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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麻雀在天上飞舞,尖尖的喙嘴里传出鸣声,一声接着一声地响,最终鸣声消失在一个沉重的石块撞击声里。
      鸟被砸得头破血流,重重地摔在地上。
      倏地,鸟的身旁出现一双脚。
      视线从此处上移。
      是一张憨笑着的脸。
      他的嘴唇翕动。
      “鸟,叫得聒噪,求偶呢?”
      “骚。”
      梦境被这个字击破,世界出现一道道裂痕。
      “鸟黎。”
      宁鸟黎睁开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或许过了一个小时,或许过了两个小时。
      她才迟钝地转过头,看向窗外的世界。
      天上有只鸟。
      和梦里那只长得一样。
      宁鸟黎一直盯着它看,看着它飞高,飞远,最终它陡然一头撞击到矗立楼宇的硬墙上,留下一滩血迹。
      血。
      宁鸟黎的眸子转了转。
      蒋诺虞的血。
      宁鸟黎的视线蓦然模糊起来,她看不清世界了,好暗,好暗。
      “吱嘎——”
      病房的门被打开。
      “鸟黎,退烧了吗。”
      齐秋霜走到病床前,抬手摸了下宁鸟黎的额头,说:“还好,温度降下来了。”
      说完,她抹了下宁鸟黎的眼角,下意识地皱眉,绷紧嘴唇,她越擦,那眼角的泪流得越凶狠。
      齐秋霜甚至觉得,那不是眼泪,而是没有尽头的海,淹没疼痛的海。
      齐秋霜转动眼眸,抿抿唇,收回手,她摩擦了下指腹的湿润,说:“鸟黎,你在难过吗?你的朋友死了。”
      可她没有得到回应,病房里仍是一片死寂。
      齐秋霜想到什么,又说:“贺以林转到了外地另一个城市去,离咱们这里很远,他回不来的,除非我们主动联系他,否则他联系不上任何人,而且,他会被送到所封闭学校,鸟黎,你别惦念,也别把一切寄托到他身上。”
      “你该自己扛。”
      可还是死寂一片。
      齐秋霜拧着眉头,把视线从窗外灰沉沉的天移走,垂眸去看宁鸟黎的眼底,却发现,她眼底只有无神的呆愣。
      齐秋霜在宁鸟黎眼前挥挥手,却发现对方仍旧没有反应,只有泪水还在不停流淌,泪顺着脸颊,在枕头上已经湿透的那滩痕迹上寻找归宿。
      “医生!”齐秋霜注意到不对劲,便跑出病房外去找人。
      “病人一切身体状况良好…….嗯…..可能应该看一下心理方面,这是我们的建议。”
      医生说完,又看了宁鸟黎一眼,觉得可惜,又是这么年轻的女孩得了心理上的疾病。
      他叹了口气。
      齐秋霜在听完这些后,觉得茫然。
      她不懂宁鸟黎怎么突然就出问题了,难不成是昨天晚上被吓坏了?
      齐秋霜缓缓走近病床,她发现宁鸟黎的泪水已经干涩了,脸色正苍白着。
      但这次,宁鸟黎对于齐秋霜的到来给了回应,宁鸟黎转动着眸子,看向她。
      见状,齐秋霜开口问。
      “是吓到了吗?”
      “心里发慌吗?”
      “觉得怎么样?”
      宁鸟黎看着齐秋霜的嘴唇一张一合。
      她听不见声音。
      不,她听得见。
      她听得见那幻听声中一句又一句恶心的话,以及持续性的轰鸣声,震得她耳朵发痛。
      可她唯独听不见真实世界里的话。
      她只活在脑子里的那些声音里。
      宁鸟黎眨眨眼,又缓缓闭上眼。
      好吵啊。
      好恶心。
      *
      宁鸟黎被送到了城南的怀仁心理医院。
      她住在最里面的病房。
      齐秋霜站在外面的走廊和医生讲话。
      “所以要多久能治疗好。”齐秋霜问。
      医生估摸了一下,说:“最早可能要两个月,最晚可能要一年,甚至更久,这全看病人自己的情况。”
      如若病人不想好过来,那在医院里治上一辈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闻言,齐秋霜拧了下眉头。
      按照正常顺序,宁鸟黎明年就会高考,然后远走,到那时候她也能去彻底走她的路,离开这个地方,可现在宁鸟黎却出了意外。
      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齐秋霜又问:“治好之后会对以前的记忆造成损伤吗?”
