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佞蜀

12、权分三处。

　　“……看数据上，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研究员的荧光笔在大屏幕上转了转。

　　“有点奇怪，刚送来的时候，他脑袋后的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伤口。”研究员调出前两天的资料，“这个地方是昨天出现的伤口，今天这……”

　　立体的人形透视图来回转了两遍，被检测的人脑门形状圆得过分标准，那后面哪有什么创口。

　　“……昨天我没有过来，是谁做的检验？”白厌知戴着检验专用的屏幕眼镜，那些数据不用身边人解说他也能看清楚。

　　“这……昨天是后生人值班的。”研究员说话有些吞吐，“我们，有点对付不来。”

　　新纪元的人类总人数不达十万，十年期间内用了克隆和配种技术迅速将人数凑到了一亿，再利用人种催熟计划把八成的新婴儿都催熟成成年人。

　　这期间经历了不少的压迫教育和残酷手段，于是IOP星球上的人类逐渐分为了两种。
　　一种是从地球迁移来的纯人类，另一种就是“后生人”。
　　双方大部分的人都有些彼此针对。

　　“没事，我知道了。”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白厌知揉了揉眉心，“结束检测吧，带他下去换常服。”

　　“那，老师……”研究员看着从在门口已经站了很久的新法人员，“我让他在门外等你吧。”

　　小研究员刚关上门，抱着双臂站着的新法0047就已经忍不住性子了：“白医生，我觉得你欠我们一个解释。”

　　“我不觉得我欠你们什么解释，还请你的态度不要这么恶劣。”白厌知转动轮椅，将面正对着0047，以示足够的尊敬。
　　“我们虽然是研究院的，但希望你清楚，我们之间没有什么阶级压制关系。”

　　人类迁移后，权利改制了旧地球的总统共和制，划分成了现在的“总都执行制”。
　　总都是总管机构，很多特殊监察机构隶属总都，往下的权力大体分散在了三个部门。
　　总都以下的立法院、新法部、和行政局。

　　淮袖在的特务局直属总都，这个部门是一支鲜为人知的暗箭。

　　白厌知在的研究院是独立于三部门之外的，因为新星人才和科技希望几乎攥在他们手里，三部门的人对研究员都很尊敬。

　　“我没想过用身份来办事。”0047明显是动怒了，他今天没有跟着0048，而是他的上司跟着来的。

　　“好了，0047，你冷静一点。”站在他身边的人也穿着黑灰红的标志衣衫，“你先回去吧。”
　　0047倒是很服从命令，他很快掩盖掉自己的情绪，转身将空间留给他们。

　　他们是旧相识了。

　　“在场的人就活了那么九个人，苟延残喘着回来，八个死了，一个疯了。”黑灰红衣衫的人上了年纪，面孔成熟，两鬓显白。
　　“就此，目睹那场意外的就再也没人能说个实话。”
　　“厌知，上面下达的是什么死命令，让你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他这话意有所指，半讽刺半试探着什么。

　　白厌知坐在轮椅上，他一向习惯做得很直，不怎么靠着后背。
　　“辛老，您言重了。”他并没有因为对方的一针见血难堪，“您也知道，我们研究院的，没那么大的权利来达成自己的私人目的。”

　　“您也看到了，A1回来的时候，人事不省，连手臂都没有的。”白厌知指了指后面的银幕。
　　“这明摆着的数据，要我说，总都有时候做事也太狠了，按照旧地球的算法，A1再怎么都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谁狠得了心让自己的病人去做什么偏离任务的东西？”
　　“那九个人，我确实尽力了。”

　　辛老不想和他周旋：“我也知道你们研究院的不会有多大胆子用任务来达成目的，只是不留话口……他们特务局这次得到的东西怕是不简单。”
　　“这个东西是要交给你的吧？”

　　白厌知捏了捏手指，他摇了摇头：“这您就估计错了，总都能够为了我出手的东西，也就我这双腿了。”

　　“这么多年，它要是能站起来，早就站起来了。总都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反复倒腾的。新法在我这，可能要讨不了什么说法了。”

　　辛老背着手，低头看着他那铺在膝盖上的白色毯子，上面细细的白色碎花都换了不知道多少个模样了。
　　他叹了口气：“你也是……命道不好。”

　　白厌知不置可否。

　　“总都给我们下了封口令，想必也给你下了封口令，你和特务局的关系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辛老的态度并不咄咄逼人。
　　“0047这孩子是后生人……心性不够，你多担待。”

