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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回 传承 ...


  •   主城,凉雍王行营。大帐内,气氛一时焦灼。

      庄莘的药没喝完,剩着半碗就被他放在了手边。

      “铁汽人?”他眼睛眯起来:“是阿兄和穆肃失手了?”白微沉着面孔,轻轻摇头:“不能肯定,该是有未曾料到的变数。”

      庄莘拔起一枚剌刺的白旗,插在凉雍三角防线的正中,又把长柳关的红旗推到了剌刺境内。他突然笑起来:“越夏这小子……”白微也凑过来看:“弃死守而劫粮道,化被动为主动,有点意思。”

      庄老太傅走过来,将两枚红旗分别拨出。他指着向东南的一路:“不能指望年轻人的运气。需一人率轻骑去袭剌刺大帐,与他汇合。”白微则看向西北一路:“靖平卫,长柳关皆失,只有风崖山一险可守。”

      庄莘看着沙盘,对庄涵与白微两人的提议不置可否。

      他捻起靖平卫后的小旗,在指尖转动。“陈叔啊,”他叹道:“还是做了如此抉择。”庄莘垂下眉,眼睛陷在阴影里:“阿兄知道会伤心吧。”说完他把旗子插在靖平卫上,抬起一旁药,饮尽了。

      庄莘极平静地抬起眼:“请太傅守凉雍城,尚书攻剌刺——”

      他将药碗轻轻放下:“本王去风崖山拖住铁汽人。”

      猛地回过身,庄老太傅看住庄莘:“不行。”白微本想说些什么,一顿之后却也沉默下来。

      双手合拢,庄莘将剌刺的白旗从长柳关与靖平卫推到凉雍城前。“爷爷,现在是最坏的局面了。”他对庄涵说:“我们不知道岭南发生了什么,没有道门的人在,我们对铁汽人没有办法。”

      抿着嘴不答,庄涵绕着沙盘缓缓踱着步子。他看着沙盘,眼神闪烁,似乎想从中找出一丝转圜。庄莘的眼神跟着他走:“我不知道铁汽人是怎么到了凉雍,也不知道侯傲是否和剌刺合兵。”

      庄涵脚步一缓,慢慢地摇了摇头。不管不顾,庄莘却还是继续:“但我知道的是巴图博罗对铁汽人有控制权,他的兵在北境一定是……”一声大喝,庄老太傅却打断了他:“阿莘!你不懂!”

      再回头时,老太傅眼里竟带了泪光。

      “承和三十三年,你阿兄一战屠尽剌刺骑兵主力。老剌刺王吐血退位,剌刺威伏。”庄涵半阖着眼睛,似乎在平复自己心绪:“自此,剌刺骑兵再不敢与我大文军队交锋。这一战斩的,是剌刺的心气。”

      睁开眼,庄涵看着庄莘,眼眶还是红了:“巴图博罗他要的,是一场战事。是用凉雍王的命续上剌刺的心气。”咬了咬牙,庄莘还是打算截住庄老太傅的话。但还没开口就被老太傅用手拦住了。

      庄涵胡子一抖一抖的,他艰难地看着庄莘:“你想什么,爷爷都知道。可就算……就算你心疾已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庄涵扶住桌子,腰上的烟锅头轻轻磕在桌腿上。“……爷爷,爷爷也希望,你能在江南,听着自己喜欢的曲子,或许能伴着个喜欢的人,而不是在……”

      愣住了,庄莘没想到庄老太傅能看得这么通透。

      “孩子,自从太宗派害死嗣宗王,王妃将你们托付给我这天起。你们就是我自己的孩子。”庄涵眼睛已经有些湿了:“你们吃了多少苦,别人不知道……爷爷,爷爷都看在眼里。”

      说到这老太傅似乎有些力竭,默默地扶着桌子坐下了。

      他深深吸了口:“爷爷年纪大了,你不能逼爷爷默许你去死。”

      白微敛敛袖子,难得的有些为难。他眨了眨眼睛,又看向沙盘,还是开口了:“老师……学生多嘴了,但……”白微说到这,踌躇了一下,还是轻声换了字眼:“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躬身慢慢从主位上站起来,庄莘扶着桌边走到庄涵面前。他喘了口气,扶着膝盖,缓缓跪下了。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庄老太傅别过脸去。庄莘却伸手握住他的双手。庄莘慢慢将这双布满瘢痕与老茧的手拉向自己,轻轻抚在自己脸上。

      庄莘咧开嘴,突然开心的笑了:“爷爷最疼阿莘了。阿莘从没求过爷爷什么事,爷爷就成全阿莘了吧。”他眼里也擎着泪,一双眼睛璀璨得像是出生的旭日。庄莘用脸贴住庄老太傅的手:“……凉雍,凉雍也算得上塞上江南。阿莘,阿莘不喜欢听曲。阿莘喜欢的人都在身边。”

      他笑着看向庄老太傅:“生来黄金身世由不得,可走时飒沓却由我。”

