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他燎我心原》远尘寰

7、chapter7 孟峤

　　“滴——，滴——。”

　　穿着老头衫的中年人拼命按着刺耳的喇叭，提醒挡路的三轮车移开。耳背的大爷不在乎中年人的催促，不情不愿地慢慢挪开三轮车，那场面直教火气上头的中年人愈加暴躁。终于等到三轮车让开，暴躁的中年人按动油门临了还啐了一口。

　　“糟老头子，停的什么破车，晦气。”

　　“脾气大开什么车，这么急小心被车撞死。”大爷此刻也不耳背了，中气十足大声回骂。

　　这一幕在老胡同已经见怪不怪，几乎是每天都要上演的戏码。

　　一直以来，老城区在人们眼里是脏乱差的代表。扩建乱建的建筑挤占在原来就不宽的道路空间，违章建筑致使的弯弯绕绕的拐角，路过的人或车好不容易穿过拐角，还要时刻注意一根又一根树立在窄角的电线杆。一时分不清这是过路还是要渡劫。

　　易宣年家所处的安华巷即便不同于其他胡同，曲折，死胡同遍布。可到底不是四通八达的大马路，谨慎分叉口突然蹿出的孩子也是有必要的。

　　魏承言紧急刹车，嘎吱作响随时快要散架的二八大杠发出刺耳的声音，易宣年身体前倾好悬没有撞到魏承言的背上。易宣年调整坐姿，抓紧车的后座，生怕自己从车上摔下去。

　　“坐稳了，要是实在不行的话就抓住我的衣服。”魏承言蹬下踏板，卖到废品厂都要被嫌弃太旧的二八大杠悠悠地前行，嘎吱声随之响起。

　　易宣年自出发始就没有抓住魏承言的衣服，只因他不怎么习惯与人肢体接触，拉住魏承言的衣角就意味着不可避免的擦碰，于是他安坐在后座上，手后撑住车座，防止自己掉下车。

　　“让一让，让一让啊。”

　　车的旧铃铛光荣退了休没了作用，魏承言被迫人声充当铃铛，以免人仰车翻的惨剧出现。

　　还没到六点，五点多钟的太阳减小威能，闲赋在家老头老太太展现爱热闹的特性，搬着板凳摇着蒲扇坐在院子门口，隔着街张大嗓子互相问候聊天。学生放了学，有的三五成群走回家去，有的推推搡搡，在小卖铺购买小零食。隔墙的院子传来谁家孩子的哭啼。小小的胡同携带人间喧嚣，平凡而真实。

　　脚蹬一圈一圈转动，自行车晃晃悠悠地驶出了巷子，景象从特色民居骤然转场到钢铁森林，胡同口是一条分界线，矮平的四方住房和高楼大厦恍若两个世界，强烈的割裂感，难以置信这是一个城市。而安华巷子和西长安大街不过一路之隔。

　　在西长安大街，自行车不用走走停停，而是四平八稳行驶在宽阔的马路。易宣年松了一口气，胡同一趟太过惊心动魄，如今总算能放下心来。可不知为何，易宣年还是更喜欢胡同里人间烟火。

　　燕京的现代化城市和姑苏的没什么区别。钢铁与玻璃组建的高楼，生硬冰冷，如同照着一个模板粘贴复制。连同行走在街道上的人的表情也冷漠无情，仿佛水泥筑成楼房的同时也僵硬了人脸部的肌肉。

　　繁华不是随处可见，四车道的柏油路铺不进胡同和巷弄。BBC容不下淳朴和热忱。易宣年则倾向于闹市。

　　车流人群，高堂华屋，易宣年尽收眼底。他百无聊赖地数着时，盘算还要多久才能到。

　　向晚的风拂过脸颊，易宣年瞥向魏承言宽厚的背，肌肉线条伴随着身体的律动愈加明显，那是成年男性的身体，比对自己细弱的手臂，易宣年打定主意要好好锻炼。

　　我长大也会有这样的肌肉吗？易宣年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真的要燕京生活了？思绪是万千细丝，扯起一根就会拉动黏连的无数根。

　　“在想什么呢？到了，下车。”魏承言一双长腿一只单脚撑地，一只踩在脚踏上，出言打断了易宣年的胡思乱想。

　　“这就到了。”易宣年跳下车，他在同龄人堆里也算得上平均水平，可要是想二八大杆单脚撑地还差点距离，必须得踮脚才能着地。他更加坚定了要好好锻炼的想法。

　　实际上巷子离长安大街的购物中心距离并不远，骑自行车也就二十来分钟的路程。

　　魏承言停好车，正打算带易宣年进商场，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声叫他。

　　“呦，承言，你咋在这啊？”

　　男声耳熟，魏承言一下就知道是谁了。他回过身，给来人打了个招呼。

　　“孟峤。”

　　“这么冷漠啊，承言。”

　　孟峤留着一头冒着青茬的寸头，眉眼桀骜不驯，不笑时含着几分凶狠，寻常人都得绕着他走，可偏偏这人爱笑，笑容中和了凶狠，也就没那么吓人。

　　易宣年跟在魏承言身后，不露声色地看着交谈的两人。

　　魏承言的熟人吗？

　　对话还在继续。

　　“我一直这样。”魏承言语气不冷不淡。

　　“嘿，你对别人可不这样。”孟峤打趣。

　　“你太八卦了。”

