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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初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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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文庙街碰了头,以前这里还真有座庙,后来破四/旧,庙给砸了,这里就成了菜市场,因为邻近九中,又办起小吃一条街来,每当夜幕降临,刚下晚自习的学生们,总喜欢来这儿开小灶,生意特别火爆。
最近天寒,路边摊都支起了帐篷,四个人挑了家麻辣烫的店坐了,两口锅热气缭绕,一个清汤锅底,一个麻辣锅底,里面都插满了竹签,荤的有肉片、里脊、鸡心鸡肾、鱼豆腐、香肠热狗,素的有海带、凤尾菇、木耳、土豆、萝卜和豆干,签尾涂着或红或绿的漆,以示价格的不同,但再贵也贵不到哪儿去,封顶两块,便宜的五毛一根。
秦立从清汤锅里捞了两块土豆,还有一串鹌鹑蛋,用筷子剔进碗里,碗是不锈钢的,套一个透明的塑料袋。
他推给孟宁。
郝帅正在跟老板要一份蛋炒饭,他身壮如牛,食量也大,光吃点儿汤汤水水的饱不了肚,得来点儿硬货,说完不要葱花和香菜后,他扭头问桌上的三人:“你们还要什么?”
秦立道:“烫点儿青菜,不放辣。”
郝帅便从篮子里拿了几串青菜,递给老板,又扯着嗓门儿喊:“董回归,你呢,要什么?”
“给爷来份儿猪脑花,多放辣!”
“爷你妈!”郝帅没好气,“还吃猪脑子呢,齁不死你!”
孟宁听得直乐,乐完,继续吃秦立给她挑的土豆,她是猫舌头,怕烫,吃东西总是先吹一下,才小口小口地吃,说好听点是秀气,说难听点就是磨叽。
董回归特别看不过去,一边吃着鸡心,一边数落她:“小柠檬,不是哥说你,你连吃也不会吃,麻辣烫,就是又麻又辣又烫,得大口吃才爽,还得吃辣,你吃这清汤的有什么意思?来,吃这个。”
他拿了根撒尿牛丸,要往她碗里放,孟宁立刻伸手盖住碗,她是广东人的胃,口味清淡,喜欢喝汤。
一旁的秦立将丸子夺了下来,放进自己碗里,皱着眉骂董回归:“你闲的慌?不知道她吃不了辣?”
董回归哈哈一笑:“哥,世界上哪有吃不了辣的人,那都是没练出来,你让她吃俩串儿,她就……”
话没说完,就听见有人中气十足地喊了声:“董回归!”
他们抬头一看,马路对面那家烧烤摊里,有一个小胖子正伸手指着他们的方向,他身后站起来七八来个不良社会青年。
董回归“靠”了一声:“他怎么在这儿?”
这小胖子大有来头,正是放十一小长假那天,和他约架的人,他们俩的恩怨情仇说起来也简单,就是董回归有一次去电玩城,碰见了这小胖子。
那时董回归的游戏币已经用完了,这胖子的篮子却是满的,正在玩赛车游戏,偏偏他还不怎么会玩,回回都是最后一名,董回归就秉着乐于助人的心肠,上去教他玩了一盘。
如果是这样还好,但是董回归脸皮奇厚,上去了就没再下来,胖子的一篮子硬币,就这么被他挥霍完了,从此胖子就和他立下了不解之仇。
其实他是不了解董回归,如果了解,他就会知道,这并不是董回归干过最缺德的事儿,他鬼主意多,胆大包天,曾经戴着一副自制的红袖章,站在公厕前面收费,来上厕所的人不知是太急了,还是没怎么思考,竟然个个都交了钱,他那天赚的盆满钵满,直到被住在附近的街坊拆穿,他才带着俩口袋的钱脚底抹油遛了。
葛春艳女士曾说过,她儿子长了张作奸犯科的脸,大事儿不敢犯,小事儿犯不断,她这话在多年以后得到了印证。
但小胖子是不知道董回归的底细的,给他下了战书,就在九中围墙外的那条街。
董回归心想自己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怕了个小学生,拖着秦立和郝帅慷慨应战,那天他怎么等也等不来小胖子,其实不是他临阵脱逃了,而是小胖子正在拉人,他虽然是个小学生,但人傻钱多,交过不少保护费,也认了很多社会青年哥哥,可当他带着哥哥们赶到约架现场时,董回归他们都已经回家吃晚饭了。
没打到架,小胖子那天特别失落,还以为是董回归没敢来,谁知出来吃个烧烤,正好碰上这个抢了他游戏币的人。
现在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小胖子领着他的哥哥们,一伙人正横穿过马路,浩浩荡荡地朝他们走来。
董回归撸着袖子站起来,面露凶光:“还敢叫帮手,立哥,咱们打——”
“打个屁!还不快跑!”