      “不会的。”医生答的干脆。
      齐秋霜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好了之后不会影响学习。
      顶多也就是蹲一年级,多留在这里一年而已,齐秋霜不差那点儿时间,况且,如果宁鸟黎留在医院里治疗,那她也可以远走了,只要按时打钱并且偶尔询问情况就好。
      齐秋霜思此,问:“在哪里交钱?”
      医生给她带路。
      就这样,宁鸟黎成了0632号病床的病人。
      她的病房并不好,深夜总是会被突然冻醒,冷气裹挟着一些,让她慢慢开始蜷缩着身体睡眠。
      再后来,在白天时,她也会蜷缩成一团,一个人安静地听着耳边令人反胃的喧嚣。
      宁鸟黎想,她已经被治好很多了。
      至少她可以在对那些声音感到反胃时,面无表情地忍下去想要干呕的欲望。
      宁鸟黎记起齐秋霜的那句话。
      “孤儿院出来的孩子要平静得接受一切,要乖。”
      宁鸟黎蜷缩得更紧。
      她足够平静。
      *
      “鸟。”
      “阿离。”
      “阿离。”
      耳边隐隐传来呜咽声。
      医院的隔声不太好。
      宁鸟黎敛着眼,沉默得听着。
      旁边正在记录东西的医生听见了这声音拧了下眉,有些不耐烦,但那表情只有一瞬便恢复,他把表格递给宁鸟黎,说:“填一下。”
      想了想,医生又补充说:“不用害怕,那声音是隔壁病房的一个疯女人,她住在这里很久了,总是会发出怪声响,但她被锁在房间里出不来,不会伤害你的。”
      这医生很年轻,应该是新来的,他说起疯女人时还有些新奇。
      他刚来的时候,听见“疯女人”这称呼就觉得自己要控制不住地战栗,这听起来像老电影里的大Boss,会伤害人的那种。
      但看其他同事给疯女人注射药剂时,她只会呆愣地呓语,时间久了,他也就能平静地对待那个住在隔壁,也就是五楼最深处的病人。
      医生见宁鸟黎拿着表格只是沉默地盯着,他催促了声:“现在就要填写。”他又点点墙壁上挂着的钟表,说:“要在五点之前交上来,还差十分钟,现在开始填吧。”
      宁鸟黎仍旧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她耳边的声音太过喧嚣,那医生的几句话在其中掺杂着显得十分不起眼,她甚至没听进耳朵里几个字,在此刻,她像是个被选择的聋子。
      她等待着不美好的声音来选择她,让她聆听,等待着一切该听见的声音被拒之门外,她无法触碰。
      医生响起什么,在宁鸟黎面前挥挥手,等着她看向自己时,用手指了下耳朵,一字一顿地拉长音说。
      “你——”
      “听——”
      “得——”
      “清——”
      医生又指指自己的嘴。
      “我——”
      “的——”
      “话吗?”
      宁鸟黎仍旧死盯着他,没反应。
      见此,那医生了然。
      他看了眼钟表的指针,要开口说话,但有反应过来宁鸟黎听不见,于是拿回那张表格,在背面写上。
      【你先回去吧,我要下班了,明天再填写。】
      医生不会直接把表格留给宁鸟黎,那是规定,防止突然有外人来探病时看见那表格。
      也不知道这表格有什么好保密的。
      但终究是规定。
      医生让宁鸟黎先在这里等他,他去拿药。
      他出门后就将门锁上,一声清脆的上锁声在室内格外明显,可惜,宁鸟黎的耳朵里没有它的位置。
      宁鸟黎的世界太吵了。
      所以她才安静。
      “残春溯洄踏冬走,鸟飞远离莫栖泥。”
      “乖阿离。”
      “飞……远。”
      一阵又一阵的声音传来。
      那是疯女人的声音吗。
      宁鸟黎听不清医生的话,但“疯女人”那三个字如同刻印一般,她不需听见,医生嘴唇的翕动就将那三个字展现在她的眼前。
      宁鸟黎缓缓蹲下身,在墙角,蜷缩成一团。
      疯女人的声音还在继续。
      但这次,显得平静。
      “药还要吃多久。”她似乎在问医生。
      “不知道,您只要按照指示接受治疗就好。”
      医生的声音冷淡而显得没有感情。
      疯女人有些讥刺。
      “治疗好了就能生出来儿子吗,治疗好了就能够摘除那些说我出轨的罪名吗。”
      之后,再也没有答复。
      紧接着,是一阵关门声,以及铁链上锁的摩擦声,透过门清晰地传过来。
      疯女人又被锁上了。
      此时,负责宁鸟黎的医生也进来,他走近递给宁鸟黎几片白色的药,又递过来一杯水,紧盯着她,等她喝下。
      宁鸟黎顺从地做吃药的动作。
      药片滑入胃里,恶心感依旧。
      宁鸟黎敛着眼不愿意看医生,只是盯着脚尖前,看瓷砖上的缝隙。
      时间一刻一刻得消逝。
      宁鸟黎紧绷着的神经也慢慢放松。
      她不堪重负般阖上了眼,但在意识朦胧地想保持清醒的那一刻,她将自己蜷缩得更紧,想给自己一点温度,可她的体温也很凉,这一切,于事无补。
      “呜啊呜,离鸟飞…..”
