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和蛋》六月秦安

50、突变

　　周末店里来了很多人，大多数都是冲着许非昨那条视频来的，阳光书店一夜之间成了网红店，只是那天许非昨并没来。
　　何越竭冥冥之中早有预料，他并没有发消息询问，甚至连聊天记录也停在了转饭钱的那一刻，现在还没被接收。
　　店里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做的，许爷爷年龄大了，和他没有共同话题，来借书的人各有各的目的，何越竭就这样一个人待了一整天。

　　而那几天他们两个也没有说过几句有用的话，在学校是，放学之后也是，就连每天晚上的英语学习时间都变成了一场痛苦的煎熬，大家心里都藏着事情。

　　何越竭在外面性格很开朗，看着有很多朋友，实际上回到家后根本就没人和他聊天，微信除了付钱，剩下的作用也就是每天晚上可以跟现在交流英语学习上的困难。
　　现在，连这点作用都没有了，明明所有都和认识许非昨前一模一样，但又完全不一样。

　　本质上，何越竭是一个对除亲情之外所有的感情都很冷漠的人，他生活的全部都是围着家人转，对于友情的需求不高。
　　他和所有人都能玩到一起，但又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内心的想法。
　　在家人面前，他听话懂事，在外人面前，他开朗活泼，性格外向幽默。

　　只有当他一个人时，他才会把最真实的自己显露出一些。
　　他几乎从不主动给人发消息，回复信息也是短短几个字，上网冲浪从不评论，可以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面一整天，甚至好几天可以不用和任何人说话。

　　他试过的最长记录就是，初中那年暑假，张亚带着回忆去其他地方打工，连续一个月没有回家。
　　当时奶奶已经有些痴傻了，他就那样一个月没和人说话，但他很享受这种清闲的感觉。
　　似乎只有那时，日常被隐藏起来的“真我”，才能够得到一丝放松喘息的机会。

　　是的，他本该享受独处的时间，可现在他的心却完全静不下来，看书，写作业都不能让他找回从前的感觉。
　　心里好像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和许非昨近日来疏远的关系。

　　距离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天，本来何越竭以为随着时间推移，两个人之间这点压根连矛盾都算不上的隔阂，很快就会消失。
　　但他完全低估了自己本质中喜欢孤独和隐藏自我的那一面，他甚至虚伪到连已经察觉到许非昨有事隐瞒这点，都不愿意表现出来。

　　他太虚伪，已经把真正的自己丢了。

　　可他又忍受不住盛夏高温过后，带着凉意的夜。

　　终于，周三早晨醒来时，何越竭感冒了，隔几秒就打个喷嚏，纸巾完全不敢离手。
　　但凡忘了带纸巾，鼻涕就要满的掉出来，人中那里看起来总是亮晶晶的。

　　这天早上第二节下课，何越竭带的纸已经用完了，鼻头上的皮都被蹭掉了一块。
　　他压根连许非昨问都没问，就走到前桌问张瑶跟郭曼她们，女生基本上都有纸，直接给了他两小包，这就够用到下课了。
　　等他一回头，原本坐在座位上的许非昨早已不知去向。

　　陆尧在最前面都能听到他狂打喷嚏的声音，走到后面关心地问：“你昨天晚上是上山逮兔子了吗，怎么能感冒这么严重？”

　　“我不知道啊~可能是这些天早晚温差太大，晚上被子又没盖好，就着凉了。”何越竭抽出一张纸巾，一边擦鼻涕一边说。

　　陆尧看着他嗤笑一声，低声说：“你不说，我还以后你昨天晚上打飞机打猛了。”
　　“艹！滚蛋，你他妈傻逼吧！”何越竭气得鼻子瞬间通了，逮住陆尧就想狠狠揍一顿。

　　他们两个在教室里面前窜后跳，小小一间教室已经容不下他们两个了，追着追着就追到了教室外面。

　　别看陆尧长得是迷你了点，跑起来那叫一个灵活，何越竭眼看这就要摸到他的屁股，却被一个喷嚏挡住了脚步。
　　他可不想一坨鼻涕喷到脸上，于是赶紧掏出卫生纸，站在原地擤鼻涕。
　　两个人之间的追逐战，到这也算停止了。

　　陆尧早就看出了何越竭跟许非昨现在的关系有些僵，他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小城市里楼房都矮，阳光透过云层落在走廊，站在这里晒着太阳就是个享受。
　　“可别把鼻涕蹭到我身上了。”陆尧故意气他，见目的达成，又说：“你最近和许非昨到底怎么了？”

　　何越竭擤鼻涕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刚要张口，又把话咽了回去，轻轻叹了口气。
　　“你他妈叹气是有病吧，我最见不得人叹气！”陆尧瞪着他说。

