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盲》归无尘

3、回忆里的初识

　　搬到昝知南公寓的第三天，白绪安得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任远这个寒假也没回家过年，而是打算留在海市，提前进入已经拿到offer的熊厂实习。

　　“谁也不是傻子，”任远咬了一口紫菜三角饭团，和白绪安一起蹲在便利店门口。

　　“正常实习期是三个月，考核通过转正。熊厂今年是大热门，我好不容易拿到offer，可不得赶紧拿出态度来，提前实习，趁着过年，正式员工都回家去了，我留下来值班，还能刷点好感度，到时候说不定hc就留给我了呢。”

　　白绪安听着有点似懂非懂，“大厂这么多门道啊。”

　　“你以为呢，”任远把剩下的饭团胡乱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又拿起手边的无糖可乐像冲药一样送服下去，跳起来摆了摆手。

　　“行了啊，午休结束马上要打卡了，先不跟你说了，有空中午都可以来这边找我唠嗑。”

　　他一蹦一跳地朝着那堆矗立在市中心的高楼大厦跑过去了，步伐里满满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看得仍然蹲在马路边上的白绪安有点茫然。

　　身后便利店的门“叮咚”一声，出来两个跟任远挂着相同样式工牌的人，看着任远的背影笑了两声。

　　“实习生吧，这么有活力。”

　　“上两天班就老实了。”

　　他们也走远了，只留下白绪安有点恍惚地想，这样嘲弄后来者的人是因为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吗？

　　他缓缓站起身来，沿着这条街一直走，不停地转弯，左转右转，直到走到了那家在一条巷子最深处的咖啡店。

　　明明是咖啡店，橱窗里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

　　白绪安在店门口驻足了一会儿，回忆比起几个星期前在这打工时花的品种是否有什么不同。

　　花丛被扒开，后面冒出来一张圆圆的脸，笑得很灿烂。

　　“小白，你怎么不进来？”

　　白绪安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

　　笑得一脸灿烂的女人叫吴纯语，这家咖啡店的老板。

　　白绪安本来打算找个借口离开，但吴纯语已经给他打开了门，笑眯眯地伸手请他进去。

　　“纯语姐，我就是路过。”

　　白绪安进店有点窘迫地坐下，因为在这里做过兼职，他比任何一个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客人都要熟悉这里的消费。

　　吴纯语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自己人，哪儿能让你坐坐就走啊，等着我亲手给你泡一杯。”

　　几分钟后，吴纯语把冒着香甜热气的巧克力递到了白绪安手里，“怎么过年不回家啊？是不是年三十想来给我看店啊？”

　　白绪安顿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抬头看她。

　　“可以吗纯语姐？会不会……太麻烦了？”

　　他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的。

　　咖啡店的地理位置算不上好，但因为在海市，租金也没比黄金地段便宜多少。

　　经济效益不好，本来招了三个兼职的，几个月下来每天店里客人还没员工多。

　　吴纯语只能跟大家商量着，先把工资结了，等年后找人在社媒上做软广引引流，看看情况好点的话再接着回来工作。

　　现在这钱不好赚，虽然白绪安还没开始正式工作，但他都知道的。

　　但吴纯语只是笑着把装着精美小点心的陶瓷碟往前推了推。

　　“别担心，一个小兼职，还是养得起的。”

　　“你可别小看海市春节的人流量，到时候好多老外都会来这边打卡呢。”

　　白绪安不知道吴纯语说这些话是不是宽慰他，只能难为情又感动地笑了笑，“谢谢。”

　　他这个下午就留在店里帮吴纯语打扫卫生了，直到晚上九点才关门离开。

　　走在回去的路上，这几天一直压在白绪安心口的石头轻了不少，有了这份咖啡店的兼职，他又有一份额外的收入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包裹着咖啡店的鲜花。