　　“厌知明白，大家都是共事的人，其实什么后生人、纯人类，都是一样的。”白厌知很快给明态度。

　　特务局的人大都进行过基因改造，送入普通医院很容易暴露身份，也难有医生来救治。
　　所以大部分特务局的人都有专配医生。

　　这些专配医生都是从研究院挑的人，给他们披上医生的挂名，表面上是研究院在医院研究各种新型病种，其实是应付特务局的重伤成员的。
　　所以0048才会说白医生不擅长急诊科。

　　“要是谁都这么这么想，要少得多少尖锐的矛盾。”辛老说话也是滴水不漏。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也不再逗留，两三句寒暄后便离开了。

　　淮袖换了衣服是在走廊上坐着等白厌知的。
　　他扒了扒自己的后脑勺，将那块创伤贴给撕下来丢入了垃圾桶。
　　白头发有些显眼，他出来之前被人罩了个灰色帽子，帽檐微大，挡住了他的脸。

　　让人看起来更小了。

　　“袖袖。”白厌知没让他等多久。

　　从记忆里有这个人开始，他一直是这么叫自己的。
　　淮袖对这个有些亲昵的称呼早已见怪不怪。

　　少年穿着偏大的黑色外衣和长裤，那双有些骇人的眼睛瞟过来的时候都被帽檐遮掉了一半。

　　“白医生。”淮袖站起来，走到他身后，准备主动帮他推轮椅，“你忙完啦。”

　　听出对方语气里的期待和雀跃并不难。
　　白厌知披了一件深绿色的毛衣，里面还穿着研究院的白色专用服。
　　“嗯，忙完了。”他已经不打算换了：“怎么了？有些开心？”

　　“对。”淮袖的脸庞上有些红晕。
　　白医生果然能听出来。

　　“刚才我看见新法部的人来了，神情不太好的样子。”他挑拣着语言，找能切入的问题，“是关于这次的任务吗？”

　　“总都上面下达了封口令，他们来了也不好问什么。”白厌知的轮椅被很多人推过。
　　淮袖推着他走的步伐频率和稳度像被输入了人工智能的程序一样，没有分毫变化。

　　白厌知放松自己靠在轮椅上，闭着眼睛养神。

　　“我已经向特务局汇报过细节情况了，任务圆满完成。”淮袖也仅点到为止。
　　他的任务不能和别人提起，就算专配医生也只能知悉他的身体状况。

　　“活着回来就好。”
　　白厌知似乎又累了，闭着眼睛说话尽显疲态。

　　淮袖抿唇，微微勾起弧度。
　　他将身躯弯下，将脑袋凑到白厌知耳旁，有些小心翼翼：“白医生，可以问你点事情吗？”

　　“又想吃蛋糕了？”不知道这个场景发生多少次了，白厌知都不需要细问。

　　淮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目的，他直起身来，将轮椅推出了研究院。
　　“嗯对……”

　　“噗呲。”白厌知轻笑。
　　他闭着眼睛，睫毛就格外清晰，从淮袖的角度能看见他纯黑色的睫毛颤动。

　　“我看过你的身体数据，需要等你恢复训练后一段时间才能吃旧地球的模仿食品。”他的心情似乎很好，说话格外有耐心。
　　“小孩子嘛，贪吃一点，很正常。”

　　淮袖不知道自己的实际年龄，特务局上的数据写着17岁，身为未成年的他对这个称呼没什么感触。
　　除了做任务，白厌知是他卸下所有伪装接触得最多的一个人。

　　“我想吃草莓布丁。”他要提前和这个人预定一下，免得吃错了品种罚他增加体能锻炼。

　　白厌知答应后对他话里别的东西就没兴趣了。
　　“看总都餐厅那边能做什么吧，芒果、蓝莓都可以……”

　　淮袖沉默着推着他朝他家的方向走去。

　　研究院做的模拟罩在总都范围内可以模拟旧地球的白天黑夜。
　　此刻天已经黑下来了，有些旧地球难以见到的极光景色和流星雨在天空烂漫旋转。

　　“不。”

　　“？”白厌知睁开假寐的眼睛，仰头朝上看。

　　少年脸庞玉白，唇色暗红：“我想，就吃草莓味的。”

　　其实从前他次次和白厌知提的都是这个味道，但每次白厌知的回答都和刚才一样。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回来了。

　　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无法忽略。
　　好像有什么东西活过来了一样。

　　这是他第一次执拗地提出一个要求。
　　淮袖刚说完，低眉撞上白厌知的眼神就有些后悔了。
　　他握着轮椅把手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嗯……好啊。”
　　白厌知只短暂地看了他一眼，很快把头低下去，平视眼前的街道，口中话不变。
　　“袖袖想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