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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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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鸣亦的生日是周五。沈京年订了蛋糕,约了傍晚的时间送来,趁晚饭时间给沈鸣亦过生日。
下午最后一节课刚打铃,他给祁孟发消息:“门口等你。”
祁孟通常是秒回消息,但今天没有。
人呢?他逆着人流冲到文一班教书后门,没看见那个吊儿郎当的身影,奇怪。
在回家的路上经过罗烟的奶茶店,罗浩看见他便从店里冲出来:“学霸,你看见孟哥没?是不是在教室??”
又是似曾相识的情景。“没有。”
“这次玩大了?妈.逼,说不定得出人命!”
见沈京年皱眉,罗浩道:“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孟哥他叔叔上节课把孟哥叫出了校门,这会还没见人影,这次可能真给绑架了!”
祁孟他叔叔?沈京年猛地回忆起国庆节那天所见到的二人争吵,确实棘手。
罗浩拨了几通电话,啐了一口骂道:“大爷的,孟哥你接电话啊!”
莫名的沈京年心揪了一下。埋藏心底的那种发烫情感,一下全搅成了担忧。
“上天啊,通了!”罗浩长喘一口气,“孟哥你在哪儿?”
没过几秒,他的面色迅速转成阴沉,吼了一嗓子,“操!孟哥被人打了!”
罗浩抓着手机冲出奶茶店,“孟哥手机被别人拿着,没人说话,但我听见街道的广播,应该在水泥厂那儿。”
转过三个弯,穿过两条危房改造的老街,是废弃已久的水泥厂。
没人知道街道办事处怎么想的,非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安个大喇叭,每天一到晚上六点就开始念咒似地播放新闻。
沈京年也跟着往外跑,跑到一半接到外卖员的电话,他摁下接听键尽量降低喘气声:“您好,麻烦把蛋糕送到家门口,敲门就行,再跟开门的小朋友说句生日快乐。”
又停留下脚步给沈鸣亦打电话:“小亦!生日快乐!开门拿蛋糕!我出去有点事,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沈鸣亦那边有点失落的一声“好”。
水泥厂前方是一段废弃泥泞的烂路,沈京年和罗浩尽量以更快的速度前进,差点踩进泥坑。
大喇叭还在用震天响的音量播放一首老掉牙的歌,天色已经略微深沉。
“有一些混混就住在水泥厂的厂房里。”罗浩警戒地望了一眼厂房内。
透过破了几个洞的大玻璃窗,可以望见几张折叠式的单人床,床上横七竖八地散落着衣服和日用品,地上也一片狼藉,满是酒瓶、烟头。
从这卫生条件看得出不是什么正经人。
嘈杂的广播音乐里,沈京年音乐分辨出厂房后有叫骂的闹嚷声。主厂房后是一条小巷,四周的路烂的不像话,凹陷的路面裸着泥土,上面搭着临时用的木板。
沈京年三步并作两步地接连跨过几块木板,先于罗浩大半截跑到厂房后。
靠近巷口,先入耳的是气势十足的挑衅声:“挺倔是吧!打架还蛮厉害!你一个人算个屁啊!不就给点钱吗!”
这个声音沈京年听过,是祁孟那位找来学校讨钱的便宜叔叔。真人是个大块头,头上顶了个夸张到像扫帚的飞机头,脖子上还缠了条粗链子,名字是于泽。
十几号人高马大穿着邋遢的男人围在巷口,祁孟就被截堵在巷子最里面,背依旧挺直,身后靠着长了青苔的破败泥墙。
沈京年看见他脸上满脸血痕淤青,显得狼狈不堪。又听见他平静地一字一顿道:“我妈以前给了你这么多还不够么!非要榨干她!她早就死了,现在又向她儿子要钱,你还要脸吗?”
于泽恼羞成怒,上前扼住祁孟的脖子:“又不是我逼她跳楼的!你爸那个贱人贪污进了牢子,你妈从来都是个懦夫,自己受不了非要轻生,怪谁!”
