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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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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星四中是市里最偏远的高中,出了名的荒凉。门槛也低,像个栖息了各类鸟的大林子,藏着不少逃课混社会的学生,但也产过好几个高考市状元,鱼龙混杂。
这一届的高二年级,正好赶上省里文理分科的末班车。理科十个班,文科七个班。
正式开学第一天,沈京年明显感受到同高一不一样的氛围。
他感觉自己像个插班生。
理科十班是理科的重点班,但班上五十多个同学里,绝大多数是相伴四年的老友——都是景星四中为了培养好苗子,狠心设立的初中部的第一届学生。三年初中后,半数学生选择留在四中,经历高一的九门功课同步学习,又不约而同选择了理科。
因为景星中学偏理科,本科上线率远高于文科。
“大家好,我叫……”沈京年刚站在讲台上,台下一些跳脱的男女生已经帮他做了自我介绍。
“叫沈京年,我们知道!”
“十班欢迎你!”
沈京年心说,这个班还真是其乐融融,处了四年都成一家人了。他能感觉到,这阵起哄友好不带恶意。
“安静安静!都有点礼貌!”纪律委员是沈京年的临时同桌,“砰砰”地奋力锤打桌面维持秩序。
沈京年扫视一眼起哄的人群,一贯的面不改色。本来清澈透亮的鹿眼、恰到好处的卧蚕极容易给人一种笑意的错觉,但长在他脸上,硬生生散出冷藏室的温度。
还好留给十班同学清一色的好印象:学神。
毕竟极少有人,能从高一进校时全校倒数,每次考试都上升百来个名次,直至坐稳全校第一的宝座,华丽丽上演一场逆袭的戏码。
沈京年骨龄偏小,个子还能长,但在南方地区,凭借近一米八的身高也坐在最后一排。
沈京年回到自己的座位,将凳子扯开正要坐下,同桌李盛翔突然压低声音:“组长,我坐这儿行不?”余光瞅着前方女生的背影。
意图很明显了,人家就是相中前方的女生,苏琳琳,语文课代表。
“行。”沈京年往右挪一步,将书包扔进桌肚,换了个靠后门窗边的座位。
前方的娃娃头女生转过头来,盯了李盛翔一秒,笑脸上的酒窝瞬间消逝,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怎么又是你?”
李盛翔口是心非,装作嫌弃地瞪她:“组长想坐窗边,不然打死我也不坐你后边,烦人的很。”
沈京年想把书包拽出来甩他脸上:非要这么扭扭捏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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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强度的数理化训练后,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沈京年刷完一套数学卷,从桌肚里掏出手机,给沈鸣亦发微信:
【到家了吗】
等到下课铃响也没有回应。
这才看见沈舒海的信息:【我今晚有应酬,不回去吃饭了,你跟小亦说一声。】
沈舒海事业心强,开办一年的小公司好容易有了起色,他作为总经理,事多,忙。为了省时间,沈舒海常住公司附近,隔天才回一趟家属院,儿子的日常起居都托付给保姆。
原本承诺说今晚回来,却变了卦。
沈京年心里明白,沈鸣亦这是回家没看见爸爸,耍小性子跑出去了。
通宿生持有通行证,三餐时间都能进出校门。
顺着密麻的人群走下学校大门前的长坡,再拐好几个弯、走过一条老街,远远看见一小片低矮的居民自建楼,四周是装了铁丝的围墙,宁静的堪比疗养院。
围墙里这一小片矮楼,是十几年前钢铁厂的家属院。沈京年住在最靠里的独栋三层小楼,是爷爷去世前留下的。
路过院门口的露天停车场时,沈京年留意扫了眼,果然没看见沈舒海的那台奥迪SUV。
“京年,小亦他怎么还没到家?”他刚进家门,蹲在一楼玄关处换鞋,便看见陈姨从厨房探出脑袋。
陈姨是沈舒海雇的白班保姆,五十多岁,手脚勤快麻利。
“没到家?我出去找找。”沈京年重新穿上球鞋,手指上一圈圈缠绕着校牌挂绳,“如果时间不够我就不吃饭了。”
等他找到闹情绪的小屁孩,也该上晚自习了。
沿着家属院小跑了一圈,仔仔细细搜寻每个可以玩捉迷藏的角落,也没看见小破孩的身影。
沈京年蓦地想起无意间听到的大妈唠嗑:去年明江小学走丢个小学生,听说是放学回家给人贩子拐走了。
唠嗑听闻不讲究绝对真实,但沈京年心一揪,差点没抓稳手中的校牌。
难道被拐卖走了?被小学生欺负了?打架了?