　　“啧~其实没啥矛盾，就是有些事情抹不开。”何越竭对陆尧从没隐瞒过什么，两人之间知根知底。
　　“没什么矛盾都变成了这样，以后还敢有点矛盾？我发现你这个人，在关于感情的事情上，总是磨磨唧唧的。之前有女生给你表白也是，我要是你直接拒绝了就完事，哪像你，还考虑别人怎么想？”陆尧抬起眉头，说话的语气很是讥讽。

　　“你傻逼呗，谁敢和你比。”何越竭也怼了回去。
　　陆尧气得就要破口大骂，他看见何越竭打了个喷嚏，又把话吞回去了，软了语气：“你不觉你想的太多了吗？”

　　何越竭把擤鼻纸揉成一团，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你说我？我哪里想的多？”
　　“你想的还不多？其实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因为家里的事情太过自卑。”他不知道何越竭跟许非昨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能够让何越竭主动闭口不提的事情，只有他的家庭。

　　一听这话，何越竭就知道陆尧想错了，他鼻尖发出闷笑，“呵呵”了几声，“真不是这件事，你真的很喜欢操心。”

　　“得，那我以后不管你了，你随便昂~随便~”他假装生气的说。

　　何越竭看着陆尧生气的模样，笑得停不下来，他就是想逗陆尧玩。
　　笑着笑着，他一抬眼看见许非昨带着一身冷气，从楼道拐出来，脸色很黑，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但他没看清。
　　他后面跟着一位缩着脖子唯唯诺诺的女生，大概是想和许非昨搭话的。

　　何越竭盯着看了一会，许非昨已经走进了教室，女生还站在外面，皱着眉头神色慌张，很显然和许非昨刚才的沟通并不愉快。
　　他也因此多看了几眼，这一看才发现，这个女生就是上周末跟吴琳凡一起去书店的女生，当时她见到许非昨时反应很大。
　　不过这很正常，这个年龄的女生，谁不喜欢许非昨这种类型的男生。

　　何越竭以为她就要站在这里一直等上课，没想到许非昨几秒钟后就出来了，他走到女生身边说了句话，然后走下楼梯，女生也跟着走过去，表情凝重。
　　这个何越竭确实没有预料到。

　　许非昨去食堂的小超市给何越竭买完卫生纸，准备回教室时，那个女生叫住了他。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本着友善的态度，还是停下脚步耐心听她说话。

　　女生始终不敢抬头直视许非昨，眼神左右飘忽，两只手指放在小腹前扣来扣去，看起来十分紧张，她支吾道：“其实之前我去书店拍抖音时，不小心把你拍进去了。”

　　这个许非昨知道，虽然他很反感，但也没有让女生删掉视频，他怕这样会显得自己对这件事情很介意，欲盖弥彰。
　　他压低眉头，用表情让她继续说。

　　女生犹豫不决，但又像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抬头冲着许非昨做了个九十度的鞠躬：“对不起！之前发的那条视频底下，有人对你进行了不好的评论，视频我现在已经锁了！实在很抱歉！”
　　许非昨脑袋里面瞬间炸开了花，他反应了半天，总是控制不住地朝最坏的方向去想，“你可以把视频的评论给我看一眼吗？”

　　女生被许非昨冰冷冷的嗓音，和翻腾着的海蓝色眼眸吓到了，她今天来特意带了手机，从兜里掏出来给许非昨看。
　　当时拍视频时，她确实有意带到了许非昨的画面，想增加看点，谁能想到事情突然发展成这样，她只好赶紧把这件事情告诉许非昨。

　　许非昨抿着嘴，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实际上早已一片惊涛骇浪，他看着账号消息，眼睛一片刺痛。
　　评论大多都在讨论许非昨的身世。

　　落日：他这样子看起来肯定就是私生子，听说她妈妈当初就是个鸡。
　　声色犬马：是那个阳光书店老板的外孙吗？那确实有可能哦，我记得老妈之前给我说过一点，等会我再问问，告诉兄弟们。
　　这条评论底下还有一条声色犬马的评论：xdm！！！我老妈说他真的有可能是私生子！卧槽，惊了。

　　再往下划，基本上全都是这些话，他们的描述生动精彩，就好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甚至准确到哪天在哪个宾馆，用的什么姿势。

　　许非昨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他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该是可悲还是可笑，只是从那一瞬间起，周围原本还算正常的视线猛地变了味道，似乎充满了打量和窥探。
　　在许非昨眼中，他们聚在一起随便说的一句话，或者是谈笑声都像是在讽刺，他也知道完全就是自己想多了，否则这么多天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人在他身边讨论过。
　　但他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想法，只好让女生删掉视频，自己逃回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