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4 章 奴隶的烙印 ...
-
即使德里亚阿努斯的心中安慰自己，已经数年过去，这座城市已经没有谁能认出他了，但是他的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在恍惚之间，德里亚阿努斯哄着狄俄尼索斯吃了晚饭，晚饭是买的牛奶和乳酪以及蜂蜜饼，但是哪怕是这些甜味的东西也无法带给德里亚阿努斯以快乐，他的心脏在疯狂跳动着，可能是因为神经衰弱的关系，德里亚阿努斯不但能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同时对于外界的一切声音都一惊一乍，比如门外走路的声音，抑或一只小虫子张开翅膀嗡嗡叫的声音，这些随意的声音总能叫他恐惧和诧异。
即使夜晚到来，德里亚阿努斯也不敢入睡，作为一个流浪多年的海吉拉斯，德里亚阿努斯拥有野兽般的直觉，他总能预见危险的到来，而现在，他的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他被认出来了，他肯定被告发了。
一个逃跑的奴隶，一个曾经在雅典生活过随后逃跑的奴隶，其所有权在法理之上依然模糊。
抓住一个逃跑的奴隶，总是能在新主人，抑或市政官，又或者是旧债主那里得到好处，无论是为了金钱，还是为了单纯讨好某些贵族……这种事情发生得太多了。
所以现在，月色高悬之时，德里亚阿努斯坐在毯子上，他的大腿之上，狄俄尼索斯正紧紧闭着双眸如同沉睡，而烙印在他手臂内侧的那属于奴隶的烙印，似乎散发着淡淡的烫意和痛楚，德里亚阿努斯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擦着手臂内侧那属于奴隶的烙印，那是他年幼时被强制性烫伤的，伤口愈合得并不完好，所以即使过了数年，他的手臂内侧依旧残存着这痕迹。
德里亚阿努斯的手指摩擦着奴隶的烙印，接着他将视线看向大腿之上正在熟睡的狄俄尼索斯，怀中沉睡的孩子显露出安宁的模样来，德里亚阿努斯用贝齿咬着干涩的嘴唇，他将手指轻轻贴合在狄俄尼索斯的额头之上，带着茧子的手指轻轻摩擦着狄俄尼索斯的肌肤，一束固执而坚定的光从德里亚阿努斯的眼眸之中迸发。
必须要想办法祛除奴隶的烙印才可以。
德里亚阿努斯轻手轻脚地将狄俄尼索斯的脑袋从他的大腿之上移开，接着从毯子之上走下，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确保自己走路的声音不会吵醒狄俄尼索斯之后，他才将门扉轻轻关闭，接着他来到旅店的厨房处，捡了一些正在燃烧的炭火，在厨房的奴隶狐疑的目光之下，德里亚阿努斯捧着炭火来到旅店之外一条小巷子里，没人发现的地方，炭火正在燃烧，一个简单的铁片被德里亚阿努斯夹住，在炭火之上烤制。
直到铁片鲜红，德里亚阿努斯一不做二不休，狠狠贴合在手腕内侧的奴隶烙印之上！
强烈的痛苦迸发在大脑之中，德里亚阿努斯死死咬着牙齿，他的喉咙不自觉发出哼哼的声音，眼泪下意识地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但是必须忍受，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狄俄尼索斯。
滚烫的铁片将奴隶的烙印烫得血肉模糊，德里亚阿努斯死死咬着牙齿，将铁片从肌肤内侧拿开，接着随意给自己的伤口上了一些简单的药物……那些药物是在路上的时候在经过的村庄买的，其实并没有什么止痛的作用，最多只是止血，但是已经足够了。
不知不觉之间，德里亚阿努斯已经满脸泪水，他的眼睛红红的，痛苦不但让他流淌了眼泪，就连鼻涕也微微流淌了出来，他只是随意擦拭了一下面颊，深呼吸一口气，将炭火和铁片熄灭，接着将炭火和铁片丢弃在被掩盖的地方，浑身发毛和发晕的感觉让德里亚阿努斯走路有些颤抖，但是他还是挺直了背脊，回到了旅店的房间之中去。
打开房门，德里亚阿努斯看见狄俄尼索斯依旧在熟睡，这让他安心了些，唯恐明日醒来的狄俄尼索斯询问手腕之上的伤口，德里亚阿努斯索性穿了宽大的衣物，将手腕的伤口包扎好之后，他爬上毯子，忍受着手腕灼心的痛苦，轻轻将狄俄尼索斯搂在自己的怀中，轻轻拍打着狄俄尼索斯的背脊，强迫自己入睡。
但伤口灼心的痛苦，让德里亚阿努斯无法入睡，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发出断断续续的气息，直到这样半梦半醒之间，第二天的到来。
第二天的早晨，一件意想不到，但是确实会发生的事情，在德里亚阿努斯的身上发生了。
发烧。
所以用滚烫的铁片将肌肤烫得血肉模糊，又用简单的药物随意处理了一下，伤口感染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德里亚阿努斯已经许久没有发烧了，但是现在，伤口感染之后，他的全身滚烫，以至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睁开眼看到的是狄俄尼索斯焦急的目光。
