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与热带鱼》Iiion

15、小丑鱼与大海

　　MARK：LONDE-6.2

　　海芽又一次醒来。

　　在这里，时间总是过得太漫长，小丑鱼也记不清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浑浑噩噩的模糊记忆里，小丑鱼一直是躺着的被他们运过去又送回来，送到一间窄小的黑房间里。小丑鱼每呆在里面总会想到博尔特对他的劝阻，原来博尔特没有骗他，人类真的会把他关在一间又小又黑的房子里，逃也逃不掉，成了砧板上的鱼儿，等待下一次的解剖。小丑鱼只能依靠黑衣人固定流程将他放在一张架子上，等到推往另一个地方时每次都要经过一道狭小的岩道，朝天上仰望的眼睛里，总会有一点崖外的光亮刺中他拼命张开的眼瞳，小丑鱼默默记下。

　　这是第三个白天了。

　　白天来得好慢呀，小丑鱼合上眼睛，再次沉沉睡去。

　　柯尔西德的双腿渐渐地发生了神奇的变化，如若不是被他提醒，小丑鱼根本发现不出来。

　　“果然，只有你才能医治我的腿，我果然没有赌错！”

　　柯尔西德坐在轮椅上，高高地俯视着躺在床上的小丑鱼。

　　他惊喜若狂地和小丑鱼共享这条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转手又拿过黑衣人从交接在小丑鱼皮肤内的细管里提取出来的鲜红液体，然后放进一个用磁石碎击出的冷窑中，不过几分钟，他将冒着冷气的固体取了出来，颜色在消散的蒸汽中有着惊人的改变，转瞬之间，鲜浓的殷红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白，在煤油灯下宛如白练摇曳，诱惑着每一双贪婪凝视的眼睛。他急切地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着，宛如高贵的贵族人士品尝着美味佳肴。

　　小丑鱼视线模糊，每当他想要竭力睁开眼，祈祷自己不要又一次陷入沉睡时，眼顶的仪器放射出的光线无所不惜地刺激着他的眼球，视网膜上有道彩虹在晃荡，不得不半阖起眼帘，仿佛有层雾气始终缭绕在他眼前。

　　海芽全身无力瘫软，他的四肢被铁杆上的绳索捆绑着，动弹不得，连出口的呼吸都变得艰难，大摆摊开的胳膊上，两只腿上，都留着小小的，密密麻麻的血洞，正淋淋汩汩地往那些细小管道里输送着新鲜的干净血液，一直流淌着，总也流不尽。

　　小丑鱼仿佛丧失了所有知觉，感官上，乃至血液流经的脉搏血管，却没有任何疼痛。他甚至还能感到有风正从四方吹来，吹进身躯上还未修复的洞中，幽冷、骚动。

　　海芽只感到很困很困，柯尔西德实验的时间太长了，小丑鱼没有一点耐心，柯尔西德每次和他闲谈起无趣的话语时，海芽就想要变成一只鸟儿从那点光亮里逃出去。

　　可是海芽只是一条有尾巴，只能在海里自由自乐地游的小丑鱼。

　　海芽很煎熬，嗜睡也越来越严重。

　　绝望的情绪少有地包裹着他，小丑鱼便在心里为自己打气，他可是要称霸海底的英雄，这点险境根本困不住他。

　　而且，小丑鱼的心里还有渔夫在，他只要一想起渔夫，就忍不住笑，那些钻透的风也会被他的笑意驱散。

　　渔夫一定已经回家了吧，海芽心想渔夫现在肯定是心急火燎的在寻找着他，因为小丑鱼不听他的话偷偷跑了出去。

　　小丑鱼对不起渔夫，他让渔夫担心了。

　　渔夫，我好想你呀。

　　“小使者，你知道真正的大海吗？”

　　小丑鱼迷离，晕眩的眼前，柯尔西德笑着，怅惘、茫无所知。小丑鱼想不出恰当的词语，形容此刻的柯尔西德。

　　“我的母亲曾经对我说过，在这片海域里，其实有一处真正的海洋，只不过在上百年前的世纪里早已被一场暴雪掩埋了。海芽，或许我的脚下，就是海洋。”

　　小丑鱼恍惚地记起了，渔夫向往着那片大海，可渔夫的脚步停在了这里，同他的母亲的愿望驻守着碧珀井，与小丑鱼一同凝视海水翻涌浪波时，渔夫注望的眼睛里藏着小丑鱼摸不清的情绪，渔夫是漂泊无依的。

　　“我曾经为大海建造国家，开垦土地，讨伐战争，缔结文明，颁布法律……我甚至奉献了我身上所有拥有的，却还是被大海残忍地抛弃了。我失去了双腿，失去了氧气，失去了王国宫殿，我亲手打造的一切都被大海亲手剥夺了……这些都是大海对我降下的惩罚，我以为我虔心悔改大海就会重新拯救我，还回我失去的全部，可是没想到大海选中了你，你竟然能继承大海的意志……”

　　柯尔西德神情有些反常，他紧紧盯着海芽，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激起海芽的逆反心。

　　“既然你明知道你什么都不能挽回了，为什么还要伤害他们？”

　　“伤害？哦，不是的，我这是为他们做了他们一直不敢行动的治疗而已，他们都想变成人类，都想撇除它们生存的氧气和海水，根本不把大海赐与他们的生命放在眼里，连你，我亲爱的使者，你身为大海的意志也不屑一顾地抛弃了大海，只有我，只有我才是真心地爱着大海。”

　　小丑鱼看着柯尔西德痴迷的演讲，摇摇头。柯尔西德已经无药可救了。

　　正当柯尔西德说得起兴时，突然眸色转冷，他抬起头，耻笑。

　　“看来有人不知好歹地闯进来了。小使者，你真受欢迎。”

　　小丑鱼眨眨眼睛，似乎是并不理解。

　　柯尔西德的笑容很诡异，小丑鱼突然感到后颈一阵刺痛，好似有什么被硬生生地剜了出来，随后是柯尔西德从身后接过一把血淋淋的刀叉，正是他食饭时所用过的，在白光灯下亮凛凛地闪着寒光。

　　小丑鱼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把闪过他身影的刀越来越近，直至停在了他的心口处。之后的一切小丑鱼并没有目睹，而是陷入了痛苦席卷上身时骤然昏迷。

　　小丑鱼好像听到了有人亲昵地呼唤他名字。

　　“海芽。”

　　“海芽。”

　　“海芽。”

　　小丑鱼听得一清二楚，他没有听错，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吵吵得，一声，一声，急促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好吵哦，渔夫。”

　　小丑鱼的心脏一点也不疼了，渔夫真的从他的心脏里跳了出来，静静的。

　　原来，柯尔西德是把渔夫给挖了出来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