      “爷爷,阿莘就想再吃颗琥珀核桃糖。”

      岭南,风云骤变。

      海风将大帆吹得猎猎响。嘭的一声,一根帆绳被风吹断。尹翊似乎忽有所感,猛地回头,看向北方。一双翠色的眼睛,不安地上下微微移动几寸,又回到海面上。

      他抽开千里眼,通过它静静看着外围海域上的一支船队。

      铁汽人被拆作几大组,粗粗打了箱子,捆附在穆肃带来的大宝船上。那宝船经过改装,上面悬着一面黑旗。而帆教的船只也都降下了自己的旗帜,换上了海盗旗,它们围在宝船周围像是护卫,又像是在监视。

      它们静静走着,以极快地速度驶向外海。

      突然一艘打头的舰艇却突然回身,对着大宝船就是一炮。

      尹翊眉毛一挑,就是时候了!

      “阿麋!”中年红衣教众揪住执法使的领子。他指着对面正在冒烟的宝船大吼:“你在干什么!?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法皇大计!?”这时一个浪头打上来,将舰艇上的雨布掀开了。

      这时执法使也不急着去盖了——里面竟然是两台弗朗吉炮!执法使冷冷将红衣教众的手扒开。“老三,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么?那个衣夜司司卿,根本不想和我们结盟。他们已经炸了一个金刚,难道还帮着他们再炸另一个吗?”

      红衣教众气急,他喘着气倒退几步:“鬼迷心窍,简直鬼迷心窍。”他说着就要冲上去给执法使一拳。执法使没有动,似乎就要生受这一拳。他身后却射出一把鱼枪,直直将红衣教众给洞穿了。

      鲜血染红了整个标枪,连枪尾的羽毛都成了红色。

      又往前进了一步,红衣教众拳头软软砸在执法使身上。

      这下,整个帆教红衣教徒哗然起来。他们抄起刀子和矛,就冲着黑衣教众捅去。黑衣教众来不及反应,接连被捅了几个,齐帅帅倒了下去。执法使瞪大了眼睛,似乎对这个景象始料未及。

      他把开向他涌来的人群,揪住刚刚放枪的教众。执法使几乎是头一次露出近乎孩子的神态。他恶狠狠地瞪视着教众,遏住对方的咽喉,拎了起来:“是谁让你开枪的!!?谁让你开枪的!?”

      那教众被执法使掐说不出话来,只有眼睛因为恐惧而放大。最终他腿颤了颤,不动了。执法使跺了跺脚,几乎是尖叫着将教众摔到地上。这时候,意外再生!几十发炮响从海面响起,火光和烟接二连三从帆教的船爆出。

      官军用的号角声从海面上传来。赤红的大文海军旗从海上升起。几十艘大船与快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它们远远地朝帆教船只围来。近百门大炮连发不断地进攻,帆教船只大帆应声而倒,船身轰隆露出大洞,向海底倾颓沉没。

      执法使扒住船沿,他费力地回头看向大宝船。

      正巧,穆肃也正朝他这边看来。穆肃遥遥冲执法使招了招手。他身后是正在升起的海辰旗。一抹赤红,与远处的遥相呼应。

      尹翊看到海辰旗一笑。他踏上瞭望板,抽刀将一旁的重物砍断。搜的一声,瞭望板飞速而上。穆肃也轻轻一掠,纵身攀上大帆。紧接着他顺着大帆绳索而上,立在大帆顶上。

      尹翊高立在瞭望台上,用了内力朗声道:“天子王师在此!诛邪降服!”众水师听了用刀剑敲起盾牌来:“降——!降——!降——!”在一片轰鸣声中,穆肃抽出长刀,高举在空:“衣夜司奉天子敕令,征讨邪教!有不降者——杀无赦!”

      漆黑的夜幕下,穆肃的脸被火光映射,一片森然。

      尹翊的一双碧绿眼睛则幽幽地默然注视。

      “无,无常!”一个帆教教众摊在地上。

      “是无常鬼!无常来索命啦!”他颤抖着将手合十举在前面:“法……法皇保佑!无常退散!退散!啊——”这时他在的船轰然一抖,教众猛地一个反身,冲向前面,撞在一个柱子上。

      教众扒住柱子,也不顾头上流着血,哭出来:“我不敢啦,我不敢啦,军爷饶命,军爷饶命!我降!我降!”一时间,投降声四起。执法使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他冲天开了一枪:“一群孬货!是法皇给了你们衣穿!给你们饭吃!”

      他冲着投降的教众开枪:“我看谁敢投降!?”

