽鎏脖子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她埋首在巽鎏颈侧，感受着那股熟悉的，千万年都不曾变过的气息再次将自己包围。
　　后面的话强行咽回了心底。

　　“你只能爱我……”

　　“别哭了，开玩笑的，我不护着你还能护谁呢？”巽鎏叹了口气，再一次妥协了。
　　她和华落纤相识不过短短几天，但总感觉相识了许久一样，这人撒娇耍泼阵石手到擒来，是算准了自己不会拿她怎么样吗？

　　巽鎏也搞不清楚，对上华落纤后，她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耐心似乎多了又多。

　　若是换成其他人，莫说是千魂丝，早在一开始靠近扯着袖子那里就已经被冻成冰雕了。

　　她不明白自己心底的这股情绪是为什么，但若是有例外，那这个例外就一直存在下去吧。

　　毕竟，她也不讨厌阿纤的靠近。

　　巽鎏缓缓抬起手，带着安抚地轻轻拍着华落纤的后背。

　　“哭够了吗？哭够了我可就要去捉妖了。”

　　城主府内的妖气都要冲天了。

　　声势这么大，看来是那花妖背后的东西要出来了。

　　巽鎏眼中有战意闪动，她挺想看看能造出这一方幻境的妖物究竟有什么本事。

　　——

　　城主府内早已经是妖气弥漫，肆虐的藤蔓上串满了脏腑裸露的尸体，满地残肢血红，宛如炼狱。

　　花妖卧在藤蔓上，餍足地舔着手指上的血，吃饱了也就不在意地上散落的尸骨。

　　“整个城主府的人都杀光了，你继任城主没人可用咯。”

　　楼漠一身玄色裙装站在金玉镶刻的蛇蝎环座上。

　　“城内有的是人，若有不服管教，不肯入府内的。”女孩目光冰冷，仿佛这一地尸骨不存在一般，孩童的年纪，出口的话语确实极尽冷血。

　　楼漠淡淡瞥了花妖一眼，“你吃了他们便是。”

　　花妖双眼泛着血光，笑得极为欢快，“够没良心！我果然没看错人。”

　　她们本就是在黑暗中相互依靠，一个被封印地底千年，一个自降生起就饱受欺凌，命如浮萍。

　　沾染了血色的藤蔓循着座椅慢慢缠上楼漠的手臂，花妖卧在藤蔓上的身形一消，化作云雾来到楼漠身侧。

　　她心情颇好地将下巴抵在楼漠发间蹭了蹭，“好孩子，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何时来完成我的呢？”

　　她们当时做下的交易可是她给楼漠助力报仇，楼漠帮她解开这束缚了她千年之久的封印。

　　如今楼漠的目的已经完成了，接下来该是时候帮她解开封印了。

　　楼漠沉默不语，只是搭在花妖小臂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她似乎想到了有趣的事情，微微仰起头对上花妖的双眼。

　　楼漠笑了笑，“别急，很快就到你了。”

　　女孩面容虽然稚嫩，却也不难看出以后是何等惊人姿色，一向故作成熟的小脸此刻蓦然笑了起来，比日光还要耀人，看得花妖也是晃了眼。

　　她捏着楼漠的脸颊肉扯了扯，“阴暗小孩，白瞎你这么可爱的一张脸了。”

　　楼漠拍开她的手，再次恢复了那副表情面无表情的死人脸，从座椅上离开，缓步走下玉阶。

　　她手中还提着那把短刀，满地血红在她眼中仿若无物。

　　楼漠拿着短刀挑了挑地上那片看不出生前模样的烂肉骨堆，想到了这些东西临死前涕泪横流求饶的样子。

　　这些人在欺辱自己的时候，完全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吧。

　　恃强凌弱，人性如此。

　　污黑的血渍沾得鞋底子一步一个黏腻印子，楼漠嫌恶地低头瞟了眼，抓着边上的藤蔓跳了上去，还在上边刮了刮鞋底的血渍。

　　做完后她还指着满地血污看向花妖。

　　花妖：“……”
　　有病吧！嫌脏还走下去干什么！

　　“人类的小孩子果然都是喜怒无常的。”花妖坐了起来，双手捏诀，口中念咒，然而咒语念到一半她忽然顿住了，“嘶——太久没用了，洁灵咒怎么念来着？”

　　楼漠：“……道于吾身，敕灵千念，洁污净厄化汝身，清邪清念消万浊。”

　　花妖：“欸对！”
　　她再次捏诀起咒，只是这次法决起到一半就被外力强行打断。

　　肃杀的寒气铺天盖地袭来，日光耀耀之下，数不清的冰棱刺悬在半空，锋芒寒光照得底下的花妖背脊一凉。

　　她顾不得洁灵咒，一把捞过楼漠，操纵着周边的藤蔓快速聚集到身边，形成一个坚硬的藤球将她和楼漠包裹住。

　　“嘭——”
　　冰棱刺落地瞬间将这一方天地封冻，一朵朵冰刺花盛开在冰面和藤球上，藤球内的花妖一瞬间就感觉自己身处冰狱寒牢，整个藤球都被寒冰覆盖。

　　巽鎏立于冰刺之上，抬手又是一道冰棱刺击向结了冰的藤球。

　　“叮——”
　　寒冰碎裂的声音清脆悦耳。

　　藤球内的花妖第一时间察觉不对，在裂纹出现时，以最快的速度抱着楼漠往一边扑去。

　　同一时间，泛着寒光的冰刺倏然落下，带着难以抵御的极寒之势，虽然没有攻击到花妖，但冰刺周围所逸散的寒气还是将花妖冻了个哆嗦，整个半身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又是你！”
　　花妖瞳孔一缩，千年前的恐惧已经印刻到了骨子里，昨晚是被华落纤强行威胁着跟巽鎏对上的，地底幽深视线有碍，现在大白天的日光照人，此刻一脸淡然，眼中杀意尽显的巽鎏已经完全和千年前差点把她打得魂飞魄散的巽鎏重合。