祁孟的嘴角渗着血,他拿手背大幅度地横着擦过嘴唇,目光淡然地扫过眼前一帮人:“我现在拿不出钱,你把我堵这儿也没用。”
于泽“啧”了一声,换成好言相劝的语气:“嘴硬!听说你是什么游戏主播,捞了不少钱,都是一家人,给点钱怎么了?再说你爸那黑钱不要白不要……”
这句话未落音,祁孟一拳头挥过去,直挺挺砸对方脸上。
“靠你敢打我!妈逼的给脸不要脸!”
就着昏暗的路灯,挨着近的小混混跟随于泽扑上来,拉开一场利用人数优势欺压的乱斗。
罗浩跑到巷口时,只看见沈京年直直冲进已经搅作一团的人堆。
“年哥!”他气喘吁吁地喊了一句,也跟着跑进去。
沈京年练过几年的散打,出手力度、精准度与普通的蛮力截然不同,初中混日子打架也积累了不少实战经验,但面对一堆下手狠辣的成年男子还是占了下风。
他现在不是什么温和礼貌的沈京年,不过是一个一腔热血、不顾及任何规则的鲁莽少年。
被几个人死死包围,透过人墙的缝隙他望见祁孟的背影,和他一样的白色校服外套,出拳扫腿的动作干脆利落。
最后不知道谁一拳砸过来,沈京年没反应及时,被结结实实砸了个眼冒金星,接着是膝盖被踢中,他即刻踉跄几下。
目光模糊了一瞬,围住他的混子们还在前仆后继地涌上来,一拳拳落在他肩头、背部。
罗浩在另一边喊了一声:“年哥!!”
却在突然的一秒内情况生变,祁孟直往这边逼近,一脚放倒一个,一路打着冲进来,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挡在他面前。
与此同时的,是巷口处警察猛然的暴喝声:“不许动!!”
“好了,警察来了。”祁孟转过头,对沈京年很轻的说了句。
他提前报了警。
从警察局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晚自习是上不成了,沈京年在进警察局时就打了电话请假,撒谎的语气一本正经到让人无法怀疑:“徐老师,我今晚有点不舒服,在医院打点滴,请一个晚自习的假。”
最先挑起斗殴的是那些社会上的混子,撺掇于泽将自己外甥叫到水泥厂来,不给钱不让走。
沈京年和罗浩都未成年,被警察苦口婆心地教育了一番。于泽被行政拘留,目送外甥起身时还大声闹嚷:“我是他叔叔!问他要点钱而已,闹到警察局来干嘛?”
——
走在回家属院的路上,原本无言的氛围被祁孟打破:“抱歉,你弟的生日蛋糕还没吃呢。”
沈京年转头盯着他脸上的伤口:“没事,现在吃也行。”
沈鸣亦看见两人的狼狈模样,怯生生地开口:“哥哥好,祁孟哥哥好”。
进了屋,陈姨做的五六个菜还满满地盛在碗里,没动过。
“等你们回来再吃。”沈鸣亦小声地说着,手里拆着蛋糕包装盒,露出里面画着哆啦A梦的蛋糕。
“你们家是叫了御厨吗?这牛肉简直五星级。”祁孟大口地往嘴里撵着米饭,不忘抽空来夸一下东道主。
“第一次见你吃这么多,好吃就多吃点。”沈京年挑出碗里的一截辣椒,瞅了眼祁孟的碗。祁孟都扒干净一碗米饭了,他才吃到半碗。
两人一块去吃了两个月的早餐,沈京年也算弄明白这人的口味了——大早上的爱喝粥,就着白米粥啃几口面包,清清淡淡,食量少的像女孩子,没料到他今天打架还挺纯熟。
吃完饭,祁孟拍了下掌:“好了好了,小朋友该吹蛋糕了。”
沈鸣亦往蓝色蛋糕上排好一列生日蜡烛,再神情专注地一根根点燃,双手合十,刚要郑重地吹灭蜡烛,被祁孟拦住:“诶先别吹,还没唱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
一个清朗温润,一个略显低磁,交错在一起的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音,再混入稍显稚嫩的童音。