      这时,轻轻一声叹息在空中响起,却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半空中两个黑衣人影悬在空中。其中一抹灰白头发尤为显眼。

      侯傲撑着诃黎勒在空中站着。

      他侧头看了一眼诃黎勒,笑了。侯傲轻轻用袖子将诃黎勒嘴角血迹擦净。“大魔王,”侯傲轻轻说:“我就告诉你,人心呐,最不可控。”

      待看清空中站着的是谁,执法使疯狂地笑起来。他跪在地上,双手朝上狂呼:“恭迎法皇!恭迎法皇降临!带我等走向清明世界!清明世界啊!”另一边的教众却愣在原地。他们瑟瑟发抖地伏在地上,也不知是该投降,还是该向侯傲忏悔。

      “饶命啊!”他们其中有人小小地喊了一声,在人群中引起了一小串呜咽。“饶命啊,饶命啊。”他们像回声一样喊起来!“饶命啊。”这像小小涟漪,又像是水滴一样的声音传到诃黎勒耳中。

      诃黎勒动了动嘴,突然咳出一口血。侯傲猛地回头,黑色的烟雾源源不断地从他手上伸处。它们缠在诃黎勒身上,一点一点地往他身体里渗入。“不用了小傲,”诃黎勒扒住侯傲的手,“邪神戾气,无法化销。”

      听了一皱眉,侯傲缓缓举起另一只手。无数的黑雾像触手一样伸出席卷整个天地。那些黑雾向底下的教众袭去,旋转着涌入他们的身体。人群像羊羔一样惊起,被这些黑雾追逐着。

      黑雾总不放过他们,从眼睛,从鼻子,从嘴巴。从它们能找到了每一个空隙钻入。那些教众僵直了,硬邦邦躺在地上。最后又用一种诡异地方式,用手肘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他们呆呆地朝船沿走去,一个一个地纵身跃下。

      但他们都没沉下去,半个身子浮着,还在海面上走。他们所到之处,海面扶起一层银色的白膜。不几时,泛着肚皮的鱼虾浮上来。海面为之一暗!是生气!整片海域的生气都被他们吸走了!

      剩下的教民都在哀嚎着,有着跳下船,有的朝穆肃招手,想发设法的靠近大宝船。只有执法使还跪着,他的船一点一点的塌陷。这个少年缓缓站起,踉踉跄跄朝一片黑雾跑去。他狂笑着,眉间红痣殷红如血。

      他纵身跃向黑雾。

      但那黑雾却未向他想象中那般甜蜜。

      他窒息了。红色的血网爬上他的眼珠。他的牙齿咳咳抖动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也没了机会。只有一根手指还朝天举着,指向侯傲,似乎代表了他毕生的向往。

      那些被吸走的生气顺着黑雾传到侯傲手上。他饶有兴趣的将那些闪烁的荧光缠在指间。风与雷都被他聚拢了过来,盘旋着在他头顶鸣叫。转瞬间,电光大炙,另一队人影闪现在空中。

      一只庞然巨兽将侯傲与人群隔开。

      “侯傲!你救不了诃黎勒!”出声的竟是寒小耶。只见她屹然背手负剑立于巨兽背上。而尹珏则在她身后坐着,冷视着侯傲。

      寒小耶看着侯傲手中的荧光,又看看那些被他夺了‘生气’的傀儡。她横了眉毛咬咬牙:“你到底还要死多少人。”像是呼应着寒小耶的话,无数道白光与雷霆从巨兽身上蹿出,齐刷刷将侯傲的黑触手割断了。

      那巨兽抬首,眼神中带了一丝怜悯,竟口吐人言:“天地间自有法则,强求改不了天命。侯大人,请跟我等回中阴界领罪自首吧。”侯傲笑了笑,手指一勾,黑色触手又暴涨开来。

      “常言道‘言而有信’,对吧。”他看着底下四散逃开的教众。“他们都发过誓要将生命奉献于我。”黑色触手向下扎去,身上裂开无数口子,口中又伸出触手,爬向教众。

      “而他们,言而无信,我替他们完诺,又何罪之有?”他弹弹手指,看向巨兽:“说到底就是贪婪,这一点你应该最明白啊,霍迟。”侯傲说到这微妙地顿了一下:“哦,不——饕餮大人。”

      一个冷淡的人影站在侯傲面前,手里是一把黑色长刀:“老霍你和他费什么话。”侯傲笑了:“倒是直接——”他上下大量着来人,眼神划过刀上的铭文。

      “名刀琊月……”侯傲笑意更深,“没想到来的竟是楚王殿下。”

      听到这,诃黎勒神情一动。他轻轻挣开侯傲的手,挡到侯傲前面。寒小耶见诃黎勒如此反应,低声问身后的尹珏:“故隋楚王是谁?”尹珏白着一张脸,似乎见了鬼:“缎莫离,前朝镇国第一异姓王,该死了有三百年了……”

      寒小耶听了却不以为怪,她盯着缎莫离的背影,若有所思。

      “相传殿下被赐死后脱壳登仙,”侯傲看着缎莫离的眼睛,有些玩味:“没想到是成了转轮殿的中阴将,专管灵异不法事。”侯傲说着动了动手指,荧光在他指尖飘浮:“真是死了还不忘人间太平。”

      缎莫离垂了垂眉:“活人——”

      他将琊月缓缓提起,刀锋转向诃黎勒:“比死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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