　　“哪有。不对，你一个人出来逛街？邬浅妤不陪着你一起啊。”孟峤像是突然抓住漏洞的侦探，摆出架势，一脸探究，时不时望向四周试图找出熟悉的人影。

　　邬浅妤？谁啊？听名字像是个女生。易宣年捕捉到孟峤话里的名字。

　　“你不也一个人逛街。”魏承言眉都没挑一下，反问道。

　　“嘿嘿，那你就错了，我可是有人陪的。”男生的笑容更大了，但是易宣年却从笑容里感受到了猥琐和小人得意。

　　只见，孟峤高举手向一个方向挥舞了两下。

　　“这里这里。”

　　短发，个子一米六的女生从远处走来抱住了孟峤的胳膊。

　　“你在这啊，害我一通好找。”女生笑容灿烂，语气却带着抱怨，可惜声音软糯像是撒娇。

　　“诶，魏承言你也在啊，一起的吗？”显然这也是熟人。

　　“不是，我和别人来的。”魏承言解释道。

　　“别人？你不会和邬浅妤分手了吧？”女生口吻突然变得严肃。

　　“没有。你想多了，付佳怡。”

　　“是吗？”付佳怡怀疑道，“你倒是把人带出来给我看看啊，人在哪呢？浅妤还在日本呢，你和谁一起出来逛街？”

　　“在这。”魏承言无奈，他往一侧迈了一步，只到他胸口的易宣年暴露在两人的眼前。

　　“你们好。”易宣年微微点头。

　　“我去，承言你从哪里拐来的小孩。”孟峤没想到魏承言身后藏了个人，十分震惊。

　　“我邻居叔叔家的儿子，叫易宣年，刚从南方过来。”魏承言皱眉，孟峤一惊一乍的，可别吓到易宣年。

　　“你说的什么话。”付佳怡肘击孟峤，旨在让他注意用词。旋即，她笑容温和同易宣年打招呼:“你好啊，小弟弟，我叫付佳怡，魏承言的朋友。

　　“你好，我是易宣年，容易的易，宣告的宣，年岁的年。来自姑苏。”易宣年感觉有些别扭，虽然他看起来显小但还是比一米六的付佳怡高，被叫小弟弟什么的，也……

　　“啧，你打我做什么。”孟峤揉了揉被击中的肚子，说完就向易宣年笑道，“你好，小朋友，我是孟峤，承言的朋友兼发小。”

　　易宣年微笑点头，心里暗自腹诽:我都十五了，还小朋友。

　　“诶，易宣年小朋友好小一只，和你差不多诶。”孟峤睁眼说瞎话，易宣年比付佳怡高了半个头。他抬手放在付佳怡的头上，顺带把付佳怡梳理整齐的短发揉乱，“你不行啊，付佳怡。”

　　付佳怡没好气地拍开孟峤做乱的手，转头瞪了他一眼:“滚蛋。”

　　“易宣年小朋友，不要在意这个白痴说的话。”

　　“嗯，好的。”易宣年瞧了瞧孟峤的身高，只比魏承言矮了一点点，好吧，我还在发育期还有的账。

　　“对了，承言，你咋来的。走路？”孟峤皮不痛肉不痒，付佳怡骂他白痴多年，要像病毒抗体都产出来了。他伸手搭在魏承言肩上。

　　“骑车。手，撒开。”

　　“一个两个都这么嫌弃我。”孟峤假装委屈，把搭在魏承言肩上的手收回。随口吐槽道:“不是，你家那老古董还没卖到废品站去报废啊。”

　　“不然呢？”魏承言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切，也就你把储藏室塞到吃灰的玩意儿当个宝。”孟峤不服。

　　“行了，别说了，我们该走啦。”付佳怡拉了拉孟峤的袖子。

　　“行吧，那不聊了，承言我们走了，你和易宣年小朋友慢慢玩。”

　　“再见，魏承言，易宣年小弟弟。”付佳怡摆摆手，挽着孟峤，往广场的方向走去。

　　“我们也走吧。”

　　“嗯。那个，承言哥，自行车不用锁吗。”易宣年忽然想起方才魏承言没有给自行车上锁。

　　被人偷了怎么办？

　　“没有贼会闲得发慌去偷辆上世纪的老古董。走了。”魏承言笑了，径直向超市走去，“跟上吧。”

　　易宣年小跑跟上走了一段路的魏承言。

　　魏承言双手交叠，搭在购物车的车把上。易宣年选东西速度非常快，没有犹豫就把东西放进购物车里。

　　“不要再选选吗？”

　　“不用了。”易宣年把一条毛巾扔进购物车里，“就这些，大功告成。”

　　“比我平时买东西还快。”魏承言惊讶，买东西这么快都没什么实感。

　　“一直用一个牌子的东西，不用对比，当然快了。”易宣年和魏承言等待着排队结账。

　　再说，今天麻烦你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没有什么遗漏的？”

　　“没有。都齐了。”易宣年清点了物品的种类，确认万无一失。

　　“不是说做事要仪式感吗？怎么这个时候不坚持一下。”

　　“对一件东西从一而终也是种仪式感。”

　　“是吗？”

　　对一件东西从一而终，那对人呢？那就不得而知了，时间会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