沈京年很欣慰,九岁的沈鸣亦,比过去乐观了太多。小朋友的羽翼是完整的,脸部烧伤的瑕疵也只是翅膀上的残缺。选择一个有利于翅膀飞行的方向,借着风,总能飞得更高更远。
吃完蛋糕已经十点,祁孟转身往外走,“沈同学明天见,我出去玩情怀了,今晚是看天王星的好时机。”
沈鸣亦叫住他:“我、我能一起去吗?明天我不用上课。”
“当然可以。”
结局就是三人背着大包小包的观星器械,叫了辆的士,跑去郊外实现情怀了。
沈京年觉得祁孟确实是幼儿园老师的潜力股,能耐着性子手把手教小朋友用望远镜。
“先调焦……慢慢来……”
“这个是寻星镜,调节上面的小螺丝……”
沈鸣亦对新鲜玩意充满探索的热情,一个人试探着望远镜,玩得不亦乐乎。
十一月的夜晚自然带着凉意,但沈京年像无知觉似的,从包里抽了张垫子仰面躺下,手枕着后脑勺。
目光所及的夜空,散满一亮一闪的繁星。
祁孟不知道什么时候躺他身边来了,推了下他的肩膀:“给我挪个位。”
惬意地躺了会,祁孟开口:“沈同学?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洗耳恭听。”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自带光环闪瞎人眼睛的别人家孩子叫祁孟。”祁孟刚说完第一句,自己就噗嗤一声笑了。
接着拖起长调,“他从小多才多艺,会钢琴,吉他,竖琴,声乐画画街舞足球游泳跳高……还有打游戏。”他一边说,掰着手指像孔雀开屏一般一根根笔直竖起,“小学的时候连跳两级,还得了全校第一。”
“他外婆家的人重男轻女,把他妈妈从小送给一户有钱人家做童养媳,一个女孩子从小就没了自由。”祁孟的声音缓下来,“他爸爸不是个什么好人,成天醉生梦死,后来因为贪污吃了牢饭,在监狱里突发心脏病死亡,他妈妈知道后,跟着自杀了。”
沉默了一阵子,沈京年接过话:“然后他回到景星读高中,做了游戏主播,每天晚上也很努力地研究天文地理,还是以前的祁大天才。”
祁孟伸手过来揉一把他的头顶,又迅速伸回手:“才不是什么天才,只是个无依无靠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傻逼儿童。他家人去世后,他也不知要干什么,念完初中就去当了一年的娱乐练习生,后来又去打游戏,被选进职业俱乐部。那时候他在台球厅碰见一位朋友,那位朋友陪他练了一年的台球,每次在台球厅的时间都是他最放松的时间。”
“后来他放弃了打职业电竞,跑回老家来读高中。他外婆家的人原来把他妈妈当摇钱树,现在就换成他,每天过来缠着他要钱。”
祁孟屈起一条腿往空中踢了下,“故事结束了。”
话里虽然是浓墨重彩的不顺,但祁孟讲出来时一副云淡风轻的释然。
沈京年侧脸过去望着他,“你是我见过最潇洒的同龄人。”
祁孟又笑:“在夸我?”
“没有。”沈京年伸出手在空中晃了下。祁孟在他脖子后面呼气,很痒很热。
“我也讲一个普通高中生的故事。主角叫沈京年,小时候是个蛮横的少爷,后来爸妈离婚了,妈妈出车祸去世了,他就成了一个打架专业户,再然后,就变成了一个好学生。”
沈京年用手肘蹭了下旁人,“那,最开始的祁大天才还能回来吗?”
你能释怀过去的事情,变得快乐一点吗?
祁孟从伸手从地上扯了一根草,在手上把玩了一番,声音轻慢的像是一阵风:“快了,祁同学他心血来潮,打算捞个学霸玩玩。”
“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