　　明明是冬天，本不该在这个季节存在的许多品种的鲜花却依然存在在那个橱窗里，而且每隔一天就会换新的。

　　出地铁的时候路边有卖糖炒栗子的。

　　糖炒栗子的香气和寒冷的冬天好像是共存的记忆，白绪安记得他第一次跟昝知南说话就是因为递了把糖炒栗子给他。

　　那会儿正是大二学校里办戏剧节的时候，听说有一出戏是黛玉葬花。

　　白绪安本来就是文学系的，对这些最感兴趣，小程序上抢了入场券，结果意外在场外碰到了孟杰，一个人去变成两个人回来的。

　　那时候也是冬天，本来下午三点开场，六点半能结束的，结果因为设备故障硬是拖到了五点钟大家伙儿还排着长队等在门口。

　　D大对外来人士管控没那么严，冬天天黑得也早，天色一暗下来，马上就有裹着棉袄的老爷子推着小车来旁边卖糖葫芦和糖炒栗子了。

　　本来早上晚起就没吃饭，白绪安还想着六点半结束以后去团个49.9的烤肉猛吃一顿呢，这会儿是真饿得受不了了，买了一袋糖炒栗子就缩在队伍里可劲儿吃。

　　他一边剥栗子吃，一边也没忘了身边的孟杰，抓起一把栗子就往旁边递过去。

　　“哎哟，这演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上呢，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别等会儿饿晕了，演出没看上倒是上校园墙了。”

　　孟杰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没反应过来，白绪安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几秒也没人接，他用手背敲了敲那个站在前面的黑色身影。

　　结果转过来的脸陌生俊美得他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把几分钟前孟杰跟他说要去厕所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那会儿估计脑子里只有糖炒栗子。

　　眼前不苟言笑的花美男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栗子，白绪安注意到他的旁边还站着一个模特身材，穿搭十分潮流气质的高个男生，而那个男生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

　　估计是把他当成搭讪的了。

　　白绪安心里扶额，连忙说了句“抱歉”想要把手收回来，花美男却接过了他的栗子。

　　“谢谢。”

　　没有让他太尴尬。

　　与之相应的，白绪安被他身边那个模特脸狠狠剜了一眼。

　　幸好这个时候孟杰回来了，队伍也开始往前动了，白绪安赶紧拉着他往里面走，找位子坐下。

　　当时的他也没料到，那会儿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尴尬现在想起来竟然是带着一丝甜蜜的。

　　他们两人的初识。

　　昝知南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越相处，白绪安越这么觉得。

　　所以即使他没有跟昝知南求证过，他也认为昝知南之所以会在大半年后再次见面，看到他被老家顺着蛛丝马迹追过来讨债的人按在地上打时出手相救，一定是因为他对自己有印象。

　　自己能和昝知南恋爱这件事，想起来还是让白绪安梦里都能够笑醒。

　　他其实不是那种天天在网上冲浪的人，所以很多时候，学校里发生的什么新鲜事，又或者是什么名人，他一概不知。

　　所以他当时不知道昝知南和身边的那个模特脸男生正是学校里讨论热度超高的cp，而昝知南会出现在那里也是因为那场戏剧演出的赞助商就是昝家，他是被那个男生软磨硬泡才没有像其他贵宾一样在室内等着，而是跟对方一起站在了排队的队伍中，不出意外地全程被很多双眼睛从四面八方注视着。

　　而当时糖炒栗子的小插曲没有被发到网上，也纯粹是因为天太冷，很多人的手都揣在兜里，手机没有第一时间拿在手上，不然他白绪安第二天就要出名了。

　　这些事情白绪安后来两年里陆陆续续知道了一点，也知道了自己和昝知南身份的差距。

　　所以他更加固执地不想接受任何来自昝知南的在金钱方面的馈赠和便利，会让他有种污染了他心中这段感情的感觉。

　　他喜欢的，想要的，只是这个人而已。

　　抱着那袋子栗子上楼，家里还是一片漆黑，明明中午发消息问他的时候，说过会回来的人，白绪安在沙发上等他等到睡着了也没踪影。

　　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因为昨晚忘记开空调，被冷得一哆嗦。

　　手边那袋子栗子已经凉了。

　　白绪安默默把栗子倒出来放在碗里剥开，一粒粒吃掉。

　　味道是没那么好了，但能饱腹。

　　生意这么忙的吗。

　　他洗了把脸，裹上那件边角有些发毛的羽绒服出门。

　　答应了吴纯语要回去做兼职，自然是从今天开始就每天都要过去了。

　　钥匙吴纯语昨晚已经交给他，她是个爱睡懒觉的老板，不到下午是不会过来的。

　　白绪安有条不紊地开门，打扫卫生，打开线上平台，准备营业。

　　九点开门，直到中午十二点，店里照旧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两单外卖，还是平台发了券的。

　　肚子有点饿了，白绪安从包里翻出剩下的半包栗子准备当作午餐吃，门却被推开了。

　　门前的风铃发出了一阵悦耳的声响。

　　白绪安赶紧放下手里的栗子，抬头对着门口，“欢迎光……”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来人将几张照片拍在了桌子上。

　　上面那几张脸是曾经缠绕白绪安数个夜晚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