      “春溅人疯他言里…..”
      “鸟儿啊…..”
      “离远了…..”
      那边传来隐约的哼唱声。
      鸟。
      鸟是谁。
      宁鸟黎的脑子混沌,她最终,昏睡过去。
      *
      宁鸟黎见到了一个男人。
      不,她没见到,那个男人来的时候,她一直蜷缩在病床上,这是她一直保持的动作,但不同的是,在那个男人开口时,她耳边的轰鸣声倏地回归寂静,只剩那男人暗哑的声音。
      “鸟黎,鸟黎。”
      他叫了两声之后便开始呜咽。
      宁鸟黎听见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撞击地板的声音,她感觉那男人声音传来的方位低了一些,或许,是他跪在了地上吧。
      男人一直在说。
      “鸟黎,我……对不起….鸟黎,我才跑出来,我才跑出来…..鸟黎,对不起,那个城市太大了,那个学校看的太严了,没有人愿意帮我,我晚了,我晚了……对不起。”
      “我….鸟黎….你抬眼看看我好吗。”
      “…..你太安静了鸟黎。”
      “鸟黎。”
      宁鸟黎又听见男人不可抑制的哽咽声,她松了些抱着腿的力气,把埋在膝盖上的头抬起来一些,在余光里观察那个男人。
      他好像…..不是个男人。
      该说是男生才对。
      他的衣服凌乱,隐约还有两道被刮出来的破口子,地上散落的袋子里装着两个苹果,一个已经全然熟透,另一个还透着涩人的淡青色。
      男生的状态不太好。
      他眼下浮现着乌黑,嘴唇干涩得起了层皮。
      他见到宁鸟黎的动作稍微变化了些,便试探着开口说:“…….鸟黎,你….”
      话还没说完。
      宁鸟黎再次蜷缩回原来的姿势。
      窗外的阳光很暗,照进病房里的少得可怜,只有两缕落在宁鸟黎的耳边,那是唯一的光了。
      那光照得宁鸟黎耳垂一阵发热,连带着脖颈都红了一片,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红变得越来越大,开始扩散。
      宁鸟黎有些昏昏沉沉的。
      该吃药了。
      胃里的恶心感,又上来了。
      那恶心感是在看见那男生的一刻开始涌上来的,宁鸟黎不认识他,但她觉得,对方一定是个坏人,所以才会让她生理性地恶心,就像之前来探望的那位叫宋东然的人一样。
      她应该远离他们。
      这是她的脑里下意识涌上来的想法。
      倏地,病房门被撞开。
      进来了个女人。
      宁鸟黎动作不变,她阖上眼。
      女人见到那个男生就说:“贺以林,你能不能不要胡闹,你高考完了,就有回来的权利了,你现在是在闹什么?你爸在外地工作,他去的地方比较远,特意拜托我来找你,你知不知道他要是发信息发得再晚一分钟,我也离开这个地方了,我们都很忙。”
      “贺以林,你要有些责任感,为自己的未来负责。”
      ….贺以林。
      宁鸟黎听见这三个字,陡然抬起头看向他们。
      等着看清贺以林的脸时。
      她不堪重负,抱着肚子趴在床边,干呕了起来。
      宁鸟黎的脸色苍白,身上不自觉地战栗,地上出现了吐出来的胃里的酸水,宁鸟黎呕吐的时候甚至睁不开眼,太恶心了,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处神经都在被割锯。
      此时,那个女人压低声音说:“贺以林,看见了吗,她现在不想看见你。”
      贺以林的嘴唇嚅嗫,他的眼眶里泪水决堤,可他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他只是盯着宁鸟黎因为呕吐而弯曲的脊背,他紧盯着宁鸟黎颤抖的频率。
      他感觉,自己也在颤抖。
      此时,医生进了病房。
      他先是对那个女人说:“齐女士,这半年的治疗效果还算不错,0632号…..宁小姐已经可以很平常得对待一切,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的。”
      顿了顿,医生扫了宁鸟黎一眼,接着说:“她这种呕吐现象可能是因为看见了与当时让她产生毁灭性打击相关的人,所以才会生理性呕吐,嗯…….这种呕吐的症状可以缓解,但是要接受更专业的治疗。”
      齐秋霜听完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淡淡说:“我一会儿付钱。”
