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佞蜀

39、公布

　　白厌知具体指的什么，显然已经没办法在他有限的记忆里挖掘出来了。
　　却不知怎么，被自己哄骗起来的那仅有的憧憬，霎时给冲掉了一半。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生活在一个很平稳的环境里，还能期待什么生命里的第一次吧？
　　淮袖淡淡道:“是吗……”

　　安汜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对面跟他眼对眼的是裴朝青。
　　秦文勋推动白厌知的轮椅，男人翻动手中的纸质书，递放在茶几上，很有主人家的气度。
　　“你看看是不是之前跟我提到过的那本，走的时候太着急，没搬弄太多纸质书。”

　　淮袖换了鞋，扬了半个脖子过去，看见那跟书皮一色的《红与黑》。
　　是旧地球很早很早的名著了。
　　这本带着电子装饰的封皮应该也是后来的版本，出这个版本的时候离纸质书和电子书的彻底变革也不久了。
　　因为要保护环境，所有的造纸行业在旧地球毁灭前都明令撤销了，还是来到IOP之后重新开启的。

　　“我还小的时候，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
　　白厌知对着裴朝青的方向翻了翻硬质封皮，“现在的纸质资源大都来自这个星球，手感比从前还细，你看能不能看习惯。”

　　裴朝青跟安汜已经对视很久了，他似乎还沉浸在另一种震惊中，就连一直渴望的纸质古书也没能彻底吸走他的注意。
　　“谢、谢谢……”裴朝青那规整衣柜里翻不出除了白绿两色的衣物，只能一颗大葱样端坐。

　　安汜一见淮袖眼神就亮起来，淮袖几乎都要看见他那高大身体后面窜出来的狗尾巴，摇着摇着就奔过来。
　　“ 袖！ ”安汜在淮袖和白厌知两人的再三强调下，终于改换了对淮袖的称呼。

　　小少年无奈地仰头，和这个一九五的大团子打招呼，他扯了扯嘴角:“安汜。”
　　也许是这段时间在白家养得不错，安汜一身皮包骨被撑蓬起来，勉强看得出身形匀称。

　　“他、他也是……？”裴朝青想被打了无数个底孔的筛子，手指对着淮袖，又迫于礼貌半天没能指个明确。
　　“不，他不是。”白厌知直接回绝。

　　“既然人到齐了，那我总体再说明一遍。”白厌知被推到中心，展开了自己的端机。
　　端机在他手中咻咻转了两下，画出一扇光屏，吐出一幕几人倍大的电子建模。

　　淮袖跟着安汜坐在裴朝青对面，余光锁定在这个房间里靠墙站着的男人身上。
　　这个人他好像在以前任务回来的时候见过，因为偶然匆匆，只记得名字了。
　　边横。

　　“介于下次任务的隐蔽性，还需要向各位确认一下，彼此的身份。”白厌知点了点《红与黑》的封面，视线直直落在裴朝青身上。
　　这个学生能被总都上层的人选中，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虽然愚笨、自大还有些呆板，可他的功课确实优秀，背景也足够简单。

　　呆大葱握了握手中的电子笔，对他按照淮袖给的提醒作答有些不安。
　　果然，白厌知手指在他的数据上一划，直接把数据堆到了自己脑袋前，视线却放在淮袖身上:“这应该是有人给你透题吧？”

　　“是的。”裴朝青不习惯作假，他也并不打算隐瞒，“是这位……这位同学告诉我的。”
　　“能做到这种程度，我不否认你的能力。”白厌知并不意外，他伸手轻抚了两下淮袖的脑袋，“他跟在我身边，会的东西多一点。”

　　淮袖金毛早就被摘掉了，白厌知温热的手盖在脑门上，叫他不自觉缩了缩脖颈。
　　特务局给他的任务转成了端机极密信息，虽然没有具体发布事宜，但给了特务局特有的信号标志。
　　温养许久的剑，要被抽出使用了吗？

　　“这位是安汜，刚才给你说的‘冢’的活体实验，目前正在实验第一阶段，一切数据特征都在正常阈值内。”白厌知松开手，介绍起来。
　　“这位是淮袖，记在我名下的病人，也是……特务局的人。”白厌知平静地吐出叫裴朝青惊出眼珠子的信息，“他是人类。”

　　边横在，说明金隼已经和特务局连线了，淮袖不清楚为什么他被特务局默认地划到金隼后做事。

　　小少年站起来，左手指着正前方逆时针画了个圈。
　　跟随他手指的轨迹浮现出一圈暗红色的标文，标纹由浅到深又消散。
　　这是特务局的特工们确定彼此身份的一个最直接手法，他们身体经由特务局的改造，会在左手指尖组织皮下种植标记，通过某种特殊的手法能让标记外显。