秦立拉着孟宁就冲出了帐篷,郝帅也跑了,正在盛蛋炒饭的老板急眼了,挥舞着铁勺大喊:“钱!小伙子还没给钱!”
董回归啪地一下甩下一张红钞。
“先放着,等我回来再找!”
小胖子领着一帮社会青年过马路过到一半,就看见这小子撒丫子跑得头也不回,当即撵了上去。
文庙街是一条南北走向的直街,也有一千多米来长,秦立和孟宁朝南跑,郝帅和董回归朝北跑,胖子的人分成了两拨,分头追,这种追击场面在文庙街的夜市两三天就有一起,做生意的老板们都见怪不怪,只有一些客人会瞟几眼,瞟完了又扭头继续去吃东西。
跑出文庙街,秦立抽空回头,看见后面还有三五个人追着不放,正指着他们喊:“别跑!”
跟有多大仇似的。
秦立骂了声脏话,拉着孟宁钻进一条暗巷。
这种巷弄四通八达,两侧都是居民楼,一楼开着成人用品店和茶馆、小超市,他仗着对地形了如指掌,把追他的人都绕晕了,他带着孟宁钻出巷子,跑到了三小侧门的大马路上。
孟宁晃了晃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秦立停下来,回头看她。
“怎么了?跑不动了?”
“肚……肚子痛。”
孟宁捂着肚子,疼得脸色煞白,弓起了背。
秦立扶着她,想让她在石头墩子上坐下。
“是不是刚刚吃完东西,跑岔气了?哪儿疼?指给我看看。”
“这儿疼。”
孟宁指了一个位置,又疼得“嘶”了一声,白着脸抱怨:“董回归可真讨厌。”
她从不喊董回归哥,因为叫董哥有点奇怪,喊“归哥”的话董回归又不乐意,最后只能喊他全名,尤其是这种生气的时刻,“董回归”三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秦立有点想笑,下一刻,笑意却僵硬了。
“孟宁,你的裤子……”
“嗯?裤子怎么了?”
孟宁伸手摸了摸,却只摸到一片濡湿,那一刻,她还以为自己尿了裤子,举到眼前一看,才看见指腹上沾了点儿血。
有生理课和葛春艳的教导,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她的初潮居然是跑步跑出来的,而且还被她哥给看见了。
孟宁又羞又恼,眼泪哗的一下,又流了出来。
秦立无奈地叹气:“你怎么又哭了?”
他解下自己的外套,在她腰上打了个结,然后蹲在她面前。
“上来。”
孟宁吸着鼻子,趴了上去。
这一晚实在太让人印象深刻,导致后来孟宁上了大学,宿舍的女孩子夜话时,聊起第一次来月经时的情形,有女孩儿说是上体育课来的,有人说是上洗手间发现的。
而她最先想起的,不是肚子里像被插了把刀的那阵绞痛,也不是在文庙街逃跑时,刮在脸上的风,而是她哥温暖宽阔的背。
他只穿了件短袖,外套系在了她的腰上,替她挡住那块儿难堪的血迹,他背着她,顶着阵阵冷风,一步一步地朝家走。