      医生立马笑了下,说:“0632号会接受更多的关照的。”
      “不,是宁小姐。”
      医生一时激动,才让“0632号”这个称呼脱口而出。
      但此时,无人会纠正那些了。
      “贺以林,当时那个男生造成的事,虽然你也是谣言里的受害者,但你终究是和那件事沾了联系,总之,宁鸟黎看见你就会反胃呕吐,你让她感觉到恶心。”
      齐秋霜一字一句吐出来,她明显看见贺以林垂在身侧的手颤抖的频率加大,可那些与她无关了,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永远无法更改的事实。
      齐秋霜又接着说:“她有时看见我都会有应激反应,呕吐算是轻的,记得两个月前,我来看过她一眼,那天晚上她就发起了高烧,烧到了40度。”
      “我知道当时那个男生造的谣确实挺恶心的,如果是我高中时候碰见那种事,说不准也会撑不下去,所以她现在接受治疗,主要的治疗方法,就是让她忘记那件事,忘记所有的人。”
      “…….忘记所有的人。”贺以林喃喃,接着,他抬眼看齐秋霜,问:“包括你吗?”
      “对。”齐秋霜点点头,说:“刚好她治疗好了之后,我就会送她接着回去念高三,但是会送她去另一所没人认识她的高中,总之,那时候她即将步入社会,也无所谓我的存在了,我会留下一笔钱,然后再消失。”
      齐秋霜又好心地补充一句:“你也不用担心她上学之后会因为记忆的消退跟不上学习进度,在医院里,也有人会对她进行教学,所以这怀仁心理医院有时候也能算是个封闭式学校。”
      她扫了下四周,觉得自己说的还算正确。
      贺以林却问:“之后呢?之后她就会孤寡一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亲人和朋友,是吗?”
      齐秋霜皱眉,提醒他说:“贺以林,你别忘了,她看见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很痛苦,你难道想让她以后都持续高烧40,最终迎来在想要呕吐的恶心中死去的那一天吗?”
      贺以林嚅嗫了下嘴唇。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因为齐秋霜说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那只鸟要孤独地飞才能活下去。
      贺以林紧紧牙关,他嘴里一片血腥味,泪在麻木地流淌,沉重的,打在地上,留下一滩无人知晓的压抑。
      *
      疯女人走了。
      宁鸟黎住到了最顶楼。
      住到了疯女人以前的病房里。
      医生们说,这里更靠近治疗的中心区域,会更方便些。
      宁鸟黎只是听着,尽管她只能从一大段话里偶尔听见一两个字。
      那样,就足够了。
      至少不再是“鸟”和“骚”。
      有时,宁鸟黎也会偶尔想起疯女人。
      吃药时,没有透过墙壁传来的疯女人的偶尔哼唱,这世界都“安静”了许多。
      周遭的人安静了许多。
      病房的门倏地被打开。
      宁鸟黎保持着原动作,她甚至没有发觉有人进来,她只是闭着眼睛,回想着疯女人那哼唱的歌调。
      “住人了?”是严肃的男人的声音。
      “嗯,对的,凌先生,这个病床在宁女士走后就空了下来,刚好这位0632号病人住了很久,她的治疗应该也还要———”
      “行了,她的日记本呢?”凌先生干脆地打断医生,问。
      医生抿抿唇,头上浸出来层汗。
      现在医院里只剩他值班,压根儿没有别的医生在,可他根本不知道什么笔记本啊,他都不是负责那个疯女人的主治医师,他是负责另外一个病区的,怎么这事就让他摊上了。
      这位凌先生不会也是个精神不正常的吧,毕竟有疯女人那样的妻子,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而且从同事的口中得知,疯女人婚姻生活并不幸福,至于不幸福到什么程度,他们只透露给他两句话。
      一。
      疯女人刚被送来时身上都是伤口,总之,不像是疯子,但在凌先生的口中,她是。
      二。
      疯女人出轨了,所以才被关在医院里十多年。但据说这原因有几分假,还有人说是因为疯女人生了个女儿,总之,这不是他一个小医生能窥探真假的。
      医生不寒而栗。