沈鸣亦因为性格内敛、脸上大面积的烫伤,在学校朋友少,遭遇过冷暴力,有几次险些演变为群架。
景星四中选址近郊,附近多老街。沈京年穿梭在条条交错的街巷里,校服后背被汗水晕染一大团。
“沈鸣亦?回家吃饭了!”“沈鸣亦!”碰上一些旮旯角落,他也只能卸下偶像包袱地瞎喊。
转到家属院背靠的河堤时,他终于捕捉到熟悉的小个子背影,规规矩矩背着学生书包,站在河岸边,身后掠过三两只蜻蜓。
“沈鸣亦,你给我过来!滚回家吃饭!”沈京年确实恼火,气势镇得住场子。
八岁的小屁孩怯生生向他走来。
沈京年这才发现有旁人在场。
暮色衬得那人面容柔和,看得出清秀的脸部轮廓。黑色T恤搭工装裤,再趿一双人字拖,没戴口罩,脸上挂着不明不白的笑——是早上捡着他校牌的男生,一头银灰发纹理分明,只不过洗掉了胳膊上的广告纹身贴。
沈京年警惕地看向来人,毕竟小孩子不会无故跟随一个陌生人。
银发哥懒洋洋地靠着一棵柳树,倒先开了口,拖着不恭的长调:“你看我像人贩子吗?”
“嗯?拐卖儿童罪?要把我送去派出所?”银发哥笑起来,尾音戏谑上扬,“人贩子也要考察小孩的身体素质,不然啊,不容易出手,也卖不到一个好价钱。”
沈京年默然。占据沈鸣亦大半张脸的烫伤疤痕,任他早已看习惯,也觉得残忍。
“我和这位大哥哥坐一趟公交车,我……我把公交卡丢了,也没带钱,大哥哥给我付了钱。”沈鸣亦低下头,手指不安地摩擦书包肩带。
沈京年反应过来:“谢谢,车费我拿手机转给你。”正要去裤兜掏手机,又注意到银发哥指尖捏着一只肥大的蜻蜓。
那人在昏黄的光线下笑了,黑衣映得皮肤愈显白,“没事,两块钱不用还,我没带手机,拿现金付的。”
又转身,慢悠悠沿着河堤走几步,举手随意挥了一下:“小弟弟,下次可不要稀里糊涂跟陌生人走,小心被骗到小山村去干苦力,连作业都不用写了。”
沈京年不想多事,扯着沈鸣亦的书包往回走。
“你手里什么东西?”他停下脚步,直觉头疼。
沈鸣亦护宝似的,一只手夹住蜻蜓翅膀,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遮住,“刚刚那位哥哥捉给我的。”
“小心点,别碰到脸上的皮肤。”沈京年叹口气。
沈鸣亦脸上的肌肤粗糙又脆弱,接触蚊虫容易过敏。
闷燥的晚风刮来。沈京年回头,银发男生已经走远,只剩下变成小黑点的背影。
踩着上课铃回到学校自习,沈京年花了一个小时做完各科作业,刚翻出自备的数学竞赛题,便听见走廊上传来喋喋不休的争吵声。
模模糊糊的,他听见班主任的女声混杂其中,尖锐又激动——“我申请换教室怎么了?
你班上有些什么学生你不清楚?都是些混日子的,早恋打架,把我班上的好苗子带坏了怎么办?”
借着班主任吼声的掩盖,李盛翔拿水笔猛戳前排一男一女的后背,眉飞色舞地八卦道:“卧槽,刺激,苏琳琳你男神就在隔壁班!我今天在分班表上看见祁孟的名字了!”
沈京年顿住笔。
初中陪他一起打台球的男生,好像就叫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