　　巽鎏眸光冷然，周身法阵大绽，寒冰顷刻间将整个城主府的地面封冻，穿透过城主府地界范围后，寒冰不带停歇，直冲往上。

　　“糟了！”
　　花妖心下一惊，身化紫雾带着楼漠想要趁着冰牢还没彻底闭合前逃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把冰剑自她身后直刺而来，花妖察觉到危险猛地侧身一躲，冰剑堪堪擦着她的脖颈飞过。

　　这一躲避的功夫，冰牢已经彻底闭合，隔绝了天与地，花妖心中已经凉了一半。

　　这招在千年前巽鎏就用过了，她的冰能隔绝一切，尤其克制遁避之术，千年前花妖之所以没能逃脱，很大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冰牢。

　　“你这小孩——”巽鎏注意到花妖时刻不离身的小女孩，觉得有些眼熟。

　　华落纤原本还坐在屋顶上欣赏着巽鎏碾压花妖的打斗场面，下一秒在看到楼漠的面容后，心头猛地一震，整个人瞬间站了起来。

　　她……她竟然出现在这里！难道这一处幻境是出自她之手？！

　　还在思索这个小女孩是谁的巽鎏，余光看到屋顶上反应这么大的华落纤，有些疑惑地看了过去。

　　华落纤顿时坐回原位，朝她扬起一个乖巧的微笑，背地里已经是汗流浃背。

　　为什么这东西会出现在这里！阿鎏……阿鎏会记起来吗？！她若是记起来了……会原谅我吗？

　　华落纤现在心里乱成一团糟，尤其是那死花妖看过来的眼神，半是求助半是威胁。

　　昨晚就应该直接灭了她！

　　花妖根本不知道华落纤心里的想法，她只知道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她现在是以神魂的样子出现，本体十二瓣月藤花还在封印中，若是在这里被巽鎏杀死，那可真的就是灰飞烟灭了！

　　花妖咬紧牙关，将楼漠推到一边，手中变出一条藤鞭对上巽鎏。

　　巽鎏站在原地未动，右手捏剑诀隔空一转，钉在冰顶上的长剑随诀而动，带着破空的凛冽之势直对花妖心口而去。

　　花妖身形已经冲到一半，她瞧见了巽鎏手中的动作，身形在半空奋力一转，以藤鞭抵挡冰剑。

　　只是她挡得了前面却护不住后方，巽鎏身形一动，整个人以闪电之势瞬间临至花妖身后，手中凝出一柄冰刺直接对着花妖头顶的百会穴刺下。

　　不论人与妖，百会穴是汇纳精气灵海之地，一旦受到重创，轻则经脉逆流走火入魔，重则直接身死道消。

　　巽鎏这一招毫不留情，下手果决直逼命门。

　　花妖意识到她下手的位置，只能放弃抵抗冰剑，在冰刺落下之际迅速扭转身形。

　　“啊——”

　　锁骨和腹部同时传来一阵剧痛，强劲的冲击直接将花妖从半空击到地面。

　　巽鎏右手一抓，冰剑顺势从花妖腹部飞出回到她手中，她没有丝毫犹豫，手持长剑直接飞身劈下。

　　白光闪耀下的女子神情冷然，鎏金色的双瞳中倒映出花妖惊恐的脸，玄纱飞舞，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流光。

　　“华落纤你要背信弃义吗——”
　　危急时刻花妖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强忍下锁骨被穿碎的痛苦朝着华落纤大喊。

　　巽鎏被这一声喊愣了神，然而就在她愣神的这短短一秒内，一直待在旁边的楼漠终于有了动静。

　　她瞬间冲到花妖面前，一股耀眼的白光骤然爆发。

　　“轰隆——”
　　整个冰牢瞬间爆开，飞沙水雾弥漫遮盖了天空，巽鎏被这股冲击撞飞，接连撞碎了几块厚冰才堪堪停下。

　　她握紧冰剑还要继续上前，然而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了起来，蛛网般的裂缝迅速蔓延。

　　“阿鎏——”
　　华落纤从雾气中冲出来，她神情急切，还没等她赶到巽鎏身边，脚下的地面忽然坍塌，失重感骤然传来。

　　华落纤在飞速下降的失重感中迅速借着一块碎石找回了平衡，她着急地环绕四周，终于在层层下落的碎石缝隙中看到巽鎏的身影。

　　巽鎏也看到了她，“别过来！”

　　眼见华落纤有要穿过碎石奔过来的动作，巽鎏赶紧出口制止她，同时挥出一道寒霜剑气。

　　剑气穿透过碎石刻在石壁上，霎时间，从石壁到被剑气穿透过的地方都迅速结上了一层薄冰。

　　还在继续下落的碎石被冰面拦下，巽鎏也趁机来到华落纤身边。

　　“阿鎏，我——”
　　华落纤想要解释，然而刚一开口就被巽鎏打断。
　　“有什么话，等解决了那妖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