      医生迟疑着开口:“……凌先生,我….我不是宁女士的主治医师,我并不清楚,您等我打个电话———”
      问问。
      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打断。
      “你没完了是吗。”是个女人的声音。
      医生惊悚地回头看去。
      发现那个人居然是疯女人。
      疯女人正沉着脸,看向凌先生时,她眼底有两分疯癫,医生此时了然,或许疯女人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当作疯子。
      凌先生瞥了疯女人一眼,淡淡开口说:“宁云荷,日记本呢,我只是想知道你写了什么,是否有关于你爱的那个男人的一切。”
      此刻,医生才知道疯女人的全名。
      原来她叫宁云荷。
      她有名字。
      凌先生的话还在继续,他说:“怎么?你那个情夫见不得人?”他嗤笑一声,接着说:“也是,毕竟你锁在医院里这么多年,他都没来看望过你,或许他也怕疯子,怕你这样的疯女人,你说对不对?”
      “嘭!”
      医生惊恐地躲远。
      只见,宁云荷操起门口推车上放着的那摞观察记录表就向地上摔去,直直地往凌先生脸上摔,凌先生也不躲,但好在,没打中。
      宁云荷吼:“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就因为我生了个女儿,你不愿意认,你就一直怀疑我,最后怀疑到所以人都觉得我不忠贞!觉得我是彻头彻尾疯子!”
      她的胸脯剧烈的上下起伏,手指着站在一旁想尽可能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医生,接着喊:“你不如问问他,咱们到底谁更像疯子!凌峰良,你看看你像不像得了十几年的臆想症!你像不像个自欺欺人的疯子!”
      医生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疯女人。
      她从来没生过气,至少在医院时是那样。
      有时他们甚至觉得,在医院待着对于疯女人来说才是解脱。
      凌峰良的舌头抵了下腮,半晌,他笑了一下,快步向前,伸手去拽宁云荷的头发,用尽所有的力气,去给她制造疼痛。
      宁云荷被拽倒在地,凌峰良就那样拽着她,慢慢拖动,嘴里的话依旧轻松,他说:“走吧,回家。”
      宁云荷伸手去抓他的手,但在刚抓住时,她的视线在扫过病床上那人刚抬起的脸时顿住,她的瞳孔不自觉地放大,最终,她再次,垂下了手。
      宁鸟黎直直地看着他们,看着被拖拽的女人,她觉得那人有些熟悉,但缓了缓,她的脑子里对了下声音。
      她了然,是那个疯女人。
      那个不幸福的疯女人。
      那个会哼歌的疯女人。
      宁鸟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觉得时间都变得缓慢,她们好像曾经见过,或许是在上辈子,或许是在下辈子,但总之,这辈子,她们是第一次见,或许,也是最后一次见。
      宁云荷的眼底噙泪。
      她的视线落在宁鸟黎的脸上,嘴唇嚅嗫,无声地叫了句———
      “阿离。”
      “…….我的阿离。”
      宁云荷被凌峰良拖拽到了门口,她的视线被一点一点地从宁鸟黎身上剥夺下来,她依依不舍,视线慢慢变得呆愣,最后她在视线里彻底没了宁鸟黎身影的那一刻,缓缓地抬眸,看向天花板。
      泪,终究是落了下来。
      宁云荷呆愣的眼逐渐失神涣散,她的身体被肆意拖拽,她变得比被叫疯女人那十几年里还要痴呆,她甚至无法维持基本的平和,她真的要疯掉了。
      她的眸子微转。
      宁云荷想不通。
      是谁。
      把她的鸟关进了笼子里。
      是谁。
      让她的鸟成了疯人院最顶楼的压抑。
      是谁。
      到底是谁。
      在这一天,在怀仁心理医院里。
      宁云荷终于变成了疯女人。
      她的鸟。
      没能离开。
      窗外忽得传来一阵茉莉花香。
      宁鸟黎嗅着。觉得有些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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