德里亚阿努斯睁开眼眸，额头之上的凉意是狄俄尼索斯打湿了冷水覆盖上的毛巾，狄俄尼索斯那双紫色的眼眸正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绯红发热的面颊，狄俄尼索斯紧绷着脸，死死盯着德里亚阿努斯的滚烫的面颊。
“哥哥，你昏迷的时候 一直在喊‘好痛’。”狄俄尼索斯的声音轻轻地道，他的手指轻轻地搭在德里亚阿努斯的面颊之上，紫色的眼眸之中满是担忧：“是谁伤害了你？”
德里亚阿努斯很想对狄俄尼索斯说自己没事，他想要爬起来，但是身体没有了力气，就连坐起来也无法做到。
“……我没事……伊里福斯……”德里亚阿努斯的嘴唇呼出温热的气息：“只是一点小问题……”
德里亚阿努斯试探性地想要爬着坐起来，但是他似乎忘记了右手手腕内侧的伤口，他只是轻轻一用力，右手就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狄俄尼索斯下意识看向那包裹着布条的手腕。
只是经过粗糙处理过的伤口，鲜血浸透了白色的布料。
狄俄尼索斯握住德里亚阿努斯的右手，凑近了被布条包裹的伤口。
“……是谁做的？”狄俄尼索斯有些咬牙切齿，他紫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德里亚阿努斯手腕之上的伤口，语气很恐怖，像是下一刻就要杀人一样。
德里亚阿努斯下意识想要收回自己的右手。
下一刻，狄俄尼索斯冰冷的声音响起。
“……哥哥，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狄俄尼索斯看向德里亚阿努斯的手腕，紫色的眼眸之中闪烁过一丝明悟：“告诉我，不要说借口，我需要知道一切，原原本本。”
德里亚阿努斯颤抖着嘴唇，他原本想要说一个借口，但是看着狄俄尼索斯紫色的眼眸之中的光，原本哄孩子一样的借口，变为了有些干涩的全盘托出。
“奴隶的烙印……我把奴隶的烙印烫掉了，我不能被认出来……”德里亚阿努斯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下意识舔了一下自己干涩的嘴唇：“我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年，以奴隶的身份。”
狄俄尼索斯依旧死死抓着德里亚阿努斯的右手。
手臂内侧的伤口，已经在流脓，伤口的感染在这个时代可能是致命的。
但是狄俄尼索斯只是冷静的，几乎带着一种“冷漠”的冷静，将缠绕着伤口的布条解开，他漂亮而深沉的紫色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正在流淌着鲜血和脓的伤口，轻轻地伸出了另一只手，接着，他手腕之上翠绿色的葡萄藤闪烁过一丝微不可见的金色光芒，他的嘴唇轻轻在念着什么，正在发烧的德里亚阿努斯听不见，但是随着狄俄尼索斯念着“咒语”的时候，德里亚阿努斯感觉到了一股温暖的力量正在顺着手腕之上的伤口，缓缓进入德里亚阿努斯的全身。
一种温暖的感觉出现在德里亚阿努斯的身体里。
那种感觉就像是泡在温泉里，或者，整个身体都沉浸在温暖的大海里，就如同在妈妈的肚子里一样的舒服，而后，德里亚阿努斯手腕内侧的伤口，开始缓缓愈合，那些脓肿和鲜血缓慢地像消失不见，模糊一片的血肉也开始渐渐生长……原本丑陋而恐怖的伤口，变得完好无损，苍白的肌肤之上，原本伤口和烙印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像是胎记一般的常春藤图案出现在了完好的肌肤之上。
处理完伤口之后，狄俄尼索斯才松了口气。
狄俄尼索斯转而握住了德里亚阿努斯的手指，他将自己的面颊贴合在德里亚阿努斯的掌心之中，从前那个混沌而痴傻的孩子，现在那双紫色的魔性眼眸之中，只有一种如神一般的幽深和近乎冷漠的冷静。
“哥哥……我会保护你的。”狄俄尼索斯的声音轻轻道：“我会长大的，我会保护你的。”
“所以，你不可以伤害你自己，哪怕是为了保护我。”
狄俄尼索斯用自己的面颊蹭了蹭德里亚阿努斯的手掌心，这个小小的半神嘴唇微微抿着，漂亮的脸蛋之上，是一种近乎成人的深沉和冷静。
“至于那些想要伤害你的……”
狄俄尼索斯转向房间的门口，他眯了眯眼睛，似乎从紧闭的门扉里，看见了更加遥远的外面。
那个小小的半神似乎看见了更加遥远的未来，又好像看见了那个告发德里亚阿努斯的厨师正在惴惴不安，他看见了奉市政官命令前来抓捕他们的士兵，又好像看见了过去年幼的德里亚阿努斯被奴隶贩子推了一把贩卖给某位贵族夫人，他透过幽深的虚空看见了鲜红发丝的天后端坐于奥林匹斯圣山之巅，看见了雅典娜的光辉和力量矗立于正在建造的新神庙和这座城市之上，透过虚无的混沌，狄俄尼索斯看见了如蜘蛛般的莫伊拉们将命运的纺线缝制，而那属于狄俄尼索斯的黄金丝线，正和德里亚阿努斯那条属于人类的，泛着鲜血的命运丝线交错在一起……
无数双眼睛，看向了狄俄尼索斯。
无数双眼睛，透过混沌和虚无，看向了狄俄尼索斯和德里亚阿努斯。
命运的莫伊拉们纺织着狄俄尼索斯和德里亚阿努斯的命运丝线，冷酷无情的命运女神们，看向了这个小小的，昏暗的房间之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