　　“你、你……”裴朝青上上下下再次打量淮袖，“你看起来，还未成年吧？”

　　白厌知也望着他画的那个暗红色标记，附和:“确实还是小孩子。”

　　“所以不是实验体，为什么有那样精密的身体素质？”裴朝青在短暂的惊异后注意到了更大的问题，“简直不可思议。”

　　“他不是我们的实验体，身体素质……是目前人类已知的，最接近三S的存在。”白厌知毫无保留，“这对抗整个生物进化来说，还差得太远。”

　　裴朝青聪颖。
　　他几乎是瞬间捕捉到了白厌知话里隐藏的味道。
　　——与生物进化对抗，是要使这个孩子的身体素质一路超越进化的选择吗？单个体加快物竞天择、用进废退的速度？
　　像是什么疯狂的极限个体进化计划？

　　大葱学长看着淮袖那张连表情都懵懂的脸，心里忽然五色杂陈。
　　“你刚毕业，能被金隼选中是你的天赋，以后有更多需要你学习的事情。”白厌知目光沉冷，几乎没有别的情绪。
　　“而现在，是否加入金隼，由你自己决定。”

　　淮袖听得懂白厌知话里的那些意思，他没有任何想法地选择忽略:这于他而言，生活轨迹不受任何影响。

　　裴朝青捏紧了拳，他并不如淮袖想的那样欣喜。事实上，只要他有拒绝的意思，边横手中的匕刀就会瞬间出鞘，让他安安静静地从这个房间里消失。
　　在这点上，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知道金隼的，要么本是总都秘密机构的人，要么只能是尸体。

　　“我加入。”他小小泄气，把目光绕在淮袖脸上。

　　淮袖注意到边横抱着手从阴暗角落里直立，同他视线相交，又把手抄在口袋里离去。
　　只是来确定裴朝青的态度？
　　少年不动声色地想了想那在四楼的异动:这些所有的东西，都是金隼意下的吗？

　　秦文勋先鼓起掌来，整个一层的家勤人员难得被清空，他的掌声稍显突兀:“欢迎您，裴先生。”
　　他根本没法拒绝吧？
　　裴朝青扯了扯嘴角，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就凝实在脸上。

　　“一直没能和你们说清楚，我虽然替研究院工作，但私下里是金隼的成员。”白厌知简单解释两下。
　　淮袖知道这话百分之八十是专门解释给他听的，其实在来白家不久后，他就猜出来了。
　　哪儿有研究院配备这么多严格训练的……“保镖”啊。

　　“这么唐突让大家聚在一起，有一部分原因是，昨天夜里发生了件不愉快的事情。”白厌知切换主题，用端机调出昨天保护罩内较远处的画面。

　　裴朝青看了不到两秒就从沙发上弹跳起来，惊得眉毛竖放:“保护罩出问题了？！”

　　端机的投影里清晰地重现，保护罩外一个个“拔地而起”的黑团子覆盖在罩面上，又如同萎缩的液体，从面罩表面消失。
　　再一会儿，地面上平静如水。
　　白厌知调了地面下的投影，依然没有什么发现。

　　他按住画面。
　　淮袖说:“之前这里只有六个孩子。”

　　裴朝青浑身发冷。

　　白厌知又重新调出地下的画面。
　　这一块虽然离罩缘很近，却离保护罩检查站不远，估计是检查站里带的小孩子，四男两女互相追逐拉扯。
　　他们围成一个圈手拉着手转圈。
　　暂停。
　　白厌知指着他们的圈问:“看清楚了吗？”

　　裴朝青嘴唇都白了:“……七个。”
　　可明明刚刚转那圈的时候，只有六个孩子！这第七个是什么地方窜出来的？

　　“他们回去的时候，变成了八个。”白厌知继续播放画面。
　　“但第二天我们确认的讯息里，这个检查站里还是只有六个孩子。”男人停止播放，画面停在七个孩子时——这七个小孩里有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

　　淮袖瞄了一眼裴朝青的表情。
　　他说:“是罩子外的东西用了什么手段，从地表融进了罩内，伪装成小孩子的样子，且杀害了原本的孩童。”

　　“保护罩是我主研制的，我只能确认它确实足够给我们提供模拟环境存活，但无法完全屏蔽外来生物，它不带有精确的辨认功能。”
　　“总都是有精确辨认IOP星人的检测，但对于整个人类体系来说，这个罩子能囊括的范围，可是从前地球的几千倍。”
　　“IOP的伪装侵入，给我们带来的警示很清楚。”

　　白厌知将端机放在桌子上:“IOP星人的种子已经植入总都内部了。”
　　“我说的是——已经植入。